她緩了口氣，還想再罵，后頭跟著進來安安靜靜站在那邊不怎么說話的男人開口了。

    “行了佳靈，一家人不要計較這些?！?/br>
    “不就是幾件衣服嘛，大不了我到時候再給悅悅買過就是?！?/br>
    “就是幾件衣服？”

    他越是這么說，何佳靈就越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的倒是輕松，你哪里來的錢？你賺的錢不都孝敬你媽去了嗎？我要是不出去打工，我不出去賺錢，我和悅悅在你們家連口剩飯都吃不上?！?/br>
    “我告訴你何凱，我憋了好幾天了，本來還想著今天我meimei他們來，我先忍你們一回，結果你們當著面就敢巴拉東西回去?！?/br>
    “你當我打不過你，我就不敢動手了是吧？”

    說著，何佳靈突然打開家門，走進去報了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姑娘出來。衡量了一下，把她塞給宋知書。

    “知書，你幫姐先看著她?！?/br>
    “知玉啊，麻煩你們了，你們……你們現(xiàn)在外面等著，姐一會兒請你們到外頭吃飯啊?！?/br>
    然后，她就把宋知玉他們給往外推，指揮他們站遠一點等他們。

    宋知玉他們幾個人對視了兩眼，抱著孩子往外走了兩步，連二十米都沒走到呢，背后就傳來陣陣驚呼聲。

    一轉頭，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見何佳靈右手拎著掃把，左手拎著把菜刀，舞地呼呼作響，半點都沒猶豫對著人就抽。

    抽她男人，抽她嫂子，宋知玉眼尖地看見她還在她婆母上來攔的時候，一邊嚷著你年紀大，別過來和我作死，一邊順手抽了兩下。左手的菜刀看著唬人，實際上卻沒有多用，也沒朝人身上去，頂多只是憑空揮舞。

    宋知玉：“……”

    佳靈姐，那么多年過去了……

    棍法格外厲害啊。

    “mama，加油！……”

    小小的聲音從宋知書懷里冒出來的時候，他們更沉默了。何佳靈的女兒看著白白嫩嫩的，眼睛圓溜溜，看得出來是個大雙眼皮，長得很好看，就算是穿著打了很多補丁的衣服，看著顏值也能是一般以上的。

    可這么一個白白軟軟的小姑娘，怎么還能看她媽打她爸她嬸嬸，看的兩眼發(fā)光，恨不得上去幫忙呢？

    宋知書伸手捂住了她眼睛：“乖啊，你別看這個，他們這么做不好?！?/br>
    他不說還好，一說這話，立刻就被小姑娘一把打開手：“不許說我mama不好，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mama！”

    小小一個，維護mama的時候看起來奶兇奶兇的。

    宋知玉看著感慨，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不是說你mama不好，是另外的人不好，你mama是為了你也為了她自己，所以才會兇的，你不要???誤會她就好?！?/br>
    一邊說，她又一邊使眼色讓程煜和宋知書都過去幫忙“勸架”，別讓他們幾個人回過神來反過來打人的那種勸架。

    何佳靈也知道她自己正常來說是打不過三個人的，她見好就收，勸兩句就裝著沒力氣，被程煜他們給拉開架走。

    靠過來后，她先看了看自己女兒，看見她臉蛋上干干凈凈沒眼淚瞧著也不像是被嚇到了，她滿意地伸手把她抱起來親了一口。

    “媽的乖悅悅，走，我領你和你小姑小叔他們出去吃飯。”

    她向后看了看，招呼宋知玉他們快點走：“那老太婆的大兒子估計也要回來了，我男人是個軟蛋，他不是，我不能連累你們?！?/br>
    見她摟著女兒就往外走，半點不避諱路上那些出來看熱鬧的人們，挽起來的袖子上還露出一大塊紅腫，連臉上都有好幾道被抓出來的紅痕。這證明她剛剛那么勇猛，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的。

    宋知玉看不下去，湊過去拉她胳臂。

    “你就這么走出去？”

    “嗯？”何佳靈沒聽懂，“這么走出去怎么了嗎？”

    “你倒是哭啊，”宋知玉看著她，恨鐵不成鋼，“做樣子都不會？剛在里面說那么暢快，到了外頭就不會說了？一邊哭一邊說，說你有多委屈，說他們家怎么對不起你?！?/br>
    何佳靈一怔，有點變扭。

    “我這……我從來都不愛哭……”

