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弟子與高嶺之花(84)
清晨,尚且溫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下來,地面泛起淡淡的暖意。 竹屋外的桃花開了兩三枝,昨夜春風(fēng)又吹開了幾朵,粉白如霞,點(diǎn)綴了滿目青翠。季汐起床后便來到了屋外,拿著掃把伸了個懶腰。 今天也是個好天氣。 不久之前淅淅瀝瀝下了幾日的春雨,把冬季最后一絲寒意送走。接連這幾日天上都掛著暖陽,曬得人身心舒坦。少女把地上的酒罐子掃走后又抱出被子曬了曬,忙碌了好一會兒。 直到肚子“咕”地叫了一聲,她才察覺到自己餓了。 辟谷后本不會再有口腹之欲,饑餓感也變得陌生起來。上次吃飯還是五個月前,她幫村民救了爬到樹上的一只貓,老婆婆答謝她送了幾顆糯米粽子。 看來靈力又耗盡了。 少女利索地給自己換上衣裳,又簡單地挽了發(fā),畫了妝,銅鏡里的人已經(jīng)嬌艷不可方物。這村落的山水養(yǎng)人,她在這里落腳后住了小半年,每日打坐吐污納新,動輒便是幾天幾夜,整個人從內(nèi)到外都平靜起來了。 可還沒出門,識海里那擾人的聲音準(zhǔn)時響起。 「提示宿主,目前男主合歡值只有50%,還請您再接再厲,回到任務(wù)主線!」 季汐:申請屏蔽系統(tǒng)。 系統(tǒng):「你你你!我可是為了你好,當(dāng)初是你說的只是散散心兩三天便結(jié)束,如今都已經(jīng)兩三年了你還躲在山溝溝里,難道要躲一輩子?」 季汐:山里挺好的。 系統(tǒng):「是挺好,任務(wù)失敗回不去也挺好,就一輩子呆在這里當(dāng)個野人也挺好!說不定那天掛了還能變成標(biāo)本,隨機(jī)嚇?biāo)酪粋€上山砍柴的?!?/br> 這家伙越來越幽默了。 季汐笑了笑,搖搖頭,沒有再理會它。系統(tǒng)麻木地閉了嘴,仿佛這種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數(shù)不清多少次。 它那向來聰明的宿主這次似乎栽了個跟頭,還挺大,簡直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開始它還覺得小姑娘年紀(jì)輕一時想不開也是正常,出來在山溝溝里住幾天就當(dāng)是度假,誰知一住住了那么久,大把大把的時間全都浪費(fèi)在了喝酒賞花賞雪賞月亮上,要么就是去山下的村路里幫人捉狗找貓?zhí)笊瘢徽麄€徹底躺平。 合歡值呢!合歡值全忘光光啦! 想到這里,少女的識海里響起咬牙切齒的聲音,系統(tǒng)怨氣沖天,恨不得鉆進(jìn)她腦子里看一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上乱幻?,它那自有主張的宿主便將它屏蔽了,頓時收獲一片清凈。 強(qiáng)制關(guān)機(jī)真是方便。 季汐松了口氣,轉(zhuǎn)身將竹屋的大門關(guān)好,迎著旭日朝山腳下走去。 …… 山腳下是個小鎮(zhèn),周圍有稀稀拉拉三四個村莊,莊子里的人都姓齊,所以就叫齊家村。 今天正好是十五,一大早便有集市,路上的人摩肩擦踵,熱鬧非凡,入目滿是安寧的煙火氣。少女隨手買了幾只糖包子吃掉,慢悠悠地晃到了一家私塾。 與其說是私塾,不過是四面矮矮的泥墻,中間一座茅草房。茅草房倒是敞亮,里面坐著四五個小蘿卜頭,隨著夫子的節(jié)奏搖頭晃腦地念詩。 “舊花欲落新花好——” “舊花欲落新花好?!?/br> “新人少年舊人老——” “新人少年舊人老。” 清風(fēng)吹過,墻外的杏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到少女的肩頭。她看得出神,直到一只手輕輕撫過,將那幾朵惱人的花瓣拂了干凈。 季汐抬起頭,看到男子溫潤玉如的臉,頓時笑了笑:“好久不見?!?/br> 男人長著一張漂亮而又疏離的面容,鼻梁如玉,眉眼若裁,狹長的鳳眸波瀾不驚,只有在床榻之間才會染上幾分欲色,看起來像是滾落紅塵。他看到少女吃了一半的糖包子,微微蹙眉。 “你已辟谷,為何還在進(jìn)食?” 季汐如實相告:“靈力快沒了呀?!?/br> 頓了頓,她又迅速補(bǔ)了一句:“所以我來找你了。” 男人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瞥了一眼還在讀書的孩子們,似乎有一瞬的緊張。季汐忍不住笑道:“他們聽不懂什么意思,你別瞎擔(dān)心。” “這種話莫要在外面講?!?/br> “哦,那什么時候講?” 他的面頰染上一抹可以的紅暈。 “只有……你我二人的時候?!?/br> “哦~” 少女拖長的尾音像是一只小勾子,勾得人渾身酥麻,心臟似乎都劇烈地跳動起來——可是他沒有心臟,他只是她用小紙片人捏出來的幻像,樣貌言行都和那位仙君一模一樣,只不過為了不引人注目,他沒有那如霜雪般晶瑩的銀發(fā),一頭烏黑的發(fā)絲學(xué)著凡塵的男子束在了銀冠里。 男人見她高興,也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罷了,怎么都說不過你?!?/br> 季汐笑得眉眼彎彎,傻里傻氣,可垂下頭后,唇角的弧度又淡下些許。 鏡中花,水中月,雖說看似沒什么不同,但只需伸手觸碰便知道其虛假。 她自欺欺人地用他在弟子大會上贈與的小紙人捏了個“替身”,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嘔心瀝血地盡量還原。他的一舉一動、所思所想都是她設(shè)定好的,像是一臺精密的機(jī)器。 又因為上面還有些許靈力殘余,每當(dāng)她靈力不足的時候便來同他合歡,抵達(dá)歡愉頂峰之時,她便會覺得十分可悲、十分荒謬、十分孤獨(dú)——自己宛如飲鳩止渴,等靈力被她耗盡的時候,又該怎么辦? 繼續(xù)躲避到天荒地老嗎?還是說,索性丟下一切道德感,回到他身邊去? 男人走在前,似乎察覺到了少女的沉默,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季汐回過神來,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束陽光就在這時透過他的身體,剛好晃住了她的眼。 少女愣了愣,停下腳步。 “怎么了?” 青年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也隨她停了下來。那一秒,緊緊牽著的手突然松開,他的掌心突然化作一束螢火,淡淡地在空中消融。 “不!” 季汐爆發(fā)出一聲大喊,撲過去捉住他另只手,幸好那只手是完好無損的,可是也變得冰冷透明。她神色惶然,面白如紙,像是即將失去什么寶貴的東西,飛快地喃喃道:“不行!不行!” 男人看了眼自己消散的身子,目光中帶著一絲坦然:“最后一絲靈力要用盡了?!?/br> “可是才三年,這么短!” “已經(jīng)很久了……” 那溫柔聲音像是一束隨風(fēng)而去的煙,卻讓少女一瞬間如驚雷貫耳,呆愣在原地。 “人生能有幾個三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