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32節(jié)
秦母去給桑翁行禮:“父親,您怎么親自來了?” 桑翁嗓門洪亮,一聽就是常年站在山頭呼喊的漢子,他哈哈笑道:“自從你出嫁,從來沒向家里要過東西,你昨兒個讓橘那丫頭來家里要毛竹,老夫可不是要親自送來嗎?順便看看,你要來做什么?這些夠不夠用?”其實是他擔(dān)心女兒在夫家遇到困難了。這孩子出嫁十幾年了,無論在夫家遇到什么檻都沒向家里吭一聲,如今冷不丁的來要東西,他可是擔(dān)心的一宿都沒睡,就等著今天親自來看看呢。 秦母好笑道:“就是用來做個刷子,一根竹子緊夠用了,是兒沒說清楚,要父親擔(dān)心了?!痹捳Z甜蜜又嬌憨,聽的秦魚眼睛都瞪大了。 他的親親阿母,是在向父親撒嬌嗎? 桑翁樂的哈哈哈大笑,道:“無妨,無妨,這竹子耐放,存著以后給孩子們用,喲,這就是老夫的兩個外孫孫了吧?” 他看著秦巒和秦魚的眼睛直冒精光,一看就 愛的不行,他一手不住的捋胡須,另一手的手指不停捻動,明顯想上來跟他們親近,卻是站著不動。 秦巒彎腰拱手行禮,口稱:“外翁。” 秦魚則是上前,拉住桑翁那只不停捻動手指的手,仰頭問他:“你就是孫兒的阿翁嗎?如何現(xiàn)在才來看孫兒?” 桑翁差點掉下老淚來,忙顫巍巍的蹲身,虛虛攏住秦魚的小身子,不住的道:“是阿翁不好,阿翁應(yīng)該早點來看咱們白魚兒的,都是阿翁不好?!?/br> 他還記得自己剛得長孫川的時候,他興沖沖的來女兒家看外孫,結(jié)果太過激動,差點把小小的外孫給摔到地上,從那起,他是再也不敢抱小孩子了,連碰都不敢碰,就怕把這些嬌弱的孩子給碰壞嘍。 秦魚主動摟住他的脖子,捋著他的胡須道:“那就說好了,以后阿翁常來看我,我也去阿翁家玩可好?” 桑翁忙應(yīng)道:“好,好,好?!?/br> 秦魚懷疑,恐怕這個時候,無論他說什么,他這個外祖父都會答應(yīng)的。 秦母對這一老一小無奈道:“都快進(jìn)門吧,在門口像個什么樣子?” 秦魚拉著桑翁的手要進(jìn)門,桑翁卻是有些遲疑,小聲的問秦母:“我聽橘丫頭說,你舅姑和后囿那老家伙不在家里,是真的嗎?” 秦母好笑:“是真的,舅姑他們在都邑為川cao辦婚事,這次沒回家,就留在都邑了。” 桑翁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背也直了,氣也壯了,拉著小孫孫的手都柔軟了,腿腳輕快的進(jìn)了秦家的門。 秦魚瞬間恍然,感情這老頭,怕的是他大母和后囿啊。要說怕后囿,秦魚還能理解,那老頭,只一個“爾等凡人不配”的眼神射過來,就能讓人心生退意,但他大母,有什么好怕的? 秦魚卻是不明白,這個時代的人,是很講究避嫌的。 比如說,等白露嫁過之后,秦魚年紀(jì)還小,還能見面,要是秦巒,他跟白露即便是住在同一個院子里,也最好是連面都不要見的,這叫叔嫂避嫌。 桑翁發(fā)妻在秦母出嫁沒幾年就故去了,桑翁偌大年紀(jì),也沒有再娶妻,只能拉扯著幾歲的幼子過活。雖然桑翁還有兩個姬妾,但桑家沒有正經(jīng)身份的女眷,除了他自己,他是不敢讓姬妾來秦家看女兒的。 秦家一家兩個寡婦,雖然一個是自己的女兒,但另一個可是親家母,他這么一個外男,三天兩頭的來一個寡婦家里做什么? 