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有了?好多朋友啊。”

    “嗯?！?/br>
    “四郎看?起來很開心啊?！?/br>
    “嗯?！?/br>
    “唯有那個(gè)凌六郎不太對，目光閃爍，形色可疑，定是心中?有鬼！”

    “……”

    “還是大哥說的對，別看?凌氏一族長得濃眉大眼像個(gè)好人，其?實(shí)一肚子壞水，哎呀，我家四郎這般天真無邪，可千萬莫要被?滎陽凌氏的壞人騙了??。　?/br>
    “……”

    伊塔心中?憋了?千百句吐槽，無奈唐語不過關(guān)，說不出來，只能將一腔郁悶攪進(jìn)了?黏糊糊的茶湯：

    濃眉大眼的凌六郎真的是個(gè)好人?。?/br>
    *

    小劇場

    凌芝顏：阿嚏阿嚏阿嚏！莫非是昨夜做噩夢的時(shí)候著涼了?？

    第172章

    木夏為林隨安準(zhǔn)備了四大包上品百花茶和一套茶具做登門禮, 光茶葉就足足有二十斤，幸虧靳若臨出門的時(shí)候多了個(gè)心眼，將青龍朱雀白虎玄武都帶上了, 正好一個(gè)?人拎五斤，靳若還能一路買買買吃吃吃, 甚是逍遙自在。

    青龍四人第一次跟林隨安出門逛街, 東張西望的，看什?么都新鮮，方大夫說的不錯(cuò)，他?們只要跟在千凈身邊，狀態(tài)就會一日?比一日?好，比起之前在誠縣木訥的狀態(tài)，越來?越像人了——啊呸, 不是說他?們長得越來?越像人，而是說表情、眼神多了幾分人氣和活力，漸漸地?，也就能分辨出每個(gè)人的個(gè)性了。

    青龍是年紀(jì)最?小的, 最?近吃得不錯(cuò)，臉圓了，林隨安懷疑是受了靳若的影響, 一路上，靳若買烤紅薯、白糖糕、糖人……他都眼巴巴地瞅著, 靳若勉強(qiáng)分了他?半個(gè)?烤紅薯。

    朱雀是最?年長的，個(gè)?頭最?高，最?穩(wěn)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隨安的錯(cuò)覺，總覺得他看人的眼神神似方刻。

    白虎身形細(xì)長, 皮膚最?白，玄武最?矮，肌rou練得最?結(jié)實(shí)，兩個(gè)?人關(guān)系很要好，總是一起行動(dòng)，偶爾看到他?們湊在一起咿咿呀呀比劃，也聽不懂說什?么。

    四人說話還?是不利落，幾個(gè)?字幾個(gè)?字往外蹦，蹦的頻率不同，青龍是兩個(gè)?字，朱雀是三個(gè)?字，白虎和玄武最?逗，常常是一個(gè)?人說前幾個(gè)?字，另一個(gè)?人說后幾個(gè)?字，像一對兒捧哏逗哏。

    凈門益都分壇位于益都城東四區(qū)的老樹坊卜算街，臨著大東門，與大慈寺只隔著一條玉江。林隨安一行從?衙城南門出發(fā)，繞過散花樓，過了南慈大橋，穿過整個(gè)?東一區(qū)，再過東慈大橋，走?了整整大半個(gè)?時(shí)辰方才看到了老樹坊的坊門。

    老樹坊是益都出名散戶區(qū)，所謂散戶，指的就是家境貧寒沒有根基的平民，大多沒有本?地?氏族依仗依靠。坊內(nèi)宅院窄小，獨(dú)門獨(dú)院的不多，常常一個(gè)?院子里住了好幾家人，類似現(xiàn)代的大雜院。住在這兒的人，除了少量是外地?喬遷而來?的，大多都是本?地?做小買賣的，如小攤販、走?貨郎、菜販子、手藝匠人等等，自然而然就成?了凈門弟子的天然聚集地?。益都凈門分壇設(shè)在此處，也算是天時(shí)地?利人和。

    從?走?進(jìn)坊門的那一刻起，林隨安就感覺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轉(zhuǎn)目四望，著眼之處只有平平無奇的路人，而且這些視線并無惡意，更無殺氣，林隨安的第?六感本?能無法鎖定具體?的位置和人，只覺身在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wǎng)之中，全身不自在。

