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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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連州岐黃山。 藍嫵坐在樹蔭下,有氣無力地抱著膝蓋,嘴唇上已經起了一層干皮。 她是一個剛剛兩百歲能化形的鮫人,但說起來,也不過相當于人類十六七歲,未成年的鮫人本不該離開庇護著他們的昆侖海,可誰讓她聽到了父皇與母妃的談話。 “阿嫵到年紀了,也該成親了?!?/br> “鯊族那邊的剎瑯皇子有意與我們聯(lián)姻,過幾日讓他們見見面,若合適,就定下吧?!?/br> 她登時六神無主,又氣又委屈,先不說鯊族那個剎瑯生的五大三粗,皮比石頭都硬,她嫌棄都嫌棄死了,怎么可能嫁給他。再看自己的孿生jiejie,卻被委以重任,整日待在父皇身邊處理公務,她不過就是比jiejie修為低一點,天賦差一點,脾性軟了一點,卻被如此對待,真是魚各有命。 一氣之下,藍嫵打包行李離開昆侖海,隨便找了個方向走,一路都平安無事,直到昨日,一臭胡子老道發(fā)現(xiàn)她的身份,對她窮追不舍。 倉皇之下,她吃掉了浮游給的藥,隱藏氣味躲開那個白胡子老頭,卻發(fā)現(xiàn)了更大的噩耗。 她妖力全無,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 內視識海,原本盈亮的鮫珠像是被一層灰色的霧給遮住了,調動不出一絲力量。她實在想不到,原來浮游所說的能天衣無縫偽裝成凡人的藥,就是這樣偽裝的。 妖氣妖力全沒了,可不就成凡人了。 藍嫵好半天才接受這個事實,不知道這藥的藥效有多久,更不知道何時才能恢復,她心情越發(fā)煩躁,在林子里無頭蒼蠅般轉了一上午后,終于自暴自棄地停了下來,隨意尋了一片樹蔭坐下。 夏日的蟬鳴聲聽久了分外聒噪,烈日炎炎,地面被炙烤得guntang,藍嫵抱著腿嘆了一口氣,蔫蔫地把腦袋搭在膝蓋上,一雙漂亮的眼眸有氣無力地瞇著。 即使被禁錮了妖力,變得和人類如出一轍,她的身體卻依舊保持著鮫人的習性。暴曬的時間太久,身體不可避免地衰弱起來,可她已然在這深山老林迷路了許久,兩條嬌生慣養(yǎng)的腿也早已走的麻木了,更遑論去找水了。 眼皮越來越沉,藍嫵身體漸漸歪斜,在閉上眼徹底暈過去之前,她在心里激情怒罵浮游第一百零九遍。 做的什么狗屁藥丸,真是要把她給害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昏睡中的女孩低唔一聲,睫毛抖動了一會兒,忽然掀開了雙眼。幽幽藍光在她眸底一閃而過,轉而變?yōu)榧儍裟男奶琅f劇烈,卻想不起來剛才做了什么夢,藍嫵下意識捂著胸口,茫然看著眼前破敗的屋頂,呆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不在原來的位置。 她連忙坐了起來,身上披著的東西勢落到了腿上,夕陽的余暉落在她臉龐上,藍嫵下意識遮了下,透過朦朧的視線,一尊爬滿蛛絲的佛像正悲憫地低首看著她。 破敗的寺廟布滿灰塵,只她周圍被簡單清理出一片干凈區(qū)域,而觸手可及的地方,放著一只盛滿清水的破碗。 藍嫵頓時覺得口干舌燥,端起來三兩口喝完了,清水流進胃里,她捧著空碗舒了一口氣,終于覺得好受許多。 這時,一陣腳步靠近,來人推開歪歪扭扭的門,背著光走了進來,剪影消瘦。 藍嫵瞇著眼看他,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年又黑又瘦,神情冷肅,穿著一身洗的發(fā)白的灰衣,腰間別著一把短刀,手里還提著一只死掉的兔子。 她打量少年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她。 一身藍衣的女孩面容明艷,膚白如雪,眼眸里含著盈盈水波,看起來明亮清澈。不管是她周身的氣質,還是她身上衣物飾品的做工,都能看出來,這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小姐。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暈倒在這荒郊野嶺了。 他收回視線,一聲不吭地拿著兔子蹲到了另一邊,手腳利索地開始剝皮拆rou。屋外晚霞紅艷如火,藍嫵慢騰騰站了起來,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磨蹭著挪到少年旁邊,小聲說:“是你把我?guī)У竭@兒的嗎?