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人用雷霆把這條路犁了一遍，然后浮空飛起，身外纏繞著十八道粗大的電鏈，來到了邪氣發(fā)源地上空。

    那一層層環(huán)繞的劍形巨石，從高處看去好像一朵盛開的魔花，正中央“花蕊”的位置上，是一個圓形的缺口——此地給孫長鳴的感覺十分怪異，因為任何人在地面上看到一個洞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這是一口井”。

    可是孫大人非常確切地知道，這不是什么井口，這是這個世界被打破了一個缺口！

    缺口的另外一邊，不知道連接著哪里，但是缺口中傳來一陣墜落、沉淪的可怕感覺，似乎不管是什么東西，實體還是魂魄，又或者是一段波動，一束光芒，只要進(jìn)入了這個缺口，都只會一直的下墜，永遠(yuǎn)無法到底！

    孫長鳴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地獄？！

    深淵？！

    幽冥？！

    可就是這樣一處地方，忽然有一只灰黑色的爪子從其中伸了出來。孫長鳴對那個缺口的感知立刻發(fā)生了變化，那里正在奮力的將這爪子的主人吐出來！

    可是一只爪子伸出來之后，立刻又有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密密麻麻的爪子先后伸了出來。

    那缺口雖然巨大，可是那些爪子也很粗壯，數(shù)不清的爪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從有限的缺口中伸出來的，此時缺口附近，邪氣魔化的力量暴增，這畫面一般的修士只是看一眼，就會直接魔化。

    就算孫長鳴乃是第六大境，也是一陣陣的暈眩，渾身都覺得不舒服。

    孫大人一聲厲喝，雷火之力轟然發(fā)出，粗壯的雷光纏繞著高階靈火，十八道一起刺向了缺口。

    可是周圍那些劍形巨石，如同仙人掌一樣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刺，朝內(nèi)收攏，好像閉合的花瓣一樣護(hù)住了缺口。

    雷火之力將這些巨石炸得粉碎，大地上卻又生長出了新的巨石，仍舊是一層層的頂上來，孫長鳴卻知道已經(jīng)刻不容緩，他并起兩指豎于身前，雷火之力當(dāng)中，頓時升起了絲絲劍氣！

    可孫大人還未來及的出手，那些巨石卻突然轟的一聲從內(nèi)部炸開，缺口處瘋狂朝外擠的那些爪子全都被噴了出來，似乎是直接被這股爆炸的力量炸碎了，無數(shù)碎塊卻又在空中飛舞的時候，噗的一下化作了一團(tuán)團(tuán)黑煙！

    黑煙四散又凝聚，再噗的一下，又化作了一只只巨大的爪子，啪啪噠噠的落在地上！

    那些爪子后面連接著彌散的黑煙，當(dāng)中似乎有魔形變幻，隨時具現(xiàn)。

    孫長鳴感應(yīng)到了某種力量，臉色為之一變。他把手掌一翻，天空之上轟隆一聲浮現(xiàn)出一枚大印。大印應(yīng)物籠罩之下，暫時將這些古怪的爪子和那缺口鎮(zhèn)住。

    孫長鳴飛身而會，急速逼近到了沐青墨面前，喝問道：“龐雷收攏流民的事做了多久？”

    沐青墨尚在回憶，孫大人已經(jīng)不耐雷喝：“快說！”

    沐青墨一哆嗦，脫口而出：“至少十五年！龐雷原本是長陵府百戶，那個時候這里也只是個百戶所。龐雷靠著龐林的關(guān)系，升了千戶，這里也就升格為千戶所。他還是百戶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收攏流民了，甚至派人去周圍的郡縣散播消息，吸引那些流民來投！”

    孫長鳴咬牙切齒：“十幾年了，少說也有二十萬流民，這個混賬東西！”孫大人抽身而去，英姿颯爽的女武將沐青墨，罕見的露出小女兒的神態(tài)，扁了扁嘴，眼眸中帶著委屈：“好兇的……”

