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商(雙重生) 第28節(jié)
“別氣, 仔細氣壞身子?, 是我的不是?!?/br> 她不肯入他懷,要推他的手。 該有的,她心里門兒清, 此時倘若心虛, 那才真?正露馬腳, 該有的即是這般, 惱他。 這一推,推拒也?有,多的更是十足小兒女情態(tài),淺嗔輕怨賭氣一般, 這一下兜攬了?, 李懷雍唇邊含笑?:“你埋怨我罷了?, 打我你也?手疼,何苦?我替你打便了?。” 說罷左手掌心朝上,伸出右手狠命抽打兩下子?,云簫韶去捉他的手, 他順勢將輕輕擁住, 云簫韶撇過臉兒:“你須依我, 此番再不許替姓徐的遮三瞞四, 再如今日藏頭亢腦,你只等我討你一紙休書, 再不搭理你?!?/br> 李懷雍說那不會,又說:“他姓徐,我母后的徐,即便我有心諱飾,慈居殿也?饒不了?他?!?/br> 又長長一嘆:“簫娘,是我對不住小姨。我沒想?徐燕藉真?如此上不得臺面?,竟然起的這等強盜心思。若知?他真?面?目,我斷斷不愿小姨說與他做親?!?/br> 只說如何配得,又說小姨受苦,翻來覆去沒個完。 云簫韶哪個聽信他,如今他倒松口了??從?前怎不聽他這般說,這是見著這一門親事?萬成不了?,打量別親家做不成反倒成仇家。 好?聽的,討巧的,他才說一嘴。 嘴臉。 云簫韶垂著眼睛,李懷雍只當她不虞,只覺她脾性兒不比上輩子?,眼瞧養(yǎng)得大,討好?說句話恁地?難。不過種種苦思焦心當中,李懷雍生生品出一絲兒不知?那來的舒爽,一句一句裹蜜粘甜話語勸哄出去,他鳳兒老實坐他懷中聽著,間或眼角兒羞惱一般的風兒瞟他面?上。 一時他叫想?起綠綺主?人賦,長眉連娟,微睇綿藐,色授魂與,心愉于側。長卿大才,寫盡有情人兜連眼風,今日他始知?個中意味。 夫妻二個歸府無話。 不過心機深沉如李懷雍,有一件沒算到?。 他言道徐燕藉這樁事?宮中必有干預,皇后必不好?保,馮氏必不輕饒,可老話說得好?,隨何也?有張舌日,陸賈也?有受欺時,這一回李懷雍算漏這一樁。 說先頭年前云簫韶往徐皇后跟前遞話,攛掇兩個小徐氏在皇后宮里學規(guī)矩,原本婆媳兩個心照不宣,這是給李懷雍選的人,徐茜蓉也?道如此,還生受老大醋氣。 沒成想?,青鳥不落在梧桐樹,這兩個小徐氏,另有造化呢。 說學規(guī)矩,三學兩不學,竟然從?正陽宮學到?清心殿,還沒出年節(jié)宮中傳出消息,尚功局連接兩場冊封的恩旨排場,宮里多出兩個主?子?娘娘。 尤以二女當中年小的一個,名叫茜娥的,為得寵。 說這仁和帝,管她是哪個侄女兒,管她論輩分還要喊他一聲姑父,直要來身邊伺候,旬余沒出她的寢殿,巧笑?茜兩犀,美目揚雙蛾,親題的梁武帝《子?夜歌》懸在殿中,一舉封上婕妤位。 這圣寵風光,連馮貴妃都?暫且要低頭。 徐皇后一瞧,也?不慪氣了?,也?不苦惱給兒子?選的人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了?,能分馮氏的寵,哪里求來?還是頂?shù)沼H的自?家侄女,不怕生二心,豈不便宜?只恨自?己腦子?看是生銹,這法子?沒早想?來。 看見馮貴妃十天半個月見不著圣駕,春榮又探來,說有一天夜里馮貴妃宮里傳出消息,九皇子?身上不爽利,就這沒招引著圣駕一面?兒,徐皇后聽見大呼痛快,這日子?也?該你馮氏嘗嘗。 此消彼長,馮氏又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再說馮貴妃不中用,那不還有馮太后么?很快太后出面?,勸諫皇帝雨露均沾莫要偏愛,沒得惹出禍端,又狠狠挑徐婕妤兩件錯處,仁和帝這才收斂,不再成日只溺在兩個小徐氏的溫柔鄉(xiāng)中不肯露頭。 宮里兩廂角力正斗得歡快,比及徐燕藉的事?兒捅進去,馮氏又不傻,知?云氏與徐氏徹底交惡,這是皇后黨少助力呢,要他們忙什么?竟然是旁觀看笑?話樣子?,不曾過問。 徐皇后這頭呢,正忙著領著兩個小的。 兩個丫頭到?底進宮日短,從?前說的都?是進王府如何如何,如今可好?,一舉進宮,一切須從?頭教。 譬如吃食擺件,哪一樣容易叫人鉆空子?,哪一樣賞人做面?子?好?,再譬如如何御下,如何與嬪妃交,又如何虜獲圣心,如何不著痕跡給馮氏使絆兒,通要徐皇后仔細教著,也?不得空管娘家一個逆子?。 尤其?聽家里兄弟說,云家是收攏不得,不如公事?公辦,好?好?賠罪,還能高看一眼。再者總有云簫韶做他的人,云家還能偏幫馮氏不成? 聽是這個理兒,又聽說到?底沒傷著人,他又下得狠手,如今朝中風兒吹著,都?不主?