也因此,女婿還在的那幾年,他還能偶爾上門看看自家女兒,自家女兒也能回家看看她的老父,但等女婿和親家翁死后,他就真的一次也不敢來了,就怕給秦家招來不好的名聲,讓女兒的日子過的艱難。 不過,雖然他不來,秦家這邊的動靜他也一直觀望著就是了,最近秦家實在出風(fēng)頭,他原本還擔(dān)心呢,如今正好趁著這么一個送竹子的機(jī)會過來看看,女兒家如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進(jìn)了堂室,秦母問桑翁:“阿弟可還好?可有相看新婦?” 桑翁嘆道:“正在相看呢。他已經(jīng)傅籍,明年就是及冠之年,前幾日里典向上頭報了咱家的情況,他是獨子,可以不用入伍,這原本是好事,有幾家家里有女兒的,也頻頻向老夫示好,但這逆子,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一些歪話,竟然有了入伍搏軍功的心思,讓老夫抽了好一頓,如今正在家中反省呢。” 他見秦魚眼睛晶亮的好奇看著他,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一個小小軟軟的身子就偎進(jìn)了他的懷中,擁著這寶貝,他的這顆老心簡直要化開了。 桑翁頓時忘記了心中所有,不住的問秦魚:“喜歡什么?平日里都吃什么?玩什么?喲,開始換牙了,疼不疼?癢不癢?可不要吃硬東西啊,也不要舔,牙齒會長歪的......” 總之,事無巨細(xì),什么都要問一問,什么都要叮囑一番。秦魚對這個慈祥的外祖父新鮮的很,他問什么他都認(rèn)真回答,沒一會,祖孫兩個就親的不得了。 秦巒在一旁看的牙疼,還有些發(fā)酸。 秦母在旁道:“老小孩,老小孩,說的就是跟個小孩子似的,你外翁膽小,你不去跟他親近,他是不敢跟你親近的?!?/br> 秦巒死魚眼:“哦?!?/br> 我長大了,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誰要去跟魚似的又摟又抱又親的去親近哦,哼! 木匠有了毛竹,順著紋理劈成細(xì)齒,釘牢在櫸木板上,然后將齒頭打磨光滑,也就一個來時辰的功夫,秦魚這邊還沒和桑翁親香完呢,他這邊就已經(jīng)做好了一對木刷子。 木刷 一面是細(xì)齒,一面是把手。將一團(tuán)羊毛放在一面刷子細(xì)齒上,兩只手一邊一個刷子,來回對著刷,直到將中間的羊毛刷的蓬松起來,才算完工。 秦母捻著秦魚剛刷出來的羊毛,嘖嘖贊嘆道:“也不知道你這小腦袋瓜怎么長的,難得你能想出這樣精妙的主意來,莫不是個織女托生的吧?” 秦魚幽幽道:“阿母,兒是男孩子?!?/br> 秦母哈哈笑著在他軟嫩的腮rou上香了一個:“男孩子就男孩子,阿母不嫌棄哈?!?/br> 秦母:...您高興就好。 桑翁在旁觀看,驚奇道:“這是,羊毛?” 秦巒在旁介紹道:“是啊,是魚這兩天新洗出來的,呶,這是剪羊毛的剪刀,這是梳羊毛的鐵梳,這個就是刷羊毛的刷子了,很不錯吧?” 他沒有說堿水的事,他早就明白了,沒有堿水,就是弄再多的羊毛,也無濟(jì)于事,所以,他不介意將剪羊毛的器具展現(xiàn)出來,他還說了一二橘剪羊毛的趣事,真難得他是怎么知道的,橘剪羊毛的時候,他明明離的遠(yuǎn)遠(yuǎn)的? 桑翁看著自己的第二個外孫,也心熱的緊,不管秦巒說什么,他都配合的“哇”,“哦”,“原來如此”,“真厲害”的應(yīng)和,倒是把秦巒這個才十二歲的小少年弄的不好意思了。 