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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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郁晚冬的意料,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沒有任何人來找過她,寧禾、郁照先、郁凌霄。所有人一切如常,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不同。
她由此知道,科林真的在替她保守秘密。
這個選擇讓她覺得有趣。也許她與科林之間真的產(chǎn)生了某種羈絆,讓他愿意為她保持沉默?想到這里,郁晚冬沉郁的心情似乎微微地明亮了一些。
最近一直在下雨。
淅淅瀝瀝的雨,不大,卻也不停,天色發(fā)灰,視野霧蒙蒙的。郁晚冬站在窗前,朝下看院子里的植物,玻璃窗上水色朦朧,并看不清楚。
“大小姐?!?/br>
房間?被敲響了。寧禾推?進來,把藥片和水放在桌上:“該吃藥了?!?/br>
郁晚冬轉過身。她的新管家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沉靜地注視著他。
“寧禾,你今年多大?”
他微微一愣: “虛?大小姐幾歲?!?/br>
“怎么會來這里做管家?”
“大小姐需要我,我便來了?!彼男θ菔滞昝溃劬澠鸬幕《纫睬〉胶锰?。他注視著你的時候,讓你覺得自己是他眼中的唯一。
“你可真會說違心話?!?/br>
“對于我的主人,我有絕對的忠誠。您盡可以放心?!睂幒棠樕系奈⑿Σ]有絲毫的變化。郁晚冬看著,伸手撫摸他的臉頰:“可我并不是你有過的唯一一個主人?!?/br>
他的目光閃了閃:“可現(xiàn)在,我的主人是您?!?/br>
“看來你很有職業(yè)道德,”郁晚冬重新背過身去,“大概不會做出不辭而別這樣的事吧?!?/br>
“當然。對于一位職業(yè)管家來說,那真是最不得體的做法了?!?/br>
郁晚冬沒有回身,默默地笑了笑。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她想這是她呆在家里的第幾天?還能夠回到學校去嗎?
不久之前參加校內對抗賽,酣暢淋漓地使用精神力的日子,仿佛已經(jīng)是很久遠的回憶了。對抗賽的結果到底是什么,她有沒有贏,組委會的判定是什么樣的?克萊爾做了冠軍嗎?
這些事,她一點也沒有得到消息。
不可名狀的遺憾加深了她的低落。晚飯時她潦草地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就這么一些?jiejie,你再吃一點,”郁照先勸她,“而且我也有事要告訴你......”
“叮咚。”
?鈴響了。保姆去打開?,走進來的是一個omega女性。她收起手中的傘,遞給保姆,眼神落在郁晚冬身上。
“在家靜養(yǎng)似乎沒有什么效果,”鐘神秀說,“你看起來反倒清減了。”
“你怎么來了?”
既然來了客人,郁晚冬更加有理由不繼續(xù)?之無味的晚餐。她們去到她的房間,鐘神秀仔細地看著她的書柜。
“文學、歷史、科普......你的業(yè)余生活非常的豐富,比一些只知道游戲和汽?的alpha好多了?!彼c評道。
“我對那些不太感興趣?!庇敉矶χf,鐘神秀看了她一眼:“你確實一直以來都與他們不一樣?!?/br>
“怎么?今天只是為了來了解我的業(yè)余生活的?”
“我是來告訴你,經(jīng)過了這么久的討論,組委會那種老家伙終于決定,按照比賽結果,授予你校內對抗賽的冠軍?!辩娚裥汶S手拿起一本書,淡淡地說,話語中的信息量卻驚得郁晚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冠軍給我?”
“嚴格來說也不算給你,因為本來就是你的,但這確實花了他們很?時間,”鐘神秀微微一笑,她眼神里閃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因為在結果之前......有幾個人來找過他們?!?/br>
她的聲音驟然壓低了,湊近了郁晚冬,仿佛情人間的低語。后者敏感地轉頭看她:“這是什么意思?”
