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們發(fā)現(xiàn)的是愛德華。

    愛德華與大山不同。

    大山自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完全沒有露出絲毫破綻，把身份識別器摘除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于是任由那東西留在自己的皮膚以下，才會第一時間被菲利克斯的系統(tǒng)捕捉到。

    但是愛德華比較謹慎，他把身份識別器取出以后，又重新植入給了留在基地里的替身。

    十字架印記在他的手臂上，已經(jīng)被消化液腐蝕得模糊不清，再加上他那張臉平平無奇，因此被當做是普通的遇難人，沒有遭受到像大山那樣的拷問。

    沒過多久，洛伊和盧楊也相繼被發(fā)現(xiàn)了。

    前者同樣千瘡百孔，渙散的瞳孔其實已經(jīng)隱約映照出了死亡跡象，但維持生命基本功能的器官竟意外地保持相對完好，運氣著實不錯。

    在使用了強效護心劑以后，他的生理特征很快穩(wěn)定下來，污染指數(shù)也勉強維持在臨界線以下，逃過了被一槍爆頭的命運。盡管日后可能要用大量的機械零件替換身體結(jié)構(gòu)，但總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

    相較之下，盧楊的狀態(tài)要好得多。

    唐意打破循環(huán)以后，他也同樣從莊周夢蝶的幻境中清醒過來。

    只不過與大山等人不同，他沒有再次被藍色神經(jīng)元捕獲，借著藏在袖里的武器，他斬斷了扎入體內(nèi)的半透明觸須，同時將口袋里僅剩的半瓶抑制劑噴遍全身，勉強拖延了些時間。

    后來唐意把幽藍蝶晶整個炸了，污染物已然焦頭爛額，也無暇顧及他。

    盧楊就這樣跟隨著涌動的深藍色神經(jīng)元離開了水晶體，過程中被硬石凸起磕到了腦袋，短暫暈過去一小會兒，然后被紅焰十字會的人發(fā)現(xiàn)。

    這是頭一回碰到有人能活著從幽藍蝶晶出來，還不止一個，就連白雅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顯而易見，那場突如其來的崩裂起到了重要效果，但他們都不知道原因為何。

    菲利克斯一邊給盧楊進行治療，一邊問道：“你記得在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嗎？”

    盧楊一愣，花了片刻時間進行回憶，語氣依然有些不確定：“好像同一天重復了很多次……有個男人……還有兩只貓……”

    等到狀態(tài)更好些的時候，他漸漸能想起部分細節(jié)，比如在最后一次循環(huán)，出現(xiàn)了一個此前循環(huán)當中從來沒有過、在現(xiàn)實經(jīng)歷里也并未出現(xiàn)過的新人物。

    他大概描述了那人的相貌，完了覺得有些籠統(tǒng)，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的表達能力不好，就記得是長得挺俊的一小伙……啊對了，他的眼睛是暗紅色的，我印象還挺深刻，畢竟是第一次見?！?/br>
    隨著他話音落下，空氣安靜下來。

    盧楊發(fā)現(xiàn)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變得有些古怪，不解道：“有什么問題么？”

    眾人沉默了。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回憶起當時在幽藍蝶晶附近出現(xiàn)的陌生男子。

    同樣是好看的五官，也同樣長著一雙如同寶石般泛著光澤的暗紅色眼眸。

    真有這么巧嗎？

    如果盧楊口中所說的青年和他們見到的是同一人，那家伙可能才是最早從幽藍蝶晶里跑出來的。

    只不過人已不在，一切也無從考究。

    菲利克斯嘆了口氣，心中有些遺憾。

    *****

    阿凍慶幸于自己的靈機一動。

    當時的他被唐意拉住了手腕，看著青年輕而易舉將那幾人擊暈，心中的不安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發(fā)沉重。

    畢竟這里可不止幾人，少說也有大幾十人聽見了高個子所說的話，應該已經(jīng)全都知道他是污染物了。

    要是繼續(xù)待著，遲早會暴露身份。

    雖然他還有一個小貓的偽裝，但平心而論，他更愿意以人類姿態(tài)和唐意交朋友。而如果暴露了身份，除非改頭換面重新認識，否則就肯定沒希望了。

    念及此，他把心一橫，反手握住了唐意的手腕。

    手腕的主人似乎僵硬了一下。

    阿凍：？

    阿凍無從得知唐意此刻內(nèi)心的復雜感受，就連唐意都不好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感覺有些不習慣，但在不習慣之中又浮現(xiàn)出了些許愉悅，愉悅之中似乎還夾雜著幾分不滿足。

    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沉穩(wěn)，聽不出任何外溢的情緒：“怎么了？”

    阿凍回過神來，抿了抿唇，催促道：“我們快點走吧，這里很危險！”

    唐意：“不用擔心，我會保護你?！?/br>
    阿凍有些感動，心想他們果然已經(jīng)成為朋友了吧，也只有朋友才會這樣說話！但他轉(zhuǎn)念又意識到現(xiàn)在不是感動的時候，連忙說道：“你可以邊走邊保護我?！?/br>
    唐意沉默數(shù)秒，已經(jīng)明顯到這個地步，他自然能察覺到阿凍想要避開著什么。