這外翁,也挺好的嘛。! 第41章 紡織與沼氣(稍微改了一下,不影響閱讀) 這個時代的紡織技術(shù)已經(jīng)非常嫻熟了,秦魚曾經(jīng)在自家?guī)旆坷锟吹竭^曾大父生前穿過的一件錦袍,黑色為底,上面用彩線繡著云朵花草蟲魚鳥。這應(yīng)該是一件禮袍,只有重大場合和祭祀的時候才能穿的,幾十年過去,顏色依然艷麗如新。 要織出這樣華麗的錦,秦母和鴛媼自然沒有這樣的技術(shù),但紡織是作為當(dāng)下女子最基本的技能之一,秦家所有女性,上至秦大母和鹿媼,下至嬌嬌和煙,都有一手嫻熟的紡織技術(shù)。 秦魚也學(xué)過,嗯,他只能幫著捻線和飛梭子,其他的,他身量小,還做不來。 木匠又做了幾對刷子出來,人多力量大,沒多少時間,就把羊毛和羊絨刷完了,看著堆放在用細(xì)麻布墊底的席子上雪白綿軟如云朵一樣的羊毛和羊絨,秦母一時間按捺不住心中紡織的欲望,想要先上手試一試,這羊毛紡織起來,與麻和絲有何不同,紡織出來的布,是什么樣子的。 鹿媼和橘也躍躍欲試,幾位年長的女性對視一眼,便默契的一人抱著一捆羊毛往織室而去。 秦魚見狀,忙跟上去:“阿母,兒來幫你?!?/br> 秦巒在后頭撇嘴:“你一個男孩子,去了能做什么?” 煙給他扔下一句:“魚捻線很均勻的?!本途o跟而去了。 秦巒一臉便秘色。 桑翁呵呵笑道:“小孩子,難免好奇,走,咱們也看看去?!?/br> 秦巒嘟囔:“哼,我就沒見過比魚還奇怪的人,這可是婦人做的活計,他又不是女孩子,學(xué)什么織布,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桑翁:...呵呵呵,少年人,真是太天真了,小看女人,以后可是要吃虧的喲。 秦魚也很奇怪,明明這個家里當(dāng)家主事的都是女人,秦巒這個少年,是如何養(yǎng)成一副直男癌的脾性的?他倒也沒有看不起女性,只是無論說話做事,都是一副男人高于女人,男人為主女人附庸的態(tài)度和做派。 秦魚雖然是男性,但他有時也受不了秦巒的這幅臭脾氣。 秦魚正坐在一個小號的紡輪面前,一手搖輪一手羊毛的捻毛成線,手法嫻熟的堪比鴛媼這個老手,秦巒就抱臂站在秦魚身后叨叨:“魚,你是男孩子,你以后是要為卿做相的,跟婦人混 跡在一起成什么樣子?” “魚,你現(xiàn)在紡線的樣子,真像一位嫻靜的好女,你跟嬌嬌是不是生錯性別了?你才應(yīng)該是美好的女子,嬌嬌就是那粗魯?shù)钠シ??!?/br> “魚......” 秦魚深吸一口氣,暫時停下手里的紡線動作,沉重道:“仲兄,你在一個滿是婦人的屋子里說這樣的話,難道就不怕挨揍嗎?”況且這里還有你的生身之母,你口里點評的還是自己的同胞meimei和弟弟。 秦巒不以為意:“我說的都是實話?!?/br> 秦母隨意道:“魚是男是女,我這個做母親的最清楚,巒,你若是沒事做,去就練武藝吧,這里人多地少,或許裝不下你?” 秦母說話并不嚴(yán)厲,她甚至都沒帶多少語氣,但秦巒聽了,立馬漲紅了臉,訥訥道:“阿母......” 秦母不理他,秦魚繼續(xù)開始紡線,鴛媼和橘、煙也都認(rèn)真做手上的工作,沒有一個人理他。 桑翁替外孫解圍,笑著開口道:“巒,跟外翁去看看竹子吧,老夫怕......” “哼!” 