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月：“這軸書一直藏在玄明禪房的秘格中，我看他?寶貝的緊，順手就帶過來了?！?/br>
    這一說，連凌芝顏都禁不住好奇湊了過來。

    軸書內(nèi)容很單薄，只?有五頁，頁面隱隱發(fā)黃，首頁是?一幅畫，畫的是?一顆龍神果?，下面以蠅頭小楷記錄著煉果?之法，大約就是?碾碎、熬制、蒸餾、提純等基礎(chǔ)手段，并不稀奇，唯一奇怪的是?，龍神果?下方的標(biāo)注并非“龍神果?”，而是?“凈果?”二字。

    第二頁、第三頁皆是?缺頁，殘留的頁面只?能辨認(rèn)出幾個意義不明的偏旁，第四頁畫了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墨綠色，標(biāo)注“天?石”，下面寫了一堆晦澀難懂的文字，林隨安看不明白。

    “是?鐵石冶煉兵器之法?！被ㄒ惶暮土柚ヮ伄惪谕暤?。

    林隨安有種不祥的聯(lián)想：墨綠色、天?石，莫非是?——

    最后一頁什?么都沒畫，只?有四句話。

    【凈果?清體魄，天?芒引星氣，十酷封心魂，破軍誕新?生?！?/br>
    林隨安心中不祥的預(yù)感變大了。

    且不論這四句話的真正含義是?什?么，就這神神叨叨的風(fēng)格來說，十有八九又?和“千凈”、“十凈集”脫不了干系。

    這么說來，那日玄明突然對著她喊什?么“叛徒”，難道也?與?這軸書有關(guān)？

    花一棠看了林隨安一眼，容色凝重。

    林隨安撓腦門，“事已至此，躲也?躲不掉?！?/br>
    花一棠拍下扇子?，“帶韓泰平！”

    *

    小劇場

    朱達(dá)常：花家四郎就是?個瘋子?，好可?怕啊啊啊啊

    第159章

    第二名提審的犯人, 前誠縣蓬萊坊里正，韓泰平。

    韓泰平應(yīng)對審訊的對策與玄明大相徑庭，如果說玄明是個?瘋批, 那韓泰平全程就只有?四?個?字：沉默是金。

    無論花一棠問他三爺?shù)纳矸?，還是“凈”字軸書的來歷, 亦或是與龍神觀的聯(lián)系等, 韓泰平皆不?予以?理會，只是沉默地跪在那里，垂著頭，直勾勾盯著地面，像個?黑色的句號。

    花一棠接連問了數(shù)遍，朱達(dá)常聽得都有?些不?耐煩了，多次暗示花一棠實在不行就上刑。

    不?過花一棠顯然另有?打算, 索性不?問了，讓獄卒煮了一釜沸水，掏出散裝的百花茶灑進茶釜，以?水勺慢吞吞攪拌著, 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整齊排列在茶釜兩側(cè)，攪兩下?，選一個?瓶子灑入幾撮粉末, 再攪兩下?，換一瓶, 茶湯漸漸變成了濃稠的墨綠色。

    那些瓶瓶罐罐林隨安可?太熟悉了，全是方?刻的寶貝，鬼知道里面都塞了什么驚世駭俗的材料, 就這般攪合在一起，估計喝下?去比符水的效力強過百倍。

    莫非花一棠打算破罐子破摔,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將此人毒死了干凈？

    苦澀酸辣的氣味很快充滿了整座衙獄，獄卒紛紛躲到門口通風(fēng)處，朱達(dá)常一陣一陣干嘔，云中月捏著鼻子，凌芝顏臉色不?太好看，林隨安當(dāng)機立斷取出木夏贈送的厚實蒙面巾掛上，松了口氣。

    花一棠俊麗的面容在茶湯蒸汽中若隱若現(xiàn)，低垂的睫毛下?偶爾露出幾點精光，他越是這般安靜，越是有?種不?寒而栗氣氛。

    韓泰平終于受不?了了，抬頭惡狠狠瞪著花一棠，嘴角動了動，還是沒出聲。

    花一棠放下?水勺，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這茶色鮮醇，香味濃厚，滋味定是令人難忘，啊呀，韓里正這般殷切望著花某，莫非垂涎已久？”

    韓泰平眼角狠狠一抽。

    花一棠：“來人，請韓里正飲茶?！?/br>
    兩個?獄卒端走?了茶釜，兩個?不?良人壓住了韓泰平的胳膊，還有?一個?不?良人捏著韓泰平腮幫子，將guntang的茶湯一勺接一勺灌進了他的嘴里。韓泰平激烈掙扎，兩個?巨大的眼球幾乎脫眶，嗓子中發(fā)?出嗚嗚的慘叫，墨綠色的茶湯順著他的嘴角黏黏糊糊流下?來，突然，韓泰平身體劇烈一抽，趴在地上狂吐不?止，茶湯和?不?知名的粘液混在了一起，氣味難聞至極。