“附屬醫(yī)院到底還有幾個好醫(yī)生,不至于對著你的病癥毫無頭緒,可是他們檢查來檢查去,沒有發(fā)現(xiàn)你有什么自身的疾病或者是外來的病毒,反倒是找到了一些非法藥物的痕跡。有些人由此著急了,找到院方領導,校領導,組委會,各方施壓,不愿意這件事情流傳出去。所以自從你出院,再也沒有關于你的主流報道?!?/br>
鐘神秀輕聲說著,看向郁晚冬漸漸皺起的眉頭:“你是不是想問,是什么非法藥物?”
“那是二十多年前就被明文禁止的藥物,尚且沒有進行到臨床試驗就被緊急叫停,據(jù)說能夠改變人體的性激素,擾亂信息素分泌,如果劑量夠大,可以將一個omega變成alpha。”
“將一個omega變成alpha”這句話在郁晚冬腦海里盤桓不去,許久之后,她才覺得自己稍微明白了一點。
“你是說,他們在我的身上做實驗嗎?”
她的聲音很低,鐘神秀永遠平靜的臉上卻因此出現(xiàn)了一絲動容。她似乎想要安慰郁晚冬,把手蓋在她的手背上:“我并不愿意這么認為,但是以我聽到的,我自己去找到的......似乎就是這樣。”
“你怎么會知道?”郁晚冬問,“他們一個字都不肯和我透露。”
“你的父親來過我家。當時醫(yī)院發(fā)現(xiàn)你的異樣,媒體本來就蠢蠢欲動,但是在他們談話過后,一切與你有關的消息就不再出現(xiàn)了?!辩娚裥銍@息似的說著,郁晚冬這才想起,對方也來自一個顯赫的家族,在新聞界有極大的話語權。
最初,她們的《力量》雜志得以創(chuàng)辦并發(fā)行,誰能說沒有依靠背后力量的幫助呢?
這一刻,郁晚冬終于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真相。
在過去的許多年中,她并不是沒有產(chǎn)生過類似的猜測,在翻遍家中的書房,找到兩張登記了她不同性別的證明文件后,她也曾經(jīng)疑惑過這究竟是為什么。她并不是郁凌霄與夫人的親生女兒,這么多年來,又為什么將她當做郁家的大小姐。
可是每次出現(xiàn)接近事實的猜測,她就會自己打消這個念頭。這太可怕了不是嗎?疾病纏身的人生,原來是因為她不過一個實驗體。
在確認了這一點后,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人,郁凌霄、科林,甚至郁照先,都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哦,還有關臻。這個消失已久的人再次回到她的腦海,他會不會也知道這一切?他的離開,與這件事有沒有關系?
她已經(jīng)學會不再抱有期待,但現(xiàn)實還是比她想象的更加冰冷。
“我很抱歉,在你身上發(fā)生這樣的事?!辩娚裥爿p輕地說。她的聲音拉回了郁晚冬的思緒,她抬起眼睛,看著自己一直以來的好友,忽然笑了笑:“你為什么要把這件事告訴我?”
她的笑容中含著微微的諷刺,鐘神秀當然能看到,她嘆了口氣:“是的,除了告訴你事實之外......我還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br>
“什么忙?”
“我一直以來,都想讓omega能進入機甲訓練中心,但是從來都是失敗。這次你拿到冠軍,學校勢必要為你頒獎,所有人也都會看到。而你從嚴格意義上講,并不是真正的alpha?!?/br>
郁晚冬猜到她想做什么:“可是其他人都要拼命掩蓋的消息,你要我在頒獎的時候講出來?”
“當然不,那樣你的壓力太大了。醫(yī)院不是有你的體檢報告嗎?你只需要告訴他們,你的體質與omega相差并不大,就可以了。”
她目光懇切,郁晚冬忽然想要笑出聲來:她的朋友果真意志如鋼,要抓住所有可能的機會,完成所謂不可能之事。這才是干大事的人應有的樣子吧?
