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儈小媽與腹黑繼子(26)
夜校在梧桐區(qū)的一棟老洋樓里,朱紅色的大門,灰褐色的磚瓦,共有五層樓那么高,每天晚上準時上課,樓內(nèi)亮起一盞盞淡黃色的瑩潤的燈。 入學的手續(xù)稍微復(fù)雜,季汐又等了一星期,十月初才第一次去報道。她拿著方未艾的介紹信,順利來到教室,在第一排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這是個有些識字基礎(chǔ)的小班,只有稀稀拉拉七八個女人,好像是做完了晚飯匆匆忙忙地過來,身上還帶著油煙的味道,頭頂四臺老式風扇都吹不散。 八點一到,激烈的教課鈴驟響。大家不由自主地端坐整齊,門外響起緩慢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一個面容清秀,拄著竹拐的男人出現(xiàn)在門外。他懷里抱著一本詩集,走起路來略有顛簸,好似大腿不靈便。 看到臺下整齊的學生,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各位同學,今日出門晚,走路慢了些,耽擱大家兩分鐘?!?/br> 看到季汐后,他的目光凝了凝,唇邊的笑意清淺。季汐點點頭,跟著大家一起稀稀拉拉地鼓掌。 “今日正逢秋初,今日便帶大家鑒賞一首關(guān)于桂花的白話詩。這首詩是我們興旦中文系的老師發(fā)表,因為比較簡單,相信不少同學能順利讀下來……” 窗外明月皎皎,清風恰巧送來一陣桂花香,沁人心脾。時間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去,這首簡單卻優(yōu)美的小詩如同蜜糖般溶解在了夜色之中,下課之后眾人的臉上都帶著些許沉醉的神色。 季汐故意慢吞吞地收拾著,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這才抬起頭,沖講臺上的人道:“好久不見?!?/br> 她今日穿著一身素白,身姿婉約,樸素大方,站在教室里像一株白玉蘭。夏孟真不由得眸光微動,輕聲道:“我們每次相見,好像都是這句問候。所以今日這節(jié)課覺得如何,明日還來么?” 他們平日里一個忙于教書,一個是大宅子里的姨娘,哪兒有什么交集呢?能在這里相遇,已經(jīng)是人為制造的「巧合」了。季汐點點頭:“夏老師果真是興旦才子,筆下生花,講課也通俗易懂,受教了。” 夏孟真聞言笑了笑,有幾分羞赧。這時,他看了眼門外空蕩蕩的走廊,黃色的光暈照在他身上,眉眼都染上幾分溫柔的模樣。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她:“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罷?” 季汐道:“到門前即可。” “曉得?!?/br> 二人便一同從教室里出去,在幽深的走廊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夏孟真的大腿還沒恢復(fù),走起路來還是受影響,季汐故意放慢腳步,讓他跟得不太吃力。于是短短幾百米的路程,被他們走了快十分鐘。路上聊了會天,她這才知道夏孟真的腿已經(jīng)恢復(fù)的差不多了,那日郁唐也幫他請了醫(yī)生,還算是救治及時。 昏黃的燈光閃了閃,很快,朱紅的木門近在眼前。他突然停下了腳步,落在了季汐后面,低聲道:“二太太,兩次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能做的不多,日后若是有需要,孟真萬死不辭。” 季汐握住木門的銅質(zhì)把手,扭頭看著他。 四目相對的瞬間,有什么東西在他眸中閃而過,帶著些許掙扎和痛苦的神色,很快又消散不見。一股淡淡的沉默開始蔓延,過了片刻,她才開口:“你很像我一個朋友?!?/br> 夏孟真愣了愣。 “他是一個善良而又強大的好人,可惜已經(jīng)不在了,我花了很久很久才從痛惜中解脫出來。所以夏老師,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钪拍転楦嗟娜俗龈嗟氖隆奚?,并不是證明理想的唯一途徑?!?/br> …… 晚上十點多,莘城的夜生活方才開始,街上人流如織,拉客的黃包車腳程不停,吆喝著一聲聲“接過”在大街小巷中穿梭。 郁府離夜校并不遠,但也隔了五六條街,走回去怎么都得一個多鐘頭。季汐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著,突然間人群有些sao動,她一抬頭,一枚紅色的玫瑰花瓣便打著旋兒,落在了額頭。 天上竟下起紛紛揚揚的花瓣雨來。 遠處隱隱傳來的薩克斯輕佻的聲音,不知是誰家揮金如土的公子哥為了博美人一笑,竟在歌舞廳的露臺處灑下成千上百片玫瑰花瓣,給眾人欣賞了一場紙醉金迷的玫瑰雨。身邊的女人小聲尖叫,伸手接起天上的花瓣,笑聲、驚呼聲此起彼伏,這個城市的繁華都濃縮在此刻,帶著些許腐爛的味道。 像是一瓶打開的香檳,所有的價值都在泡沫沖出瓶身的瞬間,帶來一場酣暢淋漓的、短暫的狂歡。 無人知曉這場狂歡持續(xù)多久,也無人知曉這繁花般的日子還有幾日?;钤诋斚拢禽烦侨饲逍讯致楸缘恼J知。 季汐輕嘆了口氣,再次抬起頭,便和不遠處的男人四目相對。 他就站在街對面,軍裝整齊,沒有軍帽,姿態(tài)顯得十分柔軟。 男人安靜地靠在報亭旁,溶于漫天的花瓣雨和歡呼的人群之中,像是她產(chǎn)生的一個錯覺。直到她走到他面前,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一朵玫瑰花瓣落在了他的肩頭,像是一艘船泊了下來。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倒映著她的身影,如同漩渦一般想要將她吞沒。季汐道:“何時回來的?” “剛剛?!?/br> “北慶怎么樣?” “很冷?!?/br> 季汐笑道:“下次去,可得帶好厚衣裳?!?/br> 郁唐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宛若鴉羽,輕輕點點頭。 北慶的秋天和莘城如此不一樣。 九月份,莘城的暖意還未消散,首都北慶已經(jīng)進入了秋天,寬敞的大道上落滿了焦枯的葉子,空氣中滿是淡淡的干燥的氣味。 他在北慶一個人度過的那一個月,時常從國府大樓的窗外眺望,成片成片的銀杏林褪成黃金一般燦爛的顏色,如同打翻了一通金色的顏料,和高而淡的天空構(gòu)成了一副清爽的美景。 那個時候,他偶爾會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