    朱達(dá)?？癖紱_出衙獄，哇一聲吐了，見?多識廣的獄卒們嚇得變了臉色，凌芝顏似乎想說什么，又沒說，云中月口中嘖嘖有?聲。

    林隨安深感詫異，不?禁看了花一棠一眼，但見?他直直坐在案后冷眼旁觀，身后的影子張牙舞爪攀上墻壁，仿佛一枝從黑暗里生出的巨大牡丹。

    韓泰平嘔了許久，直到將胃里的東西吐空了才停下?來，顫抖著揚起脖頸，赤紅雙目死死盯著花一棠，還是不?說話。

    花一棠揮了揮手，幾個?獄卒提著水桶跑過來倒水洗地，順便將韓泰平澆成了落湯雞。

    “這是我家?方?大夫制作的第一版百花露，韓里正覺得滋味如何？”花一棠問。

    韓泰平脖頸爆出青筋，眼中幾乎噴火。

    花一棠搖頭，“看來不?合韓里正的口味啊?！?/br>
    說著，抬手打了個?響指，門外伊塔率丙四?四?人走?進來，一字排開，五人手里都端著托盤，托盤上擺著風(fēng)爐和?茶釜，茶釜中水泡沸騰，顏色各異，又是熬好的茶湯。

    衙獄里的氣味愈發(fā)?難以?言喻，朱達(dá)常吐完第一輪剛回來，聞了一鼻子，扭頭又跑出去吐了。

    凌芝顏用筆桿戳了戳林隨安，林隨安心領(lǐng)神會塞給他備用面巾，云中月眼巴巴瞅過來，林隨安聳肩，表示自己只有?兩張，沒他的份兒。

    花一棠抖袍起身，踱著方?步走?到伊塔五人身前，用扇子指著一一介紹道，“這是第二版的百花露，這是第三?版、第四?版、第五版、第六版，哎呀，用了整整四?大車的藥材，花費五百貫，真是貴啊，不?過俗話說的好，寧選貴的，不?選對的，這般昂貴的百花露，韓里正若是不?能一一品嘗，豈不?抱憾終生？”

    韓泰平終于沉默不?下?去了，破口大罵，“花一棠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可?惜因為剛剛被滾水燙了嗓子，聲音嘶啞難辨，聽起來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雞仔。

    本來氣氛挺凝重，他這一嗓子倒把林隨安吼樂了。

    玄明和?韓泰平的確是同一個?犯|罪團伙培養(yǎng)出來的，罵人詞匯皆是如此枯竭貧乏，毫無新意。

    不?過他這一出聲，就表明堅硬的防備外殼裂開了縫隙，正好趁虛而入。

    花一棠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示意伊塔端著茶釜上前，林隨安遠(yuǎn)遠(yuǎn)瞄了一眼，茶釜中翻滾的每個?水泡都散發(fā)?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氣息，不?愧是伊塔的手藝，十個?花一棠也望塵莫及。

    第一次喝伊塔煮的茶的時候，林隨安就有?預(yù)感，這種能帶來生理和?心理雙重壓迫的恐怖液體，遲早有?一天能在審訊逼供界占有?一席之地。

    二次回來的朱達(dá)常第三?次跑了出去，壓著韓泰平的不?良人也快吐了，伊塔臉干凈利落舀了一勺懟到韓泰平嘴邊，韓泰平臉色驟青，扭頭嘔出一口黑乎乎的酸水。

    “啊呀，且慢。”花一棠用扇子一敲手掌，“花某竟是忘了，這百花露乃是符水的解藥，若是不?先喝符水就飲百花露，定對身體有?害啊！啊呀呀，都是花某的錯，是花某疏忽了，丙四?，快將符水送過去?！?/br>
    丙四?硬邦邦點頭，“哦，送符水?！?/br>
    放下?托盤，從懷里掏出黃葫蘆，咚咚咚走?上前，將符水倒進了伊塔茶勺，兩種液體混在一起，騰起一團骷顱造型的黑煙。

    伊塔：“喝?！?/br>
    丙四?：“喝?！?/br>
    這一次，韓泰平不?吐了，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驚駭?shù)纳裆?，直勾勾盯著——丙?。

    “怎、怎么可?能？！”

    花一棠眸光一動，綻出明媚的笑臉，整座衙獄都亮了，踱著方?步走?到韓泰平面前，啪一聲展開扇子，伊塔退到了花一棠身后，丙四?四?人替換了不?良人壓住了韓泰平，獄卒和?不?良人如釋重負(fù)，爭先恐后逃出衙獄，和?朱達(dá)常一起趴在樹坑里嘔膽汁。

