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邊看了半天的嬌嬌糾正道：“兩張兔皮還不夠做一件襖子呢，你這商販果然不老實，我這就去叫人來?！?/br>
    攤主忙道：“別，別，小姑奶奶，可千萬別叫。這樣，我再收回一個刀幣吧，收你二十五個半兩幣，我雖然虧了些的，但誰叫你們都是小孩呢？我可喜歡小孩子了，嘿嘿?！?/br>
    秦魚好笑的看著這個市儈的攤主，一邊給他數(shù)半兩幣，一邊問道：“阿叔是都鄉(xiāng)本地人吧？”

    攤主一手接過半兩幣，一邊隨口道：“是啊，販些皮毛做點小本生意養(yǎng)家糊口，不值一提?！?/br>
    秦魚則道：“哪里，阿叔這手隨口就能準(zhǔn)確換算六國貨幣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br>
    被夸的攤主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呵呵道：“唯手熟爾，手熟爾，嘿嘿。”

    秦魚心想，也只有日日見到六國錢幣的都鄉(xiāng)當(dāng)?shù)厝?，才能有這手熟的本事了。

    他們換好錢幣，繼續(xù)逛街。

    嬌嬌不解問他：“咱們家里不是沒有這些刀啊布的錢幣，你還換這些做什么？”

    秦魚道：“家里是家里的，我看著外頭的新鮮?！?/br>
    嬌嬌扭頭跟煙道：“等回家了，你可別跟大母她們說魚拿半兩換了一堆的花不出去的他國錢幣，知道嗎？”

    煙先是點頭，道：“記住了，”又說；“主母們不在意這個的，又不多，說了也沒什么的。”

    嬌嬌哼道：“我怕大母她們覺著魚太傻了?！?/br>
    說罷，昂首挺胸一臉睥睨的將秦魚甩著身后，朝前走去。

    煙看看秦魚，再看看嬌嬌，搖搖頭，給秦魚留下一句：“魚魚才不傻呢?！本妥分鴭蓩扇チ?。

    秦魚：......

    “壯，她們欺負(fù)我！”

    壯撓著后腦勺憨笑，一直跟在旁邊不說話的素憐這時候笑道：“小主人可愛的緊，女公子她們才不會欺負(fù)你。小主人再不追上去，咱們可就走散了?！?/br>
    秦魚見這街上人擠人的，嬌嬌的身影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了，也顧不上跟素憐計較可愛不可愛的事了，他叫道：“壯，快跟上去?！?/br>
    壯答應(yīng)一聲，一把撈起秦魚，將他放在自己寬厚的肩膀上坐著，幾個跨步就追上了嬌嬌她們。

    秦魚張張口，想讓壯把自己放下來，素憐則道：“小主人這樣就很好，這里人多，小心擠著，更容易走散?！?/br>
    秦魚看看人群，自己人小，也怕自己一個轉(zhuǎn)身就找不到自己人了，就不再要求下來自己走路，反而叮囑嬌嬌她們；“阿姊，你也小心著些，走散了就麻煩了。”

    嬌嬌應(yīng)聲，道：“我跟煙都好著呢，你仔細(xì)你自己就行了?！?/br>
    秦魚做的高，看的遠(yuǎn)，見前頭一處尤其熱鬧，不由被吸引了目光。

    壯見秦魚對那邊好奇，便扛著他幾步擠進(jìn)了人群里。

    這是一個露天鋪子，鋪子里面瓦罐俱全，還擺了一張案幾，案幾上擺著幾個陶碗。旁邊架著火堆，火堆上面有一個大肚的陶罐正在燒，白煙裊裊，里面煮了湯水，秦魚抽抽小鼻子，露出驚訝的神色，這味道，聞著像是豆?jié){啊。

    這是現(xiàn)場煮豆?jié){當(dāng)街就賣的？

    但是，鋪子后面羅列的是什么？

    那是大小不一的石磨啊，還是手搖式的！

    秦魚仔細(xì)去聽這鋪子的主人在說什么。

    鋪子主人：“......諸位，您瞧仔細(xì)了，這豆?jié){，可不只是能潤口的漿水，它還是能飽腹的吃食！您瞧仔細(xì)嘍......”

    只見這攤主從火堆上方的大肚陶罐里舀了一大勺的豆?jié){，他將勺子高高舉起，手一傾斜，雪白似乳的豆?jié){就順流而下，傾倒在下方一個小陶鼎里，如此再三，小陶鼎就有七分滿了。

    這鋪子主人放下勺子，又抱過來一個合掌大小的罐子，打開罐子口，瞬間一股又苦又澀又酸的味道飄散出來。

    素憐輕聲道：“是鹽鹵子?！?/br>
    秦魚瞬間睜大了眼睛：鹽鹵？

    是了，點豆腐，除了用石膏，還能用鹵水點，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他怎么把這一茬給忘了？