    孫長鳴回到了缺口處，抬手招回了自己的大印應(yīng)物——這寶物在灰霧中卻是不敢長時間外放，以免被邪氣侵染。

    孫長鳴死死盯著那缺口，周圍的爪子自動爬行，蜂擁沖向他。噗噗噗的化成了一片黑煙，飄飛到了孫大人身旁半空，再噗的一聲凝聚成行，一把抓了過來。

    孫長鳴微微搖頭，身旁劍器驟然炸開，宛若夜空中突然綻放的焰火。那些爪子紛紛被斬碎，卻又噗噗噗的化為黑煙，逃到了幾百張之外，緩慢凝聚成新的形狀。

    “治標(biāo)不治本?！睂O長鳴心中明白。

    第407章 惡之根

    很早之前，孫長鳴就意識到邪氣的力量可能根本不屬于這個真實世界。但那個時候他的境界太低，這個結(jié)論其實只是一個猜測。不過這一次，孫大人已經(jīng)是第六大境，所以清晰地感知到，那缺口背后，連接著另外一片虛空，其廣闊可能還要超過了真實的八荒世界。

    這些斬之不滅的黑煙，不屬于這個世界，也不屬于那個虛空，而是兩者結(jié)合的產(chǎn)物。

    孫長鳴再次并起兩指，舉輕若重的朝著那缺口處刺去。

    煌煌大氣的《古皇九劍》催動，缺口處陡然出現(xiàn)了一道巨大的劍形，欲要刺進(jìn)去，卻被什么力量阻擋，始終只能停在洞口。

    但是劍氣四處席卷，如同煞氣罡風(fēng)，摧殘著周圍的那些黑煙。黑煙被逼迫的終于露出了根本形態(tài)，它們縮成了一團(tuán)，嗖的一下鉆在了缺口處，深深扎根下來！

    無數(shù)黑色的虛幻根須，向下蔓延鉆進(jìn)了缺口，向上蔓延飄散于真實世界的天外！

    沐青墨從遠(yuǎn)處看過來，這黑煙就像是一團(tuán)無比詭異的亂發(fā)，不斷地延伸、分叉，卻又似乎能夠不斷的從兩個世界中汲取力量。

    “可是它們在這個世界的力量，來源于何處？”遠(yuǎn)處的沐青墨滿心不解。

    孫長鳴雙眸幽深，卻能夠清楚地看到，在這個真實世界的部分，密密麻麻的根須好似一張大網(wǎng)，網(wǎng)中有一張張痛苦扭曲的面孔，它們被捕捉在其中，不得掙脫！

    這些痛苦的面孔并不是魂魄，卻給詭異根須提供了龐大的能量。若再仔細(xì)一些去看，能夠隱隱約約看到，這些面孔被所遭受的各種苦難！

    至此，孫長鳴已經(jīng)可以肯定：“龐雷罪孽深重，并且被人算計了。此次魔潮不是天災(zāi)、乃是人禍！”

    這些痛苦的面孔，便是這十幾年來，從長陵府千戶所販賣出去的那些人口。孫大人已經(jīng)看到，這些人口中，有的被賣到了妖族領(lǐng)地，成了奴隸、口糧；有些被賣給了藏在蠻荒森林中的惡修，成了他們邪惡神術(shù)的試驗品；還有些被賣到了南尼國、紅夷種手中，下場更加凄慘！

    這些人痛苦的根源，便在于長陵府千戶所。

    這里，乃是這些人苦難的根源，乃是龐雷的罪惡之源！

    邪氣魔潮的爆發(fā)，恰恰是以這種“根源”為引子，眼前所見的這龐大詭異的根須，可以稱之為“惡之根”，其力量來源，恰恰是這些人的“苦難”。

    蔓延十幾年，幾十萬人的痛苦，借用了缺口另外一側(cè)的虛空某種高階力量，終于化作了眼前可怕的惡之根，引發(fā)了這一次強(qiáng)大的魔潮爆發(fā)。

    這茫茫灰霧中，不見生靈所化的魔物，是因為這一團(tuán)惡之根本身的強(qiáng)大“痛苦”，根本見不得其他的生靈存活，哪怕是一株小草，也已經(jīng)被惡之根徹底吞噬，化為了自身力量的一部分。

    偏生這惡之根的力量，飄忽不定，蔓延綿長，有一部分在妖庭，有一部分在紅夷種……便是孫大人現(xiàn)在的實力，也不可能一劍去往九巫妖廷，一劍去往紅夷種方向，將之徹底斬滅。

    故而十分棘手！

    可若是不解決了這惡之根，邪氣便會源源不斷生發(fā)，魔潮便會一只擴(kuò)大泛濫！

    孫長鳴心念轉(zhuǎn)動，便有無數(shù)的煞氣罡風(fēng)，裹挾著一道道細(xì)小的劍氣，從天地間四面八方吹拂而來，由外向內(nèi)聚攏，將惡之根和缺口牢牢包圍。

    孫大人的劍氣和惡之根的力量不斷對撞消耗，黑煙、劍光崩散又凝聚，爆炸聲不絕于耳，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火花四處灑落。