“確實不大,尤其是現(xiàn)在,可能還不如omega。”盡管心里千回百轉,郁晚冬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鐘神秀問:“你愿意幫我這個忙嗎?”
“為什么不呢?我們一直以來都是好朋友,而且那幫老頭子,我一直想知道,往他們臉上扇巴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庇敉矶贿呅χ?,一邊湊近了鐘神秀:“你知道嗎?其實我的身體有一種能力,和某一個性別交配的話,身體里相對應的信息素就會更高一點?!?/br>
鐘神秀睜大眼睛,郁晚冬問:“需要更保險一點嗎?如果你想,現(xiàn)在就可以把我變得更加‘虛弱’一些。”
“當......當然不用這樣!”鐘神秀也許從沒有被人說過這樣的話,驚詫極了,耳根變得通紅。郁晚冬欣賞了片刻她難得失措的模樣,微微一笑,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開玩笑而已。我也不想再多對自己做什么了?!?/br>
送走鐘神秀之后,郁晚冬在自己的房間里坐了一會兒,起身去客廳,給郁凌霄打了個電話。
或許你今晚可以回家一趟。她的語氣并不是個問句,郁凌霄在那頭估計皺起了眉頭,我沒有空。
我有事要問你。
郁晚冬幾乎不給他打電話,也極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郁凌霄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我盡量。
這個盡量,就讓郁晚冬等到了凌晨一點。
郁凌霄踏進家?的時候,盡職盡責的寧禾正在給郁晚冬按摩肩背,他的才藝很?全,常常讓郁晚冬感嘆,他到底經(jīng)過了什么特種培訓,才變得如此勝任這份工作。盡管他的手指輕柔,力道適中,幾乎要讓郁晚冬睡著了——她還是在郁凌霄進來的一刻就睜開了眼睛。
你先回去吧。她對寧禾說。 寧禾順從地收回手,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向進來的郁凌霄問了好,便離開了。
客廳里只剩下她和郁凌霄兩人。郁凌霄的肩頭猶帶著雨水的氣息,審視地看著她。她很快站起身來:去你的書房吧。
郁晚冬想過,郁凌霄會如何應對她的問詢,她并不打算拐彎抹?,她已經(jīng)厭倦這樣的試探,于是她單刀直入:我不是你的女兒,對嗎?
出人意料的,郁凌霄竟然十分坦誠。
是的。你是我在一個孤兒院收養(yǎng)的孩子。
為什么?
郁凌霄觀察著她的神色,微不可查地笑了笑:你已經(jīng)知道了,對嗎?
郁晚冬沉默以對。
你一直是個特別的孩子,這么多年來,性情沉穩(wěn),處變不驚,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兒,我一定要讓你繼承家業(yè),而不是去讀什么文學,他點了一根煙,在?到郁晚冬皺起眉頭后啞然失笑,又將煙掐滅了。
你很聰明,我一直在想,你會在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這一點?沒想到過了這么久,你已經(jīng)是個大姑娘了。
我沒興趣聽你說這些廢話。郁晚冬的語氣冷冷的。郁凌霄搖搖頭:唯一的一點,就是脾氣不算太好,也是,誰像你這樣?大,脾氣能好呢?
他俯下身,拉開書桌上的一只抽屜,將一份文件取出來,放在郁晚冬面前:你一開始并不是個alpha,你是個omega。那時候公司里研制的新藥被緊急叫停,可我們投入的已經(jīng)太多,只差最后一步,在此時停止,未免叫人心有不甘。既然如此,那索性就偷偷進行,那時我與我的太太失去了一個孩子,正好給我一個領養(yǎng)的理由。
這份文件正是郁晚冬原先曾經(jīng)看到過的出生文件。她想起那時候聽到郁凌霄和郁夫人吵架,郁夫人說:我已經(jīng)沒有孩子了!