    青龍朱雀白虎玄武顯然也感覺到了，四人全身緊繃，面色沉凝，緊緊護(hù)在林隨安兩側(cè)，青龍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腳。

    唯一輕松愜意的是靳若，嘴里叼著一根糖棍，大搖大擺，瞅著這邊嘖嘖嘖，看看那邊呦呦呦，很是胸有成?竹，走?著走?著，突然向道邊一個(gè)?賣畢羅的小哥打招呼，“兄弟，勞煩您跟甘壇主報(bào)一下，就說林娘子和靳若前來?拜訪?！?/br>
    畢羅小哥倒吸一口涼氣，扔下畢羅攤位一溜煙跑了。

    林隨安側(cè)目：“徒兒眼力不錯(cuò)啊?！?/br>
    靳若：“基本?技能，小意思。”

    朱雀四人緊繃的身體?放松了幾分。

    老樹坊有三街兩道，三街：卜算、鵲橋、天仙，兩道：臨西、臨東，呈格子狀交織，坊門直通天仙街，左轉(zhuǎn)是臨西道，往前走?一炷香，右轉(zhuǎn)便是卜算街，靳若進(jìn)坊門的時(shí)候讓畢羅小哥報(bào)信，轉(zhuǎn)到了臨西道招呼了一個(gè)?磨刀匠人報(bào)信，待到了卜算街又找了個(gè)?賣香包的貨郎，三個(gè)?小販顯然都是凈門弟子，腳下功夫利落，跑起來?嗖嗖嗖的，可一個(gè)?都沒回來?，也未見?到其他?凈門弟子來?迎接，林隨安一行就這般暢通無阻站在了益都分壇大門口。

    這是老樹坊里為數(shù)不多的兩進(jìn)院落，夯土的院墻，斑駁的木門，墻只有半人身高，能看到院內(nèi)正堂屋頂漆黑的瓦片。

    門前一個(gè)?人都沒有。

    林隨安和靳若對視一眼，同時(shí)伸手推開門板走?了進(jìn)去，前院看起來?是個(gè)?普通的民居，三間廂房，正廂兩側(cè)有耳門，隱隱聽到后院有人聲，聲音時(shí)高時(shí)低，有男有女，聽起來?挺激烈，似乎在爭吵什?么，左側(cè)耳門外擠著三個(gè)?人，同一姿勢貼在耳門上偷聽，仔細(xì)一瞧，竟然是之前來?報(bào)信的凈門弟子。難怪一直沒回音，感情都聚在這兒聽墻角呢。

    靳若大為不爽，“你們干嘛呢？”

    三名弟子訕笑兩聲，指了指耳門里面，“壇主好像和四位長老吵起來?的，我們都是低階弟子，不敢打擾。”

    哎呦，有熱鬧聽啊。林隨安頓時(shí)來?了精神，也湊過去，耳朵貼上了門板，但?很快發(fā)現(xiàn)這是多此一舉，后院的幾位都是大嗓門，以她的耳力，隔著門板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壇主這是鐵了心?要一意孤行，將益都凈門送給揚(yáng)都凈門嗎？”一個(gè)?男聲。

    “壇主此舉太過冒進(jìn)了，那個(gè)?所謂的少門主才十八歲，毛都沒長齊，如何能掌控凈門，定是揚(yáng)都那些長老們背后cao控，益都之前與揚(yáng)都分家時(shí)，與那幾個(gè)?老家伙鬧得甚僵，難保他?們不會伺機(jī)報(bào)復(fù)。”另一個(gè)?男聲。

