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商想了想，點頭答應(yīng)道：“可?！?/br>
    諸國簽訂盟約，向來只約束雙方簽訂盟約的君主，等一方君主去世之后，就代表盟約自動作廢，要是還想盟約繼續(xù)，就需要繼任者再與之簽訂新的盟約了。

    既然是齊太后主政，她與秦國簽訂的盟約，等她去世之后，自然就自動作廢了，這是戰(zhàn)國時代通行的規(guī)矩，齊商表示理解。

    齊商又問：“君可有打算何時離開邯鄲，需要吾等做什么嗎？”

    秦魚：“你是怎么打算的？”

    齊商：“我可以邀請安平君到齊國一游，有趙國想與齊國結(jié)盟的迫切意愿在，趙王很有可能會同意您與小人一起歸齊?！?/br>
    趙王同意放秦魚離開邯鄲去齊國，齊國也沒說一定會答應(yīng)與趙國結(jié)盟，屬于純賺，趙王若是不同意放秦魚去齊國，齊國就可趁機拒絕趙國的結(jié)盟了。

    無論趙王同不同意，齊國都不會吃虧的。

    秦魚笑道：“你可是給趙王

    出了一個難題?！?/br>
    齊商：“這位國君，難題原本就很多，也不差小人這一個?！?/br>
    秦魚道：“我的打算是，向齊國購買糧食十萬石，然后分給趙國百姓三萬石。以此換趙王放我離開?！?/br>
    齊商倒抽口氣，十萬石糧食，不說秦魚能不能拿的出這么多錢財，就是齊國，能不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糧食，還是兩說呢。

    齊商：“小人也會盡快將此消息擴散開來，讓所有的趙人都知道您的決定。不過，給趙國百姓的太過了，這三萬石，能分到真正需要的庶人手里的，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錯了，更多的，肯定是被人中飽私囊了?！?/br>
    秦魚笑道：“這不正好？想來，趙人應(yīng)該是有自己分辨好歹的能力的吧？”

    趙國的庶人們，要是知道，原本可以分到他們手里的救濟糧，都被趙國的貴族們貪污了，他們會怎么做，秦魚很期待。

    齊商卻是不大看好：“庶人愚鈍，幾乎是沒有分辨能力的，君這三萬石糧食，恐怕要打水漂了，不值當(dāng)?！?/br>
    秦魚：“值不值當(dāng)?shù)?，做了才會知道?！?/br>
    齊商自認還是了解秦魚的，他對那些吃不上飯，衣不蔽體的庶人們，總是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憐憫，而且這分憐憫，不是寫寫文章，發(fā)發(fā)感慨就算了的，而是真正的去謀劃，去帶領(lǐng)庶民們走出困苦，去消除這份“憐憫”的赤誠。

    這是一種非常讓人心折的仁心。

    也就是這份讓人佩服的仁心，才讓齊商死心塌地的奉秦魚為主，為其驅(qū)使。

    齊商道：“安平君高義，吾等佩服，不過，如今齊國，是一下子拿不出來十萬石糧草的，夏收之后，或許可以補齊。”

    秦魚笑道：“那就分現(xiàn)在、夏收、秋收后三次補齊，一次三萬三千石。我會以當(dāng)前的糧價收購，不會讓你難做的?！?/br>
    現(xiàn)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糧價普遍偏貴，等到夏收、秋收之后，糧食變多，糧價會有相應(yīng)的下降，秦魚以當(dāng)前的糧草價格來購買齊國的夏糧和秋糧，的確是不會讓齊國吃虧。

    齊商笑道：“安平君果然豪氣干云，小人佩服?！?/br>
    ......

    齊商去見趙王，趙王狀似好奇的問齊商：“子與安平君都說了什么？”

    齊商露出非常佩服的表情，對趙王拱手拜道：“恭喜趙王，賀喜趙王。”

    趙王納悶：“寡人何喜之有？”

    齊商贊嘆道：“安平君欲從齊國購買三萬石糧食，不收分文，送給趙國的庶人百姓?！?/br>
    趙王：......

