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jīng)過了飯點(diǎn)，餐廳的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兩三個。他們看到王女陛下過來后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禮。

    季汐笑著沖他們點(diǎn)點(diǎn)頭，拽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對面的男人愣了愣，神色有幾分不自在。

    一旁的服務(wù)員給她送上了專屬的銀餐具，“咣當(dāng)”一聲脆響。

    “多謝。”

    王女陛下彬彬有禮的道謝，讓小服務(wù)生恃寵若驚，紅著臉連忙退下。她看著安德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笑了笑：“怎么了，看到前未婚妻就是這副表情？還以為我真的把你甩了呢。”

    安德魯按耐不住地翻了個白眼。

    “我吃好了。”

    說罷，他就要起身離開。結(jié)果這時那個受寵若驚的端著一大盤子菜過來，放到他面前。

    “安德魯?shù)钕履c(diǎn)的花蜜酒、燈籠花沙拉和玫瑰花派?！?/br>
    琳瑯滿目的菜肴很快便占了大半張桌子，散發(fā)出誘人的甜膩的氣味。季汐好整以暇地托著下巴，看著他硬生生地止住腳步，重新坐了回來。

    王女陛下遠(yuǎn)航，隨行的廚子自然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安德魯內(nèi)心掙扎了片刻還是按耐不住地拿起刀叉，津津有味地吃起面前的菜肴。

    他喜歡吃花，城堡附近種了大片大片的花圃供其采食。面前的燈籠花沙拉便是他最喜歡的品種——這名不見經(jīng)傳的綠色的小花有著惹人憐愛的花朵，好似一只小巧的燈籠，正是其名稱的由來。它的味道也絕對令人印象深刻——花莖清脆爽滑，花瓣軟糯十足，就著草葉不經(jīng)意間便能吃下整整一盤。他大快朵頤一番后，又將勺子伸到了玫瑰花派上。

    這玫瑰花派和尋常的果派差不多，只不過上面撒了層厚厚的花粉，里面的餡料是糖漬玫瑰，吃起來酸甜可口。當(dāng)勺子挖起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幕ǚ?，還沒放入口中，便聽到一聲清脆的噴嚏。

    王女陛下面色復(fù)雜地那冒尖的花粉，正想開口，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安德魯面無表情地將花粉塞進(jìn)口中，咯吱咯吱嚼了起來。

    “你……阿嚏……怎么愛吃這玩意兒！”

    “也許因為我是一只蛾子。”

    他看著有些狼狽的王女陛下，不由得心情暢快，三下五除二便將玫瑰花派吃掉。季汐連續(xù)打了十幾個噴嚏后終于停了下來，她扯出面巾擦了擦鼻子，或許有些太用力，王女陛下的鼻頭紅得像只馴鹿。

    “你們蛾子真是奇怪?！?/br>
    安德魯沖她翻了第二個白眼。

    過了一會兒，王女陛下的晚餐也陸續(xù)端了上來。和安德魯?shù)钕潞唵尉碌氖澄锵啾龋鞠氖澄锩黠@要豐盛許多，也鋪張許多。她的餐食全是新鮮捕撈上來的海鮮，rou質(zhì)鮮甜可口，配上精心熬制料汁和燴飯，好吃得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另外廚師還給她考慮半只烤乳鴿，配上了小番茄和甜玉米，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到要把鴿子帶上來的。

    這個時代還沒有流行營養(yǎng)學(xué)，食物多為rou類為主，富人也大腹便便，看起來肥得流油。最后一道菜是海鮮刺身，季汐隨便吃了幾口，便放下了叉子。

    刺身里夾雜著些許清脆的魷魚rou粒，吃起來倒是爽口。她心滿意足地瞇起眼睛，輕輕點(diǎn)頭。

    一旁的安德魯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又看了眼盤中的魷魚殘骸。

    “你在吃你的同類？”

    季汐頓了頓：“這是魷魚?！?/br>
    他滿臉寫著‘這又有什么區(qū)別’。

    王女陛下冷笑一聲：“你知道嗎安德魯，對于一只章魚來說，被認(rèn)錯成魷魚是最不可寬恕的行為。方才你的行為足以讓我把你的腦袋看下來給寄居蟹做窩了?！?/br>
    安德魯愣了愣，顯然對這番話始料未及。趁他沒反應(yīng)過來，季汐立刻牙尖嘴利地補(bǔ)刀：“不過看在你是一只蠢蛾子的份上，死罪就免了，以后專門給我釀蜜吧?！?/br>
    少年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臉色由紅轉(zhuǎn)白，看起來比調(diào)色盤還精彩。這次交鋒以王女陛下的獲勝告終，她神采飛揚(yáng)地舉起雞尾酒杯，將里面的酒水一飲而盡。