    是真的哭不出來。

    “假哭不會？”宋知玉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臉，“還好只是抓出了痕，沒有刮掉rou，不至于留傷痕。她這動手動的也太不講究了，直接就沖著臉來?！?/br>
    “我也沒客氣呢?！焙渭鸯`笑了笑，兩姐妹都找到了以前湊在一起說話的那種氛圍，把一開始那種客氣的陌生感拋開，湊在一塊兒說話。

    何佳靈哭不出來，宋知玉就讓她弟抱著小侄女，然后伸手挽著她的胳臂，讓她低著頭別多說話，然后抽噎兩聲，眼眶里就含了淚。一路上聲音不大，但看見鄰居聚集的地方，就必定要停下來，心疼地抱著何佳靈哭。

    “他們怎么能這樣，姐你嫁過來那么多年，給他們郭家忙前忙后的，自己連一件新衣服都不肯買，我們悅悅也吃不上一口好的?！?/br>
    “他們上來就搶東西，這也就算了，怎么還打人呢。”

    “直接就沖著臉來，要是毀容了，那可怎么好啊……”

    ……

    這條胡同還沒走完呢，后面出來的人就知道郭家的兒媳婦被打的差點毀容了，眼神都往何佳靈臉上飄，她捂著臉按照宋知玉說的沒敢張開，有人和她說話也含含糊糊的。

    本來那些人還不信，這么一看，倒真的是有些信了。

    誰不知道何家這個二兒媳婦，說話做事都風風火火的，脾氣可爆了，什么時候見她這樣過？那一定是被打的狠了吧？

    等走出來好遠后，何佳靈放下手，有點憂愁又有點好奇：“這能行嗎？他們真能信??？”

    “能啊，為什么不能？三人成虎，就算是剛剛看到你動手的人，也會覺得你可能是真的傷到了臉。這種事情，誰說的準呢?！彼沃衤柫寺柤纾瑢Τ天献隽藗€口型：“和你媽學的，像不像？”

    程煜：“……”

    他手里提著東西，不好伸手，只能靠近了低聲告訴她：“媳婦，學到這里就行了，別的可別再學了啊?！?/br>
    看來之前呂鳳英也給他留下了深刻記憶，宋知玉看著他笑吟吟的，就是不應承。

    一行人走出去，由程煜找了一家，據(jù)說是被人帶著過來吃過，味道還不錯的小店。坐下點了幾個菜，宋知玉又帶著何佳靈去洗了臉，看她臉上腫起來了好幾條，不過確實只是破了油皮，沒傷的深，這才放心拉她出來，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啊，算是自作孽吧。”

    何佳靈苦笑。

    她當時執(zhí)意要嫁給郭凱，兩個人跑到城里來，領了證回了他家。那個時候，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說是說已經(jīng)結婚，是郭家的兒媳婦了，郭家的老人都說什么現(xiàn)在都開放了，他們不是那種古板的人，不會在意這種事情，只要他們倆互相喜歡就好。

    可原來說好的擺酒，怎么連一桌都不擺了？

    連彩禮三金都不肯給。

    最后還是她大著膽子問了，郭凱他媽眼神古怪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這才假笑著從兜里摸出來五十塊錢，說是讓郭凱出去給她買兩件首飾。

    五十塊，能買點什么東西回來？

    去菜市場買菜倒是能買點貴價的菜，到百貨商場里，頂了天也就買個銀的手鐲。

    何佳靈當時就心涼了一截，可她脾氣倔，自己選的，苦日子也要自己咽。最后捏了那五十塊，干脆沒買東西。

    “還好是沒買，要不然我后頭連想出去打工的路費都沒有。”

    何佳靈也是沒想到，自己當時那一時賭氣的行為，最后竟然還成了自己的救命草。

    “我原先想著，郭凱好歹也是個工人，雖然工資不高，一個月就兩百來塊錢，但我要是再勤奮點，一家人也能好好過日子?？烧l能想到，他竟然會把自家的錢，全都給他媽。”

    當年談戀愛的時候吹的牛皮哄哄，等結了婚，才發(fā)現(xiàn)那些都是放屁。郭凱就是最普通的工人，除了在廠里干活，別的什么都不會，連字都沒認識幾個，還是個窩里橫。對著外面的人強硬，在家里就是個軟蛋。

    “他媽說什么他都應，家里的活什么的都要我干。有點好的全都給他大哥家，說是他們家生了個兒子，是郭家唯一的血脈，他郭凱以后也是要人家兒子給養(yǎng)老送終的?！?/br>
    何佳靈摸了摸女兒的小臉，難得能出來吃東西，她敞開了肚子吃，吃飽后乖乖坐著，這會兒已經(jīng)躺在那邊睡著了。