謝謝你啊?!?/br> 見少年不理她,只是專注于手里的兔子,藍嫵厚著臉皮繼續(xù)問:“你,你叫什么名字?。俊?/br> 又是好一陣沉默,就在藍嫵懷疑他是不是個啞巴時,一個干澀的聲音傳來:“阿季?!?/br> 能說話就是個好的開始,藍嫵松了一口氣,蹲到他旁邊笑瞇瞇道:“我叫藍嫵,藍色的藍,妍嫵的嫵。” “你從哪兒抓的兔子???你好厲害?!?/br> “這是你今晚的晚餐嗎?你要烤它嗎?” “這里是哪兒啊?我看還在山里呢?” “你知道怎么下山嗎?我今天迷路了好久……”藍嫵自顧自說了好一會兒后,見他一點沒有理她的意思,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雙手托著臉不抱什么希望地問一句:“你還有水嗎?我好渴?!?/br> 話音剛落,一個水囊便被遞到了她面前,藍嫵下意識接住,愕然瞧著遞完水后依舊一心一意處理兔子的少年,眨了眨眼。 看來是個面冷心熱的人類。 她捧著水壺矜持地抿了一小口,結果沒克制住,下意識又喝了幾口,水囊便空了。藍嫵頓時羞赧起來,頗為不好意思,吶吶道:“對不起,這個水,我把你的水喝光了……” “沒事?!卑⒓窘K于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外面就有小溪?!?/br> 藍嫵這才看清楚阿季的面容,雖然膚色稍黑,但看得出來是個秀氣的臉,而且有一雙清冷漂亮的狹長眼睛。 她道了謝,小跑著出去,果然這座破廟外二三十米遠的地方有一條及膝深的溪流,藍嫵伏在岸邊,捧著水洗了一把臉,又胡亂喝了幾口,才舒坦地吐出一口氣。 等她頂著一張濕漉漉的臉回到破廟時,阿季已經穿好了rou,正架在火上烤。 藍嫵肚子咕嚕嚕響,連忙湊過去和他套近乎:“阿季,多謝你救我,不然我死掉了都沒人知道?!?/br> “死不了,”阿季淡淡地說:“你只是中暑了,歇一會兒就好了?!?/br> “話雖如此,你能把我?guī)磉@里休息,也是個頂頂好的人了?!彼{嫵笑著問:“對了,你怎么會在這山里?。俊?/br> 阿季卻沒回答她,反問道:“你呢?你為什么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 “我啊,”藍嫵咬了咬唇,情緒忽然有些低落,半真半假地說:“我是離家出走了,我父……我爹要讓我和別人成親,我不愿意,就偷偷跑出來了?!?/br> 阿季偏頭看她,少女嬌艷的面容在火光下顯得更漂亮了,憂愁的情緒都寫在臉上,看起來天真單純。 他對藍嫵放松了一些警惕,轉過頭繼續(xù)翻轉手里的rou串,低聲說:“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的,你還是快些回家吧?!?/br> “我不回去?!彼{嫵皺皺眉,道:“回去了就要嫁給不喜歡的人,外面再怎么危險,也是憑我自己的意愿行事,我寧愿吃些苦頭,也不會回去讓他們隨意安排我的婚事?!?/br> 說完這些話,她心里舒服很多,又執(zhí)著于問阿季的來歷:“你呢,你還沒告訴我,你怎么在這兒?” 沉默了一會兒,阿季說:“我要去昊宸山拜師,路過這里罷了?!?/br> “昊宸山?”藍嫵好奇地問:“那是什么地方?” 阿季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她:“你竟不知道昊宸山嗎,那可是三大仙宗之首,就在北州寂雪都,離這里還有幾百里的路程呢。” 仙宗,豈不是那些總號稱要降妖除魔的討厭修士們待的地方? 藍嫵一想到之前追的她四處逃竄的老頭,就氣的牙癢癢,再看面前這個要去的拜師,突然也不順眼起來。 這時,阿季已經烤熟了rou,用小刀切開后裹著干凈樹葉遞給她一大塊,藍嫵一愣:“給,給,給我???” 阿季點了點頭:“你不是餓了嗎?” 那點不順眼頓時蕩然無存,藍嫵笑起來,小心翼翼捧著,吹涼后才張嘴咬了一口,卻仍然被燙得嗚嗚直叫。 她一連灌了好幾口水才好受些,但也不敢繼續(xù)下口,只捧著它苦大仇深地看著。阿季有些納悶地嘗了一口自己的,小聲嘟囔:“不燙啊?!?/br> 藍嫵干笑兩聲:“我,我身體不太好,稍微熱的冷的都受不了,讓你見笑了?!?/br> 阿季掀起眼睛看她,半晌后,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這樣子,還是快點回家比較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