    ……

    許是太久沒有喝酒，晚飯喝得那杯雞尾酒竟然讓她上頭了。

    甲板上的風(fēng)很涼爽，帶著些許大西洋潮濕咸腥的氣味。晚上的大海是漆黑的，翻涌的海水好似是巨獸的背脊，被輪船劈開后嗚咽著消散，看著令人心生恐懼。

    如今輪船已經(jīng)駛?cè)肷詈Ｖ?，放眼望去都是汪洋大海，沒有地平線，也沒有天和水的界限，就連這艘輪船姑且可以算得上龐然大物，但在大西洋里仍與一枚落葉無異。

    大海，如此迷人又如此恐怖的存在。深邃的海底尚且沒有人能探索一二，可大海已經(jīng)凝視著人類成千上萬余年。里面的魚蝦貝殼都和人類平行生活著，適應(yīng)著各自弱rou強(qiáng)食的規(guī)則。

    季汐遣散了跟來的仆人，一個人站在甲板上吹了會兒風(fēng)。她今日穿的是一條簡便的長裙，沒有鯨骨撐著，綢緞般的布料包裹著她修長筆直的小腿，看起來纖瘦極了。

    他們正在朝著英格蘭行駛著。

    這個遙遠(yuǎn)的、位于歐洲大陸的國度，現(xiàn)實里的她只有在英語習(xí)題和新聞中見到過。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有幸見證它最鼎盛的時期，親自踏上這片被稱為‘日不落’的土地。

    或許還能感受一下，它與現(xiàn)世那個走向衰敗的國家究竟有哪些不同。

    想到這里，她突然感到心潮澎湃，在酒精的刺激下心跳聲愈發(fā)響亮起來，胸膛好似發(fā)出了陣陣嗡鳴——這個被工業(yè)齒輪冠名的時代，這個馬車與蒸汽火車賽跑的時代，這個人定勝天、讓人類社會的文明更加繁榮的時代，即將如同一個被松綁的畫卷一樣，在她面前徐徐展開。

    季汐突然覺得，這或許將會成為一趟她永生難忘的、愉快的旅程。

    “陛下?！?/br>
    這時，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季汐轉(zhuǎn)過身，看到銀星站在自己身后。他只穿了件薄薄的襯衣，風(fēng)吹過的時候，隱約能看到少年結(jié)實鼓起的胸膛。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看到少女轉(zhuǎn)過身后，立刻不顧侍衛(wèi)的阻攔朝她跑了過來，又停在了離她兩步遠(yuǎn)的地方。

    “發(fā)生什么事了？”王女陛下溫柔地看著他：“這么著急來找我，吃晚飯了嗎？”

    銀星搖搖頭，語氣隱隱急切：“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地方，在一個漆黑的甲板下面。里面有好多箱子，箱子里有人在求救?！?/br>
    甲板下面的箱子，聽起來好像是雜貨倉。按理來說，里面除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纜繩以外，不可能會有人住在里面，畢竟那里又潮又臟，根本住不了人。

    可是少年的神色不似在撒謊，他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雙手無意識地攪緊衣角，這是人在焦慮時的表現(xiàn)。季汐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侍衛(wèi)，點(diǎn)點(diǎn)頭。

    “如果真的有人藏在里面可就糟了。你負(fù)責(zé)引路，我?guī)蠋讉€人，一起去看看。”

    于是王女陛下帶著三個侍從，跟著少年來到了最底層的甲板。這里和頂層差距甚大，四處都是滑溜溜的青苔和寄生藤壺，不僅潮濕骯臟，且散發(fā)出一股發(fā)霉的臭味。

    除了輪船最底層的苦力，一般來說不會有人來到這里。

    少年按照記憶里的路線，掀開了沉重的甲板，一股腥臭的味道迎面撲來。王女陛下立刻皺緊眉頭捂住口鼻，才沒有讓自己將晚飯吐出來。

    一排密密麻麻的破木箱子映入眼簾。它們浸泡在乳白色的、充滿了不知名絮狀物的渾濁海水里，上面飄滿了已經(jīng)腐爛的死魚。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皺緊眉頭，嘔聲四起。

    銀星強(qiáng)忍著不適，看向她，濕潤的目光中倒映著她小小的影子。

    “這些箱子里，有求救聲?！?/br>
    他指著身側(cè)的木箱，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