秦巒并不領(lǐng)情,甩開桑翁,轉(zhuǎn)身大踏步離開了。 秦母臉色陰沉下來,秦魚忙停下手里的活計,開解秦母:“阿母莫氣,仲兄就是這樣的脾氣,他沒有惡意的。阿翁,等兒捻好了線,讓阿母給您織一雙護(hù)膝如何?等到冬日的時候,您的膝蓋就不會冷的發(fā)痛了?!?/br> 桑翁笑呵呵道:“那感情好,吾孫真是孝順?!睗M臉的慈祥,一點看不出被自家外孫甩臉子的情緒。 秦母臉上怒色消失,笑罵道:“你這小子倒是會給老婦攤派活計,天生的勞碌命?!?/br> 秦魚不滿道:“阿母如何自稱老婦?阿母十年如一日的美若天仙,才不老呢。” 他一句童言稚語逗的滿室歡笑,方才凝滯的空氣在此流通起來,眾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一邊說笑一邊做活。 秦魚不知道桑翁心中是不是真的沒有生氣,但這次,秦巒做的,真的是太過了。這可不是別人,這是阿母的生身之父,他這樣的對人態(tài)度,傷心的豈不是阿母? 秦魚決定找個機(jī)會和他談?wù)?,但他也知道,秦巒是不屑跟他這個“小孩子”說話的,他這脾性,估計也只有大母能 讓他懼怕一二了吧。 紡織是個耗時耗力的活計,即便只是簡單的經(jīng)線緯線交互紡織,沒有任何花色和顏色加持,她們也足足花了兩天的功夫,鴛媼跟橘才一人織出一塊三尺長一尺寬的羊毛布匹出來,秦母則是織出了一塊一尺長半尺寬的羊絨樣本出來。 因為這次只是試水,她們織的布并不算大,秦母織的羊絨,更只能算是一方羊絨帕。 即便如此,她們也是愛不釋手。 秦魚仔細(xì)比較羊毛和羊絨織出來的布有何不同。從捻線開始,即便是同一個人用同樣的技術(shù)捻出來的,羊毛線也要比羊絨線粗,論韌性強(qiáng)度,羊絨線要比羊毛線高上一籌。然后是布的厚度,羊毛線粗,紡織出來的布就要厚,托在手里特地趁手,厚實感很重。而羊絨,因為線細(xì),布就要薄上許多,重量自然輕上許多,但還是要比絲綢要厚的,也比絲綢要重。 再是觸感,羊毛布表面有比較長的絨毛,摸著挺軟,但直接接觸皮膚,是相當(dāng)粗糙的,不能貼身穿,羊絨就不一樣的,觸感滑膩親膚,保溫透氣,質(zhì)感上上等,比絲綢也不遑多讓了。 秦母總結(jié)道:“羊毛布可以冬日里做外袍穿,擋風(fēng)避寒,羊絨布...魚,阿母也不知道這樣珍貴的布料能做什么?” 秦魚:布除了穿還能做什么? 但秦魚也知道,物以稀為貴,出產(chǎn)這樣少的布料,或許要比絲綢還要珍貴一些。絲綢只有特定階層的人才有資格穿,那么這羊絨布料,估計也只能供應(yīng)秦王和他的寵臣愛妾們穿了。 秦魚有些怏怏的不高興,感情他折騰了半天,是沒有資格穿這羊絨的,他原本是想今年家里一人一身羊絨衣的,現(xiàn)在看來,估計要泡湯了。 里典已經(jīng)知道他這幾天在洗羊毛織布了,沒準(zhǔn)明天就來看家里的布料織出來了沒?要瞞著羊絨不讓他知道然后自家偷偷穿嗎? 不,只要秦家穿上羊絨布料,那就瞞不住。而且,他既然特地買來這些長毛山羊,為的就是它們身上的羊絨,難道他以后就止步于給自家人穿羊絨? 別開玩笑了,這一聽就很蠢好吧。 所以,不能瞞,也瞞不住。 瞞不住,就只能往上交上去。 那么,要不要在王令下達(dá)對這羊絨的處 置之前,先自家一人做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