    “昨日?我見?了少門主，靳少門主儀表堂堂，眸光清正，甚有老門主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我覺得他?可信?！备始t英的聲音，“更何況靳少門主的師父是千凈之主，大家莫非忘了凈門的門規(guī)，千凈所在，方為凈門正宗?！?/br>
    “我反倒覺得這個(gè)?千凈之主最?不靠譜，江湖上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說林隨安其人，刀法蓋世，有以一敵百之能，諸位難道不覺得太夸張了嗎？世上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人？”另一個(gè)?女聲道，“更何苦，千凈三十年不曾現(xiàn)世，凈門也只有零星記載，林隨安手中的千凈是真是假尚無定論?！?/br>
    “三長老所言甚是，千凈之主的傳聞太過邪乎，老朽以為，定是揚(yáng)都凈門cao控了江湖上的消息，強(qiáng)行塑造出了一個(gè)?武藝超群千凈之主，以便他?揚(yáng)都凈門收服各地?分壇?！弊?后一個(gè)?是蒼老男性的聲音，“諸位長老莫要忘了，cao控消息，渲染消息，乃是我們凈門最?拿手的本?事?！?/br>
    “果然還?是大長老看得遠(yuǎn)！”

    “沒錯(cuò)沒錯(cuò)?！?/br>
    靳若砸吧了一下牙花子，“原本?以為兵不血刃就能收回益都分壇，原來?他?們內(nèi)部根本?沒談妥，瞧這架勢，要內(nèi)訌了?！?/br>
    林隨安心?中嘆息：果然，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輪不到她。

    甘紅英沉默片刻，“我昨日?已經(jīng)將凈門堂口布局圖和弟子名單全呈給了靳少門主，我們已沒有退路了。”

    院中的幾人大驚。

    “什?么？！”

    “壇主，你糊涂?。　?/br>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叫上兄弟們，帶上家伙，去搶回來?！”

    林隨安暗暗嘆了口氣，吱呀一聲推開了耳門，眼前一亮，竟是一方寬敞平整的練武堂院，院亭里有五個(gè)?人，主位是甘紅英，左側(cè)是一名老者和一名婦人，右側(cè)是兩名男子，看體?型都像練家子。

    五人齊刷刷看過來?，表情好像被人用石頭狠狠砸了一下。

    靳若嘿嘿一笑，“益都分壇的兄弟姊妹們，早啊?！?/br>
    林隨安擺出自認(rèn)為最?和善的笑臉，“我們帶了百花茶，一起喝兩盞唄。”

    *

    唐國最?出名的兩種?瓷為青瓷和白瓷，青瓷歷史悠久，制作工藝成?熟，美感、質(zhì)感和光澤度都已登峰造極，白瓷是近十幾年發(fā)展起來?的，潔如白玉，色澤如雪，甚得士族大夫喜愛，常被引申為人之德行白璧無瑕，一塵無染。

    花氏在白瓷制作方面頗有建樹，最?著名的是明窯的白瓷，秉承了花氏“特立獨(dú)行”的一貫風(fēng)格，不走?尋常路，研發(fā)出別具一格的釉下彩。

    比如眼前這套茶盞，用的就是“釉下碧”的技藝，茶盞通體?潔白通透，唯獨(dú)在盞底燒了一抹翠綠，注入清澈的百花茶茶水，如一片春芽在清波中瑩瑩漾漾，不愧花氏“澤水一枝春”的美譽(yù)。

    林隨安不知道這套茶盞具體?的價(jià)格，但?瞧對面五人小心?翼翼的動(dòng)作表情，猜測起碼又是幾十金起步。

    益都分壇除了甘紅英之外，還?有四位長老，大長老東門文，年過花甲，發(fā)須斑白，精神矍鑠，應(yīng)該是分壇資格最?老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二長老沈湘，五十多歲的婦人，樣貌平平，腰間還?系著圍裙，像個(gè)?鄰家的親切大嬸子；三長老高翰，年過弱冠，高個(gè)?兒長臉，手腳粗大；四長老白山，三十出頭，肩寬腰厚，皮膚黝黑，背著兩把黑刀。

    東門文和沈湘還?算有禮貌，高翰和白山表情就不太友好了，自打林隨安等人進(jìn)門，眼神就一直惡狠狠的。

    甘紅英很尷尬。

    四個(gè)?長老背后暢聊千凈之主和凈門少門主的壞話，不想被正主撞了個(gè)?正著，著實(shí)丟人，但?瞧林隨安和靳若，似乎絲毫沒有影響，還?樂呵呵四下張望，一副很有興致的模樣。