    秦魚覺著這不能怪自己。秦國有井鹽，從鹽井里打撈上來的鹽鹵子，經(jīng)過熬煮之后，才成了秦人日常吃的青鹽。

    但秦魚就從來沒想過鹽鹵子這一回事，因為他們家從來都只有固體顆粒鹽，沒有液態(tài)的鹽鹵子。

    再者，他以前只管吃豆腐就行了，哪里還去想這豆腐是怎么做成的？

    他只知道石膏點豆腐是常識，鹵水點豆腐，這個鹵水是什么鹵水??？他不知道??！

    但是現(xiàn)在，素憐一說鹽鹵子，他

    就立馬想到了這個鹽鹵子或許就是可以點豆腐的鹵水。

    他緊張的看著鋪子主人倒了一小碗鹽鹵子，直接端起陶碗把鹽鹵子倒進(jìn)盛著豆?jié){的小鼎里，放下陶碗，開始攪拌豆?jié){。

    rou眼可見的，原本漿水雪白大的豆?jié){開始凝結(jié)浮現(xiàn)出一簇一簇的豆花，人群開始激動起來。

    “快看，那是什么！”

    “是什么？這人說是能吃的食物。”

    “水真的變食物了，莫不是神跡吧？”

    “什么水，這是豆?jié){，跟水可是大大的不一樣！”

    ......

    秦魚一直在注意觀察著豆花的凝結(jié)狀況，可能是鹽鹵子放多了，豆花有的凝結(jié)的一塊一塊的，有的黃，有的褐，還有的隱隱發(fā)黑，但更多的是仍舊沒有凝結(jié)的液態(tài)。

    這人也不靜置，直接用勺子舀了一陶碗，自己喝了一口，秦魚明顯的發(fā)現(xiàn)這人臉頰有一瞬間的顫抖，然后他迅速調(diào)整好表情，露出一臉的享受，跟圍觀的眾人道：“這豆花可以飽腹，您只要擁有這么一臺小石磨，就可以在家為一家老小做上一碗豆花，讓他們免受漲氣之苦?！?/br>
    秦魚愕然，原來，這是一個推銷石磨的現(xiàn)場秀。！

    第16章 巧合

    魯班發(fā)明出石磨至今已經(jīng)約二百年了，但一直沒有在百姓間推廣起來，反而駐扎于深宅大院中，逐漸有成為貴族禁臠的趨勢。

    要說其中原因，秦魚覺著有兩點。

    第一個，就是石磨乃是大型石材器具，造價昂貴，不能隨意搬動，更不能隨身攜帶。百姓若是想用上石磨，只那昂貴的造價，就能嚇退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再加上它占據(jù)空間大，若是遇上戰(zhàn)亂逃亡的時候，不說隨身帶著吧，總得能藏起來吧？這么大這么明顯的個頭，要藏到哪里去？

    反正，至目前為止，秦魚只見過自家的兩臺兩人合圍大小的石磨，他曾經(jīng)問過伯牛有沒有更小的，伯牛說石磨做出來就這么大，小的？小的能有什么用處？

    第二個，石磨是將谷物磨成粉吃的，而推動石磨需要力氣。不只是對秦國黔首，對天下最底層、數(shù)量最大、受剝削最嚴(yán)重的平民百姓來說，世間谷物雖然是他們種出來的，但能吃到他們嘴里的，真心不多。而且，他們只要直接將谷物搗一搗，磨去皮，煮一煮就可以飽腹了，甚至他們最常吃的菽，都不用磨皮就可以直接煮來吃，為什么還要花費多余的力氣去將它們磨碎，變成更能下咽更精細(xì)的谷粉去吃呢？他們也不是不能這樣吃，只是，真的沒有必要去花費更多的時間和力氣在這上面，有這時間躺著不香嗎？

    就像他們西鄉(xiāng)，算是種麥最多，收成也相當(dāng)好的富庶鄉(xiāng)里了，但仍舊有很多人家在交完稅之后，只能以豆子、野菜裹腹，至于麥子，那是在逢年過節(jié)或者家里有喜事、招待親朋的時候才能吃的。

    人連吃的都沒有，自然也就不需要加工糧食的石磨了。

    自從秦魚家里打造了兩臺石磨之后，他們蒿里的鄰居們只是來他們家里看個稀罕，就無動于衷了。按說他們可以去秦魚家里磨豆子啊，秦魚作業(yè)都做好了，就等著他們?nèi)コ恕?/br>
    但是，并沒有。

    還是那個原因，推磨是要耗費力氣的，秦魚家里有牲畜可以幫忙，他們要是去用石磨的話，就只能自己用人力推了，忒費勁，不劃算。

    而且，秦魚已經(jīng)交給了他們生豆芽的法子，吃的變多了，他們就更用不上石磨了。

    而且的而且，他們?nèi)羰窍氤喳湻刍蛘叨狗哿?/br>
    ，他們可以拿著麥子和豆子去秦魚家換嘛，秦家慷慨，一斗麥子就可以平換一斗麥粉，還不用出磨粉的力氣，這樣算起來，是他們這些鄰居賺了啊。