    “你們也知道我是個不肯吃虧的人，敢虧待我閨女，我就和他們吵架。這些年來，吵了不知道多少次，要不是為了能多賺點錢給悅悅買吃的，我也不會跑出去打工?！?/br>
    何佳靈放低了聲音，卻越發(fā)地恨：“本來我以為我賺了錢，他們就算不喜歡悅悅，也不至于特別虧待她?？赡銈冎?，我前兩天知道了什么嗎？”

    “他們要把悅悅送人，讓我和郭凱再生個男孩！”

    第75章◇

    ◎離婚◎

    宋知玉以前沒錢, 只能和人合租，或者是一群人合租在一個院子里，又或者是一套兩個房間的房子, 她與另一家人合租。

    這種日子中，她就見過往日和平相處的合租人慌慌張張地跑回家來, 沒過多久, 就有人找上門來，從衣柜里把人給拉了出來，再回來的時候，她本來鼓起的肚子就癟了下去，成了一個干癟癟被掏空的氣球。

    那女人住了沒兩日, 就被家里人給帶回了家。

    看她走時精神恍惚的樣子, 宋知玉還擔心過她會不會被打擊的一蹶不振?？捎诌^了小半年, 她就偶然在街道上又撞見了她。

    她的肚子鼓鼓的, 看起來比之前的月份還要更大一些。

    宋知玉問了人才知道, 她因為身體太過虛弱，手術的時候差點大出血, 醫(yī)生沒敢給她把環(huán)也給上了。等回去后, 她家里人聽說了這個消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把家里前頭的女孩子找了人家送出去，抓緊時間又懷了一個。

    宋知玉上門去看過她。

    她裹著厚重的衣服, 即使已經(jīng)是春暖的時節(jié)，卻依舊臉色蒼白十分怕冷，腰腹隆起的弧度令人心驚。

    可即便如此, 她臉上還是帶著滿足的笑容。

    “我已經(jīng)找大夫去看過了, 他說我的肚子尖, 這胎肯定能生個兒子?！?/br>
    “到時候, 我也算是給他們家留后了?！?/br>
    宋知玉沉默一會兒，問她：“你不想你家丫頭嗎？”

    那個小丫頭從小吃穿不好，頭發(fā)枯黃人又干瘦，看起來特別不起眼，但對她這個當媽的絕對是沒話說。穿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哪樣不是她幫著做，晚晚當時和她差不多大，有一次問她，能不能把書本給隔壁的jiejie看。

    宋知玉這才知道那個小丫頭都七八歲了，卻從來沒上過學，頂多只是跟著那種免費的識字班蹭過兩節(jié)課。

    “jiejie她很喜歡看書，她說她想上學，想當一個老師，以后就能把這些東西教給別的小朋友?！?/br>
    宋知玉把晚晚以前用過的書本拿出來送給了她，那個時候，那個小丫頭眼睛里的光看起來很好看。

    但是她的母親卻坐在床上，捧著自己的肚子告訴她：“想也沒有用，我家丫頭是去過好日子了。養(yǎng)她的那家人兄弟五個都生的是兒子，家里沒那么多錢娶媳婦，過去了之后，她以后就是他們妯娌里最先去的。她那么乖，一定能過得好?！?/br>
    宋知玉只能沉默著離開。

    如今聽到何佳靈這么說，她立刻阻止：“不能這么做，這會兒家家戶戶都是一個孩子，誰知道他們討了小姑娘是要過去干什么。你可不???能這么做，為了悅悅也為了你自己，販·賣·人·口可是犯罪，要進去坐牢的?！?/br>
    “我哪里會這么做，悅悅就是我的命根子，誰想動她我就和誰拼命?！焙渭鸯`苦笑，“你以為我真是那種悍匪一樣的性子嗎？你們不來，我也是要和他們鬧上這一場的，只是沒想到他們這一家子人都是蹬鼻子上臉的貨色，你們第一次來就一點面子都不顧，搶東西動手這種事情都做的出來?！?/br>
    她伸手拉住宋知玉的手。

    “知玉，看在咱們倆當了那么多年姐妹的份上，你幫我個忙行嗎？”

    “幫，只要你不是想讓我回去幫忙勸郭凱的家里人和你和好，就算你現(xiàn)在要我?guī)湍阗I車票送你們娘倆去海市我都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