    沐青墨閉上了雙眼，如此一來反而更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前方兩團(tuán)恐怖的力量正在不斷交鋒。它們的對決，其真相、深層的奧秘，已經(jīng)超出了自己這個第五大境三餐所能夠理解的范圍……

    沐青墨深感僥幸，自己帶著決死隊殺進(jìn)來的時候，其實雄心勃勃，覺得憑借祖?zhèn)鲗毼?，以及自己不弱的修為，還是有幾分可能，親手化解這一次的魔潮危機(jī)。

    現(xiàn)在看來，這個想法是多么的狂妄可笑。若不是孫大人及時趕來，自己和全部手下，必定湮滅在這灰霧之中。

    她又想起所謂東獄鎮(zhèn)撫司的那一支支援隊伍，便是滿心抱怨：這些家伙去哪兒了？竟然跟本將一樣，進(jìn)來之后進(jìn)來之后就無聲無息的沒了蹤跡，當(dāng)真是一群廢物……

    孫長鳴想要聯(lián)絡(luò)柳值大人，可是卻發(fā)現(xiàn)此地似乎是受了缺口的影響，聯(lián)絡(luò)靈符混亂不能cao縱。

    “只能靠自己了?！?/br>
    孫大人有沒有辦法？其實是有的，但是十分冒險，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閣下？”孫長鳴在心中輕輕一聲呼喚，飛劍應(yīng)物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波動。孫大人長松了一口氣，缺口對于真實世界的影響太過強(qiáng)大，甚至能夠干擾他和第七大境柳值大人的聯(lián)絡(luò)。

    但是這種干擾終究還是有極限的，黑衣劍姬乃是八階，孫長鳴聯(lián)絡(luò)黑衣劍姬果然得到了回應(yīng)。

    但是孫長鳴的計劃，卻不是引來黑衣劍姬凌空一劍斬滅惡之根。

    此地距離京師太過遙遠(yuǎn)，便是八階劍器隔空一擊，怕是也只有七階的威力，況且惡之根力量來源十分詭異，一劍之下也未必就能斬滅。

    孫長鳴手掌一動，取出了鬼兵虎符。

    他的解決方法其實很粗暴直接，既然暫時不能徹底斬滅，那就收容！將惡之根囚禁在某件物品之中。

    孫長鳴所有的這些法寶之中，適合收容惡之根的有兩件，一是古村劍，二是這陰兵虎符。

    古村劍留在鬼域中，因為灰霧阻隔無法招來。就只剩下了鬼兵虎符。而使用鬼兵虎符的話，收容惡之根的其實不是虎符，而是里面龐大的鬼軍。

    鬼軍已經(jīng)沒有了記憶，并且對記憶有著一種偏執(zhí)的渴望。惡之根的力量來源，恰恰是那些痛苦的回憶。

    將惡之根送入鬼兵虎符，鬼兵大軍勢必爭搶，會將惡之根拆解分散——從這一點上來說，鬼兵虎符比古村劍更適合收容惡之根。

    可是不論兩者中的任何其一，一旦收容了惡之根，都會有一個巨大的風(fēng)險，失控！因為收容了惡之根后，可以預(yù)料鬼兵大軍必定實力暴增，甚至極有可能會和趙畢一樣魔化，虎符還能不能壓制住……難說啊。

    孫大人收容之后，會立刻趕往京師，將鬼兵虎符交給黑衣劍姬鎮(zhèn)壓！

    若是沒有黑衣劍姬托底，孫大人只能布置了強(qiáng)大的靈符封印，然后丟進(jìn)一只葫蘆中。這個方法顯然不如黑衣劍姬穩(wěn)妥。

    此時，孫大人的劍光從四面八方合圍，織成了一座牢籠，將惡之根牢牢困在其中。

    孫長鳴心念一動，便將鬼兵虎符送入了劍光牢籠，虎符凌空分開，兩片之間的狹窄虛空中，忽的涌出來一股龐大的拉扯之力，惡之根猝不及防之下，有一部分根須直接被吸進(jìn)了虎符中。

    孫長鳴再次催動劍光，從周圍朝內(nèi)擠壓，要將惡之根推進(jìn)虎符。

    那些拉扯之力，來自于鬼兵大軍，孫長鳴并不將它們放出來，只是下達(dá)了這個命令。惡之根的一小部分被拽進(jìn)去之后，自有許多鬼兵發(fā)現(xiàn)其中竟有著龐大的“記憶”！于是一擁而上爭奪起來。