可你為什么非要收養(yǎng)我?郁晚冬問,一個實驗品而已,你有的是地方來安置我。
我知道,這是一個不合倫理的研究......可我除了是個商人,還向往科學,不要說這項實驗 一旦成功,背后會有多大的潛在市場,郁凌霄露出一個微笑,我做出繼續(xù)研究的決定是出于種種考量,但這不代表我完全沒有人性。我想,既然我剝奪了你作為一個自然人生活的權利......那么我愿意給你富足的一生。
這個答案完全在郁晚冬的意料之外。她有半晌的失語:我是否該尊稱您一聲慈善家?
不必這樣冷嘲熱諷,這確實是我真實的想法。
你就這樣告訴我,難道不怕我透露出去?
你會嗎?郁凌霄反問。
我為什么不會?
從你第一句開??山,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從你居住在我眼皮底下這么多年......我知道你不會,郁凌霄注視著她,你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女兒,我了解你,你很務實,接受能力很強,不會為一些要花大力氣卻收效甚微的事情費心。以前關臻照顧你,你不自然幾天也就適應了,從小開始吃藥,你也不哭不鬧,明明機甲成績優(yōu)秀,學校說不允許你參賽,你就也默認這樣的形式,現(xiàn)在我把你的管家換掉,你依舊一句話也沒有說。晚冬,你是個非常好相處的人,幾乎是逆來順受......你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因為你知道,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郁晚冬沉默著。
這一刻,她心中忽然涌起極其強烈的悲傷,不為任何人,只因為她知道,郁凌霄說的是對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就變成了這樣一個人,不會為任何事牽動自己太多的心力,不追求什么,因此也不會失去什么。有人說她冷漠,怪胎,格格不入,可她難道原本就是這樣嗎?
郁晚冬覺得十分疲倦。
以后你依舊會是郁家的大小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郁凌霄保證那樣對她說,隨即站起來向?口走去,經(jīng)過她身邊時頓了頓腳步,對她說:晚安。
郁晚冬忍不住笑了。這是她有記憶以來,郁凌霄第一次對她說晚安。
她由此知道,科林真的在替她保守秘密。
這個選擇讓她覺得有趣。也許她與科林之間真的產(chǎn)生了某種羈絆,讓他愿意為她保持沉默?想到這里,郁晚冬沉郁的心情似乎微微地明亮了一些。
最近一直在下雨。
淅淅瀝瀝的雨,不大,卻也不停,天色發(fā)灰,視野霧蒙蒙的。郁晚冬站在窗前,朝下看院子里的植物,玻璃窗上水色朦朧,并看不清楚。
“大小姐?!?/br>
房間?被敲響了。寧禾推?進來,把藥片和水放在桌上:“該吃藥了?!?/br>
郁晚冬轉過身。她的新管家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沉靜地注視著他。
“寧禾,你今年多大?”
他微微一愣: “虛?大小姐幾歲?!?/br>
“怎么會來這里做管家?”
“大小姐需要我,我便來了?!彼男θ菔滞昝溃劬澠鸬幕《纫睬〉胶锰?。他注視著你的時候,讓你覺得自己是他眼中的唯一。
“你可真會說違心話?!?/br>
“對于我的主人,我有絕對的忠誠。您盡可以放心?!睂幒棠樕系奈⑿Σ]有絲毫的變化。郁晚冬看著,伸手撫摸他的臉頰:“可我并不是你有過的唯一一個主人?!?/br>
他的目光閃了閃:“可現(xiàn)在,我的主人是您?!?/br>
“看來你很有職業(yè)道德,”郁晚冬重新背過身去,“大概不會做出不辭而別這樣的事吧?!?/br>
“當然。對于一位職業(yè)管家來說,那真是最不得體的做法了?!?/br>
郁晚冬沒有回身,默默地笑了笑。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她想這是她呆在家里的第幾天?還能夠回到學校去嗎?