    “齊子不是在說笑吧？”

    齊商：“當(dāng)然不是，您看，這是安平君與齊國簽訂的購買協(xié)議，貨真價實?！?/br>
    趙王看著眼前的協(xié)議，靈魂出竅，不知道眼前看到的是真還是實。

    齊商離開了。

    他離開邯鄲的時候，將秦國的安平君大手筆的從齊國購買糧食送給趙國庶人百姓的義事大肆宣揚，等他走到趙、齊邊境的時候，居然有趙人攔住他的馬車，問齊使，安平君購買糧食分給他們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齊商非常肯定的告訴他們：“是真的！”

    然后不出五日，在齊國邊境，就開始出現(xiàn)齊國的運糧車，他們?nèi)サ姆较颍皇乔貒暮觾?nèi)，而是趙國。

    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趙人們跟著糧車一路來到邯鄲，將糧車交付到安平君的手里。

    秦魚看著眼前一雙雙麻木中透著星星期盼的眼睛，他站在高處，高聲道：“放糧！煮粥！”

    “唯！”

    回應(yīng)的只有一直跟在秦魚身邊的南孫和艾茅，其他跟著秦魚的趙人護衛(wèi)，則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

    南孫不管他們，而是站到這些流離的趙人庶人面前，高聲道：“安平君意欲放糧接濟百姓，有誰愿意幫忙撿柴、生火、煮粥？”

    應(yīng)和聲此起彼伏：“我愿意?！?/br>
    “小婦人愿意?！?/br>
    “老嫗愿意。”

    “奴等愿意......”

    有激動應(yīng)和的，也有高聲詢問的：“為什么不直接將糧食送給我們？還要煮熟了給我們吃，忒麻煩！”

    此人一喊，原本激動的人群便一靜，似乎也很疑惑。

    南孫也不惱，他走到一個牽著小孫孫的老嫗面前，溫聲詢問道：“老媼，您的家人呢？”

    老嫗顫聲道：“家中只剩老嫗和小孫孫了?！?/br>
    南孫高聲嘆道：“如果將糧食給了您，您能保證，這糧食

    ，會吃到您和小孫孫嘴里嗎？”

    老嫗哭啞著嗓子道：“不，不能，會被搶走?！?/br>
    南孫退后一步，高聲道：“不錯，會被搶走！”

    他指著方才那個說話的漢子道：“安平君送給老弱的糧食，會被你這樣的漢子給搶走，所以，我不會將糧食直接發(fā)給你們?！?/br>
    南孫話還未落，這個漢子周圍呼啦啦空出一塊空地出來，好似遠離了這個漢子，他們的糧食就不會被搶走一樣。

    這個漢子羞愧難當(dāng)：“唉，唉，你們什么意思，我沒搶糧啊，我也是吃不飽飯的災(zāi)民來著，我沒槍任何人的糧食，真的，你們信我啊......”

    這漢子的窘態(tài)不知道逗笑了誰，一人笑，其他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一時間，笑聲感染了所有人，似乎都將連日來的苦悶都給驅(qū)散了。

    南孫也笑著對眾人道：“好了，為了能讓糧食吃到所有人的肚子里，咱們現(xiàn)在就煮粥，我們有糧、鐵鍋和水，你們準備柴火，很快你們就能吃飽飯了?！?/br>
    吃飽飯啊，是多么遙不可及的奢望，如今近在眼前，這些流離失所的趙人迸發(fā)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和力氣，分散開來去撿柴，南孫則是請運糧的齊人借出他們路上用的鐵鍋，請附近友好（暗中護衛(wèi)秦魚）的趙人去幫忙打水，等趙王和平原君、平陽君、樓緩等趙國君臣趕過來的時候，趙人們都已經(jīng)席地而坐，開始喝上粥了。

    為了能盡快將粥煮熟，也是為了能多施幾次粥，這粥煮的很稀，但庶民們以前每日在家吃的粥，也都是這樣的稀粥，所以，他們并沒有覺著自己被騙了。

    平原君看著每個人手里端著的食皿，對趙王弓腰諫言道：“請大王，盡快將安平君送走?！?/br>
    趙王：“......諾！”