    上一次賀天游的魂魄，幾位六階大鬼還不夠分，一般的鬼兵便是眼饞也不敢造次，可是這一次的記憶十分之多，鬼兵們覺得應(yīng)該人人有份吧？

    于是整個鬼軍從上到下都有了極大的動力，瘋狂的要將整個惡之根全都拽進(jìn)來。

    惡之根的力量源泉，乃是幾十萬人的痛苦，整個鬼軍也有幾十萬……數(shù)目幾乎對等，于是爭奪拉扯之下，竟然是旗鼓相當(dāng)！

    鬼軍雖然有多位六階，可惡之根也能夠控制龐大的邪氣。

    這個時候，孫大人的劍氣從外面推一把，就顯得十分關(guān)鍵了！

    惡之根瘋狂蠕動，將更多的根須探入缺口中，想要得到支援穩(wěn)固身形，可是孫大人豈能讓它如愿？龐大的雷光竄出，轟轟隆隆的將那些根須炸得粉碎。

    盡管這些根須化作了黑煙之后，還能再次凝聚出來，卻不可避免的被一點點的拉進(jìn)了虎符中。

    孫長鳴最擔(dān)心的便是鬼兵魔化的問題，因此心分二用，一邊用劍氣和雷光輔助，一邊留意虎符中鬼兵的變化。

    結(jié)果卻要比孫長鳴預(yù)料的更加樂觀。幾十萬鬼兵分食了惡之根，的確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痛苦的記憶讓它們變得暴躁，加上連帶著流進(jìn)來的邪氣，鬼兵們咆哮狂吼，似乎想要毀滅一切，將自己的痛苦也加諸于所能看到的一切生靈身上。

    但畢竟是分?jǐn)偟搅藥资f鬼兵身上，流入虎符的邪氣也遠(yuǎn)遠(yuǎn)少于外面灰霧世界。所以整體上還能夠壓制。

    不過的確這些鬼兵，尤其是六階大鬼們，吞噬了惡之根后，力量有了明顯的增加。

    孫長鳴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將整個惡之根全部塞進(jìn)了鬼兵虎符中！幾道根須最后飄在外面，無力的朝缺口伸去，卻最終還是難逃融入虎符的命運(yùn)。

    缺口中，忽然浮現(xiàn)出了某個器官，分外古怪，和真實世界完全不同。這東西一閃而逝，但是孫大人心中咯噔一下：我被它盯上了！

    那器官可能是眼睛、也可能是鼻子之類，又或者根本都不是，因為那一側(cè)的虛空，和真實世界的觀念大相徑庭。孫大人只能肯定一點：自己被虛空另外一側(cè)，某一位存在標(biāo)記了。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威脅！

    孫大人勃然大怒！本座第六大境，也是這個世界巔峰的強(qiáng)者之一。你以為你是誰？在真實世界中，膽敢對本座如此無禮？

    孫長鳴一聲冷哼，扣指一彈！

    有某種靈光瞬間落入了那缺口之中！缺口內(nèi)的感覺本就是無盡的沉淪，這一點靈光立刻被吞了下去，然后也不知在那個虛空當(dāng)中，種植在了什么樣的存在身上。孫長鳴頓時感覺到，有一種詭異卻十分高位的力量，順著《靈種聚龍訣》傳入了自己的身體內(nèi)！

    剛才那一點靈光，便是一枚靈種。

    你膽敢標(biāo)記我，我自然要吞噬你。

    孫大人暫時無法分辨這股力量，對自己有益還是有害，于是暫時封存在一枚靈xue中。這力量滾滾而來，勢頭竟比得上二弟每次反哺的暖流！孫大人正在歡喜，忽然從靈種方向上，傳來了一聲無比怪異的聲音，然后靈種莫名其妙的湮滅了，力量就此斷絕！

    可是涌入孫長鳴身體中的這種力量，也相當(dāng)于一位第五大境三餐的修為了——約等于一個沐青墨。

    孫長鳴雖然聽不懂那個聲音到底吼叫了些什么，但是毫無疑問，是氣急敗壞的咒罵。孫大人心中覺得好笑，再去看那缺口，果然已經(jīng)無聲無息的封閉了！

    可是孫大人卻感受到那鬼軍虎符有些不受控制的劇烈蹦跳！他臉色一變一把緊緊抓住虎符，捆仙繩反復(fù)纏繞在自己手外，然后第六大境的修為全開破空飛去，給沐青墨留下了一句話：“你就留在此地不要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