    其實(shí)林隨安也挺尷尬，幸好和花一棠混得久了，學(xué)了幾分厚臉皮的精髓：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至于靳若，似乎天生沒長“尷尬”這根筋，青龍他?們就更別提了，目前還?有沒有進(jìn)化出“尷尬”的情緒細(xì)胞。

    甘紅英：“嗯咳，那個(gè)?——林娘子和少門主不是說三日?后拜訪嗎？怎么今日?就來?了？”

    林隨安抱拳：“昨日?得了甘壇主一份厚禮，今日?特來?回禮?！?/br>
    靳若：“茶葉是回禮，茶具是昨日?連小霜消息的報(bào)酬。”

    “少門主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

    甘紅英話沒說完，就被三長老高翰打斷了，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說話口氣賊沖，“我不信這個(gè)?小娘子是千凈之主！”

    甘紅英大怒：“高翰你說什?么呢！”

    “無妨，”林隨安笑瞇瞇道，“高長老如有疑惑，盡可提出。”

    高翰一指林隨安腰間的千凈，“這把刀真的是千凈嗎？”

    林隨安：“是?！?/br>
    “我不信，除非你用此刀與我比試一場，你贏了，我就信?！?/br>
    “不妥，”林隨安搖頭，“千凈出鞘，必見?血光，我們第?一次來?做客，見?血不吉利?！?/br>
    靳若愕然，心?道師父果然跟姓花的學(xué)壞了，滿嘴編瞎話，來?益都的路上明明還?用千凈劈柴給木夏烤羊rou呢。

    林隨安：你不懂，這是為師的逼格。

    高翰冷笑一聲，“你不敢？！”

    林隨安：“我雖然不能出手，但?我徒弟可以，靳若，要不你試試？”

    靳若端起茶盞裝模作樣喝了一口，拍了拍腰間的二尺橫刀，“我這刀名為若凈，輕易也不出手，高兄若想與我比試，需得先贏了我的徒弟?！?/br>
    林隨安瞪眼：你徒弟是誰？

    靳若向后努了努嘴。

    高翰目光在青龍四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這四個(gè)?就是你徒弟？好啊，一起上吧！”

    “不妥不妥，都是凈門子弟，怎可以眾欺少?！苯艋仡^看了一眼，“青龍，你去吧?！?/br>
    青龍抱拳：“青龍，可以?！?/br>
    說著，縱身躍進(jìn)了練武場，高翰緊隨而上，二人都是赤手空拳，高翰拳頭骨結(jié)硬大，顯然練的是外家拳法，青龍自從?離了誠縣，就再未與人爭斗過，所以很少帶刀出門。

    林隨安壓低聲音問靳若，“你何時(shí)收了青龍他?們做徒弟？”

    “我誆他?們的，我好歹也是個(gè)?少門主，若誰來?挑戰(zhàn)都親自下場，豈不是很掉價(jià)？”靳若瞅了眼青龍，“你覺得青龍能贏嗎？”

    林隨安撓著腦門沒說話。

    青龍朱雀白虎玄武是龍神觀費(fèi)勁心?力煉制的四獸，巔峰時(shí)四人合力能與她大戰(zhàn)四五十個(gè)?回合不落下風(fēng)，但?是現(xiàn)在龍神果的藥性幾乎都被解藥洗去了，腦袋還?不太靈光，最?近一個(gè)?月也沒有任何實(shí)戰(zhàn)案例做參考，實(shí)在不確定目前四人的戰(zhàn)斗力被削弱到了何種?程度。

    這個(gè)?高翰看起來?信心?滿滿，又身居益都分壇三長老之位，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定是極為精彩激烈的一戰(zhàn)?！绷蛛S安推測道。

    說話間，高翰大喝一聲，拉開架勢呼一下沖向了青龍，拳頭虎虎生風(fēng)，氣勢很是駭人，反觀青龍，似是被高翰鎮(zhèn)住了，竟是不躲不避，高翰也不客氣，斗大的拳頭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擊在了青龍的腹部，咚一聲。

    林隨安和靳若同時(shí)倒吸涼氣，甘紅英面色變了，其余三名長老眸光一亮，高翰露出了勝利的笑容，正要來?一招流星連環(huán)拳，卻發(fā)現(xiàn)他?擊出的拳頭被一只手死死握住了。

    是青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