不久之前參加校內對抗賽,酣暢淋漓地使用精神力的日子,仿佛已經(jīng)是很久遠的回憶了。對抗賽的結果到底是什么,她有沒有贏,組委會的判定是什么樣的?克萊爾做了冠軍嗎?
這些事,她一點也沒有得到消息。
不可名狀的遺憾加深了她的低落。晚飯時她潦草地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就這么一些?jiejie,你再吃一點,”郁照先勸她,“而且我也有事要告訴你......”
“叮咚。”
?鈴響了。保姆去打開?,走進來的是一個omega女性。她收起手中的傘,遞給保姆,眼神落在郁晚冬身上。
“在家靜養(yǎng)似乎沒有什么效果,”鐘神秀說,“你看起來反倒清減了。”
“你怎么來了?”
既然來了客人,郁晚冬更加有理由不繼續(xù)?之無味的晚餐。她們去到她的房間,鐘神秀仔細地看著她的書柜。
“文學、歷史、科普......你的業(yè)余生活非常的豐富,比一些只知道游戲和汽?的alpha好多了?!彼c評道。
“我對那些不太感興趣?!庇敉矶χf,鐘神秀看了她一眼:“你確實一直以來都與他們不一樣?!?/br>
“怎么?今天只是為了來了解我的業(yè)余生活的?”
“我是來告訴你,經(jīng)過了這么久的討論,組委會那種老家伙終于決定,按照比賽結果,授予你校內對抗賽的冠軍?!辩娚裥汶S手拿起一本書,淡淡地說,話語中的信息量卻驚得郁晚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冠軍給我?”
“嚴格來說也不算給你,因為本來就是你的,但這確實花了他們很?時間,”鐘神秀微微一笑,她眼神里閃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因為在結果之前......有幾個人來找過他們?!?/br>
她的聲音驟然壓低了,湊近了郁晚冬,仿佛情人間的低語。后者敏感地轉頭看她:“這是什么意思?”
“附屬醫(yī)院到底還有幾個好醫(yī)生,不至于對著你的病癥毫無頭緒,可是他們檢查來檢查去,沒有發(fā)現(xiàn)你有什么自身的疾病或者是外來的病毒,反倒是找到了一些非法藥物的痕跡。有些人由此著急了,找到院方領導,校領導,組委會,各方施壓,不愿意這件事情流傳出去。所以自從你出院,再也沒有關于你的主流報道?!?/br>
鐘神秀輕聲說著,看向郁晚冬漸漸皺起的眉頭:“你是不是想問,是什么非法藥物?”
“那是二十多年前就被明文禁止的藥物,尚且沒有進行到臨床試驗就被緊急叫停,據(jù)說能夠改變人體的性激素,擾亂信息素分泌,如果劑量夠大,可以將一個omega變成alpha。”
“將一個omega變成alpha”這句話在郁晚冬腦海里盤桓不去,許久之后,她才覺得自己稍微明白了一點。
“你是說,他們在我的身上做實驗嗎?”
她的聲音很低,鐘神秀永遠平靜的臉上卻因此出現(xiàn)了一絲動容。她似乎想要安慰郁晚冬,把手蓋在她的手背上:“我并不愿意這么認為,但是以我聽到的,我自己去找到的......似乎就是這樣。”
“你怎么會知道?”郁晚冬問,“他們一個字都不肯和我透露。”
“你的父親來過我家。當時醫(yī)院發(fā)現(xiàn)你的異樣,媒體本來就蠢蠢欲動,但是在他們談話過后,一切與你有關的消息就不再出現(xiàn)了?!辩娚裥銍@息似的說著,郁晚冬這才想起,對方也來自一個顯赫的家族,在新聞界有極大的話語權。
最初,她們的《力量》雜志得以創(chuàng)辦并發(fā)行,誰能說沒有依靠背后力量的幫助呢?