    秦魚：“別啊，我在邯鄲還沒待夠呢，我不想走。”！

    第151章 離開

    隨著齊國的糧車在邯鄲城外越聚越多,趙國的離人也越聚越多。

    這些離人原本是有自己的田地的。但因為這兩年趙國的青壯百姓在外征戰(zhàn)，妻兒父母只能耕種少量的土地，導(dǎo)致他們的大部分田地都無奈拋荒了。

    為了為在上黨征戰(zhàn)的趙軍提供糧草,那些在庶人們在能力范圍內(nèi)耕種下來的少量田地，收獲的糧食又要全部作為賦稅上交國家,婦孺?zhèn)儙譴乎將命都搭在土地上,仍舊要被餓死,既然種地活不下去，干脆離開鄉(xiāng)里,成為離人，躲避稅收。

    或靠乞討而生，或避入山林，如果不需要繳稅，只是為了養(yǎng)活自己的話,只要有一口吃的，就餓不死。

    這些離人，在口耳相傳中,聽說邯鄲城外有糧食可以免費養(yǎng)活他們，不論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有糧食給他們吃，但邯鄲是王城，他們家中的青壯都因為去為大王征戰(zhàn)才沒有回來，他們的大王，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餓死吧？

    離人越聚越多，趙王從一開始的緊張，到后來的焦慮夜不能寐，也才十來天的功夫而已。

    趙王從來不知道,他的子民們，有一天聚集在王城之外的時候，會是這么的可怕。

    他們都是趙民，都是他的子民，他們會無條件的聽從他們的君王，按照他們君王的意愿行事，聽從他們君王的命令征戰(zhàn)、耕種，而他們的君王是趙王，是他，他不應(yīng)該害怕他的子民的，但當(dāng)他在城墻上，看到這些俯首叩拜他的子民們臉上、眼中期盼看著他的神情的時候，他恐懼了。

    恐懼在他心中蔓延，他知道，他這個君王，是滿足不了他們的祈求的。

    就算齊國愿意賣給趙國糧食，趙國，也拿不出這么多錢財來為百姓們買糧。

    不是沒有，而是趙國不會有人拿出錢財，來喂養(yǎng)無用的螻蟻的。

    但秦國的安平君做到了，那位看似紈绔頑劣讓人放心的少年，竟然說到做到，真的從齊國買來糧食，分食給這些活不下去的螻蟻，而螻蟻們也很好收買，他們都聚集在少年的身邊，聽從他的吩咐，聽從他的指派，幫助弱小，收攏枯草斷枝，砍伐樹木，制作板車，給走不動路的老人和小孩子坐......

    少年的所作所為，似一道響亮的耳光扇在趙

    國君臣的臉上，傷的他們體無完膚，顏面盡喪。

    他不能去驅(qū)趕他的子民，就只能驅(qū)趕這個或許是真的紈绔，也是真的頑劣，但卻一點都不傻，相反非常聰明非常智慧的少年，快點離開邯鄲，離開趙國。

    只要安平君離開趙國，趙國的離人們就不會受他的蠱惑，就可以隨處而安，自己去尋找出路了。

    一開始，趙王還會問秦魚什么時候離開，到后來，趙王就開始問秦魚，到底要怎么樣才會離開邯鄲。

    秦魚微笑：“趙王似乎，不想將趙俘的家眷百姓們交給秦國。”

    趙王：“人數(shù)太多，如今司徒那邊還在清理人口，等清理完了，會履行信約的?！?/br>
    秦魚很好說話：“也行吧，不過，城外的那些離人，不需要清理人口了吧？”

    趙王皺眉：“你要帶他們離開？恕寡人直言，他們的田產(chǎn)房屋都在趙國，他們是趙國的子民?！?/br>
    秦魚笑道：“都說了是離人了，這樣吧，我會讓人明告他們，等我離開的時候，他們?nèi)羰窃敢飧S，趙國不許阻止，如何？”

    趙王：“如果......”

    秦魚：“如果他們不愿意離開趙國，我自然也不會強求，答應(yīng)給他們的三萬石糧食，也會繼續(xù)給的?！?/br>
    趙王：“......可?！?/br>
    “既如此，安平君打算什么時候離開？”

    秦魚微笑不語。

    趙王努力壓住陰沉的臉色，平穩(wěn)聲音道：“安平君說的條件，寡人都答應(yīng)了，安平君難道要反悔？”

    秦魚笑道：“趙王莫憂，您不會以為，只是三五個離人，就能抵掉百萬家眷百姓，可以打發(fā)我了吧？”

    “我可是被強自‘請’到王宮做客的，若我就這么輕易的走了，我都不要面子的嗎？”

    趙王：“那你到底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