    他抬頭望向某個方向，如果剛才的短暫一瞥沒有看錯，似乎有個熟人也在這里。

    他的熟人不多，并且大多都是交易關系而非朋友，平時沒有太多交流，即便在路上見到，可能也是打個照面就擦肩而過。

    不過這個熟人確實算是一個朋友。

    對他而言也曾經(jīng)有過互相救助的情誼。

    唐意又看向阿凍，后者輕輕拉扯著他的手，似乎一刻都不想在此停留。

    “……好。”他笑了笑，“我們走?！?/br>
    但他們的交通工具已經(jīng)報廢在幽藍蝶晶里了，連帶著車上的物資與槍械，以及那些箱子里封存的樣本、各種提取藥劑，全都無一幸存。

    接下來的路程真得靠走。

    阿凍把自己的一號分身叫了回來，又趁著唐意不注意的時候變出二號分身，并絞盡腦汁想了個理由，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結(jié)果唐意根本沒有問，似乎自然而然已經(jīng)接受了阿凍與自己同行的事情。

    阿凍雖然隱約覺得有些奇怪，但很快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后，開始關心起這一路上的伙食。

    風化的荒原看起來就不適合生物生存，就算有也基本都是污染物，而且大多沒幾兩rou。

    不過他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需要憂愁這種事情，唐意不僅料理功夫了得，尋找食物的技能也早就已經(jīng)點亮，堪稱是野外生存達人，總能做出各種好吃的。

    唯一不太舒坦的就是睡覺。

    他既然已經(jīng)是個“人”，肯定不好繼續(xù)厚著臉皮窩進唐意懷中。

    幸運的是，兩日之后，他們偶然遇到了一輛黑鐵客車。

    這種常年行駛在野外的運輸工具就如同一個小型的移動樓屋，有房間也有休閑娛樂場所，對于污染物管控不嚴格，只要能夠支付有價值的東西，誰都可以上車。

    辦理入住后，阿凍幾乎是立刻躺倒在床上，沒多久便呼呼大睡。

    兩具分身也盤在了他的身邊，如同兩顆蓬松的蒲公英球。

    唐意：“……”

    唐意站在床邊，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些猶豫不決。他已經(jīng)習慣了和貓睡在一起，但此時不論和阿凍擠一張床，還是把貓抱走，好像都有點不太合適。

    片刻后，他什么都沒做，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隱約還是能聽見那種輕微的潮汐回響，唐意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背景音之下，慢慢進入了睡眠之中。

    他久違地做夢了。

    時而是紅與黑，褐與紫，還有那些隱匿了形態(tài)的銀灰之物，在暗處蠢蠢欲動，流露出貪婪渴求。

    時而又是女人的哭喊，男人的狂笑，還有千千萬萬雙不知道是誰的眼睛，從四面八方投來意味不明的注視目光。

    唐意蹙起眉頭，想要從夢中醒來。

    但就在這時，畫風突然一轉(zhuǎn)，所有那些令人不愉的聲音與場景，全都如同破裂的泡沫般消失不見，了無痕跡。

    四周出現(xiàn)了一片綠意茵茵的草地，被茂密生長的樹林環(huán)繞。

    不遠處，湖面波光粼粼，映照著頭頂?shù)乃{天白云與柔和日光，顯得寧靜而美好。

    ……似曾相識的寧靜而美好。

    唐意沉默了，眼神變得有些陰沉。

    即便在夢境中，他的思維依然清晰，也清楚記得不久前曾經(jīng)發(fā)生過了什么。

    難道他又在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被卷入污染物的陷阱當中？

    下一刻，阿凍從林子里走了出來。

    他單手抓著一條覆蓋鱗片的觸手，見到唐意后露出歡喜的表情，激動地揮舞著右臂：“我找到了好吃的！”

    唐意順著觸手的方向望去，很快見到了那個龐然大物。

    矮小的樹木無法遮擋那道過于龐大而猙獰的身軀，隨著阿凍的行進，遠處正不斷傳來樹木折斷倒塌的聲響。

    唐意陷入了更長久的沉默。

    世界上僅有的幾個3s級污染物之一，命名為伽馬的巨型移動堡壘，眼下被一只纖細的手掌拖拽著，無聲無息，也不知是昏迷還是已經(jīng)死去。

    而手掌的主人正對他言笑晏晏，眼里閃爍著殷切的目光，希望他能展現(xiàn)十八般廚藝，做出一桌子豐盛的滿漢全席來。

    唐意：“……”

    心底的戾氣一掃而空 ，唐意現(xiàn)在只剩下深深的無語，心想這究竟是什么見鬼的夢境??？

    第51章 欲哭無淚

    風和日麗，景色如畫。

    唐意看著阿凍迫不及待的眼神，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如果是某種精神層面的陷阱，那這場面也實在過于荒誕，不貼合現(xiàn)實。

    阿凍總是想盡辦法隱藏自己的異常之處，他顯然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在別人面前拖拽著一只如此巨型的污染物。

    唐意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出一種猜測，表情也隨之變得有些古怪。

    他想了想，說道：“這是幾頓的量？”

    阿凍眨眨眼，似乎真沒思考過這樣的問題，頓時皺起好看的眉毛，數(shù)秒后回答道：“應該夠一頓……吧？”

    唐意：“我覺得不太夠。”

    阿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