這一刻,郁晚冬終于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真相。
在過去的許多年中,她并不是沒有產(chǎn)生過類似的猜測,在翻遍家中的書房,找到兩張登記了她不同性別的證明文件后,她也曾經(jīng)疑惑過這究竟是為什么。她并不是郁凌霄與夫人的親生女兒,這么多年來,又為什么將她當做郁家的大小姐。
可是每次出現(xiàn)接近事實的猜測,她就會自己打消這個念頭。這太可怕了不是嗎?疾病纏身的人生,原來是因為她不過一個實驗體。
在確認了這一點后,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人,郁凌霄、科林,甚至郁照先,都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哦,還有關臻。這個消失已久的人再次回到她的腦海,他會不會也知道這一切?他的離開,與這件事有沒有關系?
她已經(jīng)學會不再抱有期待,但現(xiàn)實還是比她想象的更加冰冷。
“我很抱歉,在你身上發(fā)生這樣的事?!辩娚裥爿p輕地說。她的聲音拉回了郁晚冬的思緒,她抬起眼睛,看著自己一直以來的好友,忽然笑了笑:“你為什么要把這件事告訴我?”
她的笑容中含著微微的諷刺,鐘神秀當然能看到,她嘆了口氣:“是的,除了告訴你事實之外......我還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br>
“什么忙?”
“我一直以來,都想讓omega能進入機甲訓練中心,但是從來都是失敗。這次你拿到冠軍,學校勢必要為你頒獎,所有人也都會看到。而你從嚴格意義上講,并不是真正的alpha?!?/br>
郁晚冬猜到她想做什么:“可是其他人都要拼命掩蓋的消息,你要我在頒獎的時候講出來?”
“當然不,那樣你的壓力太大了。醫(yī)院不是有你的體檢報告嗎?你只需要告訴他們,你的體質與omega相差并不大,就可以了。”
她目光懇切,郁晚冬忽然想要笑出聲來:她的朋友果真意志如鋼,要抓住所有可能的機會,完成所謂不可能之事。這才是干大事的人應有的樣子吧?
“確實不大,尤其是現(xiàn)在,可能還不如omega。”盡管心里千回百轉,郁晚冬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鐘神秀問:“你愿意幫我這個忙嗎?”
“為什么不呢?我們一直以來都是好朋友,而且那幫老頭子,我一直想知道,往他們臉上扇巴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庇敉矶贿呅χ?,一邊湊近了鐘神秀:“你知道嗎?其實我的身體有一種能力,和某一個性別交配的話,身體里相對應的信息素就會更高一點?!?/br>
鐘神秀睜大眼睛,郁晚冬問:“需要更保險一點嗎?如果你想,現(xiàn)在就可以把我變得更加‘虛弱’一些。”
“當......當然不用這樣!”鐘神秀也許從沒有被人說過這樣的話,驚詫極了,耳根變得通紅。郁晚冬欣賞了片刻她難得失措的模樣,微微一笑,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開玩笑而已。我也不想再多對自己做什么了?!?/br>
送走鐘神秀之后,郁晚冬在自己的房間里坐了一會兒,起身去客廳,給郁凌霄打了個電話。
或許你今晚可以回家一趟。她的語氣并不是個問句,郁凌霄在那頭估計皺起了眉頭,我沒有空。
我有事要問你。
郁晚冬幾乎不給他打電話,也極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郁凌霄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我盡量。
這個盡量,就讓郁晚冬等到了凌晨一點。
郁凌霄踏進家?的時候,盡職盡責的寧禾正在給郁晚冬按摩肩背,他的才藝很?全,常常讓郁晚冬感嘆,他到底經(jīng)過了什么特種培訓,才變得如此勝任這份工作。盡管他的手指輕柔,力道適中,幾乎要讓郁晚冬睡著了——她還是在郁凌霄進來的一刻就睜開了眼睛。
你先回去吧。她對寧禾說。 寧禾順從地收回手,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向進來的郁凌霄問了好,便離開了。
客廳里只剩下她和郁凌霄兩人。郁凌霄的肩頭猶帶著雨水的氣息,審視地看著她。她很快站起身來:去你的書房吧。
郁晚冬想過,郁凌霄會如何應對她的問詢,她并不打算拐彎抹?,她已經(jīng)厭倦這樣的試探,于是她單刀直入:我不是你的女兒,對嗎?