    林隨安這才注意到，丙四?四?人今日穿得是裘氏內(nèi)院的姜黃色制服，胸前還配著他們原來的名牌，似乎生怕韓泰平認(rèn)不?出來一般。

    “見?到熟人高興嗎，韓里正？”花一棠呼呼啦啦搖著扇子，“這四?人可?是我家?林隨安辛辛苦苦從玄明的秘庫里救出來的，雖然受了些小傷，但目前恢復(fù)的還不?錯，吃得飽睡得香，面色紅潤，閑暇時最喜歡和?我家?伊塔玩雙陸，偶爾還能贏兩把呢?！?/br>
    丙四?四?人：“贏兩把?！?/br>
    韓泰平眼珠子仿佛上了發(fā)?條一般瘋狂轉(zhuǎn)動，驟然射向了林隨安，表情猙獰陰森，“果然是你，千凈之主?，林隨安！”

    突然被cue，林隨安甚是莫名其妙，眨了眨眼，還是頗有?禮貌應(yīng)了一聲，“哦，在呢?！?/br>
    韓泰平：“你是怎么做到的？！告訴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這沒頭沒腦的問的到底是啥玩意兒？

    林隨安一腦門子問號，向花一棠發(fā)?射疑惑信號，豈料花一棠那廝反倒瞅著她笑，還笑得十分不?懷好意。

    林隨安明白了，花一棠這是讓她打配合。

    管他三?七二十一，糊弄兩句先。

    “這個?嘛——”林隨安撓了撓腦門，“我說湊巧你信嗎？”

    韓里正眼眶崩裂，喉頭一滾，噴出一口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的茶湯造成了胃穿孔。

    花一棠笑得陰陽怪氣：“呵呵呵呵呵呵呵呵?！?/br>
    伊塔：“呵呵呵。”

    丙四?四?人：“呵呵?！?/br>
    此起彼伏的呵呵聲配合著韓泰平的表情，甚是精彩，林隨安發(fā)?現(xiàn)，丙四?每多說一個?字，韓里正的臉色便難看一分，難怪花一棠讓伊塔他們過來，原來丙四?他們才是韓泰平的死xue。

    只是，為什么？

    花一棠終于笑夠了，撩袍蹲身，平行望著韓泰平，口吻異常溫柔，“我家?方?大夫這幾日閑極無聊，大發(fā)?善心為你那些面具人手下?治了治傷，發(fā)?現(xiàn)一件有?趣的事兒，韓里正的屬下?似乎——”花一棠用扇柄敲了敲額頭，“腦子都不?太好使啊，癡癡傻傻的，僅能聽懂簡單的幾個?字，不?會說話，若是失去了你的命令，幾乎無法自主?行動，就像——”

    花一棠一指，“秘庫里的丙四?他們一樣。”

    韓泰平的眼珠子劇烈抖動起來。

    “于是乎，我家?方?大夫就驗了驗他們的血，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居然在他們的血里發(fā)?現(xiàn)了龍神果的成分。”

    此言一出，連悶頭記錄的凌芝顏都抬起了頭。

    林隨安：喔嚯！

    花一棠：“話說你這么多屬下?，平日都住在哪兒啊，吃什么喝什么？啊呀，莫非是住在賢德莊的地下?密道里？”

    林隨安腦中“?！币宦?，她想到了賢德莊的怪談，總是莫名消失的十大缸水和?木柴，莫非就是為這些黑衣人準(zhǔn)備的？

    韓泰平看著花一棠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恐懼，仿佛眼前的少年是什么未知的怪物一般。

    花一棠站起身，晃悠著扇子繞著韓泰平溜達(dá)，“花某實在是太好奇了，于是帶人將賢德莊挖了個?底朝天，嘿，還真讓花某發(fā)?現(xiàn)了一處巨大的地下?囚牢，能住上百人呢。不?僅如此——”花一棠滴溜溜一個?轉(zhuǎn)身，用扇子挑起韓泰平的下?巴，“我還在那囚室里尋到了一間密室，找到了這個?。”

    花一棠變魔術(shù)般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黑色的瓷瓶，送到了韓泰平面前。韓泰平身體豁然向后竄出一截，似是十分懼怕此物。

    林隨安萬分詫異，想想這幾天，朱母和?小魚從早到晚拉著她聊天閑逛，竟是沒發(fā)?現(xiàn)花一棠居然查出了這么多東西——不?對，應(yīng)該是花一棠特意瞞著她。

    這又是為何？身為搭檔不?是應(yīng)該線索共享嗎？

    還是說有?什么特別?的緣由——

    林隨安眸光在那黑瓷瓶頓了頓，一個?藏在潛意識中的推測慢慢浮出了腦海。

    那個?瓷瓶里裝的是另一種符水。

    “這個?瓷瓶里裝的是另一種符水?！?/br>
    腦海里的推測和?花一棠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林隨安暗嘆一口氣：果然。

    “玄明說你來誠縣是為了監(jiān)督龍神觀，但花某以?為，你來誠縣的目的恐怕不?止如此?！被ㄒ惶氖掷锇淹嬷善浚毖燮持n泰平，“你最主?要的目的是培養(yǎng)、啊不?，應(yīng)該是培育這些面具殺手?！?/br>
    韓泰平呼吸變得急促，身體越撤越后，直到脊背撞上了漆黑冰冷的墻壁，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