    實際上，他們并不知道，他們送來的麥子在用石磨磨過之后，是要出麥麩的，而這些麥麩，是他飼養(yǎng)家禽最好的飼料。

    由以上種種原因，石磨沒有在貧民百姓間推廣起來，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而石磨的這些弊端，在貴族們眼中，簡直不值一提。也因此，貴族家里或許能隨處可見石磨，能吃上用石磨磨出來的精細(xì)吃食，而在民間，卻是鳳毛麟角。

    但是，如果百姓們在石磨上耗費的力氣小于他們獲得的利益呢？

    凡事有利可圖，才是爆發(fā)式推廣的最暴力方法。

    就比如，這個鋪子老板在發(fā)現(xiàn)液態(tài)的豆?jié){可以變成固態(tài)的豆花可以飽腹之后，迅速的想法子改良了石磨笨重難以cao作的特性，將其變得小巧玲瓏，可以由單人cao作，少量的磨出豆粉，然后熬成豆?jié){，再加鹽鹵子點出豆花，然后入口飽腹。

    給石磨瘦身之后，不說隨處搬動方便，即便是一個體弱的女子，每天也能隨手為家里人磨一些谷物，改善伙食呢。

    秦魚看著鋪子主人身后大大小小做工有些粗糙的石磨，震驚這鋪子主人的聰明之余，又有些難以置信。

    他問素憐：“素憐，把豆子磨成豆?jié){的吃法，都鄉(xiāng)里很常見嗎？”

    素憐笑道：“在小主人磨出這豆?jié){之前，素憐從未聽過哪里有這般吃食?！?/br>
    哦，那就是說，磨豆?jié){是他首創(chuàng)的？

    秦魚：“我記得，我是前年才想出這磨豆?jié){的法子吧？”

    素憐：“其實，是在去年春耕之后，老主母才邀請鄰里們到家中享用面餅宴，也是那之后，老主母才把這磨豆?jié){的法子教給鄰里們的?！?/br>
    去年春耕之后，到今年春耕之后，整整一年的時間，在秦魚都對豆子失去興趣之后，他才偶然發(fā)現(xiàn)街上竟然有當(dāng)街賣豆?jié){和石磨的，而且還有人已經(jīng)點出了豆花。雖然這人是直接把干豆子磨成豆粉，然后再灑在陶罐里煮成豆?jié){，也沒過濾豆渣，但不可否認(rèn)，他確實成功點出了豆花。

    但也只是豆花，看這人興致高昂一心一意的推銷他的石磨的情況

    ，他應(yīng)該沒想著進(jìn)一步壓出豆腐才是。

    就是不知道，這磨豆?jié){的法子，是只有這個人對豆?jié){感興趣，還是已經(jīng)在都鄉(xiāng)傳播開來了。

    秦魚一時間感嘆勞動人民的智慧，一邊想著既然瘦身石磨已經(jīng)出來了，他也有了點豆腐的靈感，等他將豆腐做出來，只考豆腐本身，會不會讓秦國的百姓們感興趣？

    若是家家戶戶都能吃上由賤物豆子做的熱豆腐，那么這個豆腐，官署會收稅嗎？

    若是豆腐上了貴人的餐桌，會對貧民們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會不會升高菽在谷物中的地位，秦國會不會加大對菽的稅收，這些秦魚都不知道。

    但若是因為有未知的困難他就踟躕不前，那也不是他干事業(yè)的作風(fēng)。

    秦魚：“素憐，你去找這主家買幾個小石磨，然后問問他是怎么想著要往豆?jié){里加鹽鹵子的？”

    素憐領(lǐng)命去詢問賣石磨的老板，秦魚則是坐在壯的肩膀上探頭探腦的去看那碗黃不拉幾的半成品豆花。

    壯有些緊張的勸秦魚：“小主人，這吃食一看就不干凈，等回家，壯為小主人推磨，咱們自己做來吃好不好？”他見秦魚對那什么叫豆花的好奇，就以為他想親自吃一吃，怕他再吃出個什么好歹來，便勉力勸了勸。

    秦魚摸摸壯碩大的腦袋瓜，笑道：“他這磨豆?jié){的法子不對，等回家，我做給你們吃，保證比他這個好吃?！?/br>
    壯高興了，只要小主人不隨意吃外頭的不干凈吃食，他想做什么都行。

    同樣在一旁看稀奇的嬌嬌也煙也在討論這碗豆花。

    煙很不忿：“這人，哼，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學(xué)來的這磨豆?jié){的法子，學(xué)了個半吊子，從一開始就錯了。磨豆?jié){，應(yīng)該先將豆子泡上一晚，第二日等豆子皮都泡舒展了，再上磨去磨兩遍，出的漿才細(xì)膩瑩潤，然后再過濾出豆渣，這時候的豆?jié){才可入口?！?/br>
    嬌嬌則道：“他們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能學(xué)成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br>
    旁邊有人聽見嬌嬌她們的談話，不由好奇問道：“兀那兩小兒，難不成你們家也會做出這能飽腹的豆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