出人意料的,郁凌霄竟然十分坦誠。
是的。你是我在一個孤兒院收養(yǎng)的孩子。
為什么?
郁凌霄觀察著她的神色,微不可查地笑了笑:你已經(jīng)知道了,對嗎?
郁晚冬沉默以對。
你一直是個特別的孩子,這么多年來,性情沉穩(wěn),處變不驚,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兒,我一定要讓你繼承家業(yè),而不是去讀什么文學,他點了一根煙,在?到郁晚冬皺起眉頭后啞然失笑,又將煙掐滅了。
你很聰明,我一直在想,你會在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這一點?沒想到過了這么久,你已經(jīng)是個大姑娘了。
我沒興趣聽你說這些廢話。郁晚冬的語氣冷冷的。郁凌霄搖搖頭:唯一的一點,就是脾氣不算太好,也是,誰像你這樣?大,脾氣能好呢?
他俯下身,拉開書桌上的一只抽屜,將一份文件取出來,放在郁晚冬面前:你一開始并不是個alpha,你是個omega。那時候公司里研制的新藥被緊急叫停,可我們投入的已經(jīng)太多,只差最后一步,在此時停止,未免叫人心有不甘。既然如此,那索性就偷偷進行,那時我與我的太太失去了一個孩子,正好給我一個領養(yǎng)的理由。
這份文件正是郁晚冬原先曾經(jīng)看到過的出生文件。她想起那時候聽到郁凌霄和郁夫人吵架,郁夫人說:我已經(jīng)沒有孩子了!
可你為什么非要收養(yǎng)我?郁晚冬問,一個實驗品而已,你有的是地方來安置我。
我知道,這是一個不合倫理的研究......可我除了是個商人,還向往科學,不要說這項實驗 一旦成功,背后會有多大的潛在市場,郁凌霄露出一個微笑,我做出繼續(xù)研究的決定是出于種種考量,但這不代表我完全沒有人性。我想,既然我剝奪了你作為一個自然人生活的權利......那么我愿意給你富足的一生。
這個答案完全在郁晚冬的意料之外。她有半晌的失語:我是否該尊稱您一聲慈善家?
不必這樣冷嘲熱諷,這確實是我真實的想法。
你就這樣告訴我,難道不怕我透露出去?
你會嗎?郁凌霄反問。
我為什么不會?
從你第一句開??山,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從你居住在我眼皮底下這么多年......我知道你不會,郁凌霄注視著她,你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女兒,我了解你,你很務實,接受能力很強,不會為一些要花大力氣卻收效甚微的事情費心。以前關臻照顧你,你不自然幾天也就適應了,從小開始吃藥,你也不哭不鬧,明明機甲成績優(yōu)秀,學校說不允許你參賽,你就也默認這樣的形式,現(xiàn)在我把你的管家換掉,你依舊一句話也沒有說。晚冬,你是個非常好相處的人,幾乎是逆來順受......你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因為你知道,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郁晚冬沉默著。
這一刻,她心中忽然涌起極其強烈的悲傷,不為任何人,只因為她知道,郁凌霄說的是對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就變成了這樣一個人,不會為任何事牽動自己太多的心力,不追求什么,因此也不會失去什么。有人說她冷漠,怪胎,格格不入,可她難道原本就是這樣嗎?
郁晚冬覺得十分疲倦。
以后你依舊會是郁家的大小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郁凌霄保證那樣對她說,隨即站起來向?口走去,經(jīng)過她身邊時頓了頓腳步,對她說:晚安。
郁晚冬忍不住笑了。這是她有記憶以來,郁凌霄第一次對她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