張重罰徐燕藉,不會有大事?。徐皇后遂放下心,甩手沒管。 如此,徐燕藉的事?兒在宮里沒翻出甚水花兒。 宮里的風起云涌,也?沒攪擾著云簫韶。 兩家面?子?里子?撕開,左右絕再無做親的話說,還不好??又沒人起疑,好?得很。 更好?的還些兒是有呢,遭逢這等大難,哪還有執(zhí)意送閨女上路的道理?箏流少不得要留在京城,如此她們姊妹長伴楊氏身邊,團聚一堂,哪個不好?。 仁和帝也?終于想?起來見云雀山,召進去也?不知?說什么話,官銜續(xù)到?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又封一個參政知?事?,再綴一個武英殿大學士虛銜。 怎說呢,相比執(zhí)掌一方的通政使,二個正三品官位移過去,無功無過罷。 也?是好?的,豈不聞出頭的椽木先朽爛,太過顯赫未知?是福是禍,平安卻實打?qū)嵤歉?,一家人得以團聚京中,總是福。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爆竹才響,花燈才燃,映階碧草色,當窗桃李枝,人間又早春回。 一日,三月上暖春天氣,李懷雍領差事?離府,說是南直隸布政司虛報春澇,貪圖朝廷賑濟云云,圣上遣隱王并幾名都?御史前往查問,總之要去好?些日子?。臨行前與云簫韶話別,目光粼粼似有深意,好?似凝望又好?似權衡。 不過他近來長是如此把人望著,望就望罷,云簫韶不當他是回事?。 他不在府中正好?,前些日子?耽擱一事?。云簫韶封上兩匹好?顏色越綾、兩壇南邊豆酒、兩口鮮豬、四盒果品,還有百張撒金箔歷日,勞動?碧容走一趟,望陳家院子?請人。 問是什么,只說是尋常家里飲宴,請到?云府唱,定下三日后。 三日后轎子?腳夫接人,接陳桂瓶兒來府,這桂瓶兒誠惶誠恐,轎子?抬進二道門,一位眉眼兒溫和的jiejie迎她,她連稱不敢,又說:“我的姨,且慢一步,我分交賞轎夫去?!?/br> 迎她的女子?笑?道:“府里專管俺娘行的轎夫,領錢出力,賞他來?恁地?慣他們躲懶?!?/br> 又說:“你不消叫姨,我與你碧容姐一般的人。” 序過名兒,不是畫晴是誰,桂瓶兒當她是云二姐身邊得臉丫頭,忙道:“二娘的轎兒,我怎生坐?”又問碧容姐怎一向不見。 畫晴引她逕到?后宅,對她說:“碧容姐不在這處。” 桂瓶兒奇道:“怎說的?她不是咱府上伙計渾家?” 畫晴掩口笑?道:“她還沒配人家,是那個的渾家?”進門前又拉過桂瓶兒細細叮囑,“這里頭有個緣故。你今日坐的轎不是俺二姨的轎,你碧容姐也?不是這府上人。” 桂瓶兒說請jiejie教,畫晴說:“你道二娘,你知?道云大娘么?” 云大娘?桂瓶兒直吸氣:“耶嚛,莫不是宮里的那位王妃娘娘?” 畫晴笑?而不語,引她進屋。 踏明間的檻、打稍間的簾兒,只見靠窗榻上坐一美貌女子?,櫻口瓊鼻遠山眉,挑不出來的。只是容貌在其?次,她穿一件天青碧的大袖衫兒罥在肩頭,似乎直把外頭春滿的湖光山色攏在身上,那通身的氣度,桂瓶兒沒下腳處相似,巧簧口舌統(tǒng)通忘記施展,拜下只是訥訥。 云簫韶拉她起來坐,分付畫晴頓茶來,又對她說:“我的jiejie,我是她姊姊,你是我姊妹救命的恩人,原該俺每上門拜謝,如今還要煩你來。” 說著又命畫晴取酒,立在地?下親自?敬桂瓶兒三盅,桂瓶兒一壁推辭:“奴消受了??!苯舆^飲下,云簫韶與她問兩句,也?不提押在刑部的徐燕藉,只問平日好?的吃食衣裳。 須臾,云簫韶說:“太太和二姐也?想?見你一見,實承望當面?說個謝字。” 陳桂瓶兒速即起身:“豈消煩請,自?當拜會。” 云簫韶即領她望楊氏屋里轉(zhuǎn),都?等著她的,進去云箏流就要拜她,她說生說死推辭了?,云箏流無法,只得深深一福:“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若沒有這位jiejie搭救時,只怕我吃生殺了??!?/br> 楊氏也?說難得這丫頭仗義,救于危難,這陳桂瓶兒此時回過神,哪個是愚笨人,當即開口稱奶奶,云簫韶聽得弦兒,聽她一聲娘,認下她來。 打這往后,云府上慣常走動?的樂戶多一個陳家。 落后畫晴問云簫韶,何不比碧容的例,贖出來與娘作伴罷了?,云簫韶卻說個人有個人的志向,她若對我口稱jiejie,與你一般稱太太,那她是想?出來,她要認我做干娘,是不想?來的,只想?得云家的照拂。 畫晴不明白,誰樂意在樂戶家里蹉跎?碧容就愿意掙出來。 云簫韶說那不一樣,碧容是南人賣來,孤家寡人,那桂瓶兒是一家姓的院子?,她獨自?掙出來,她有姐妹沒有?有mama姨沒有? 你覺著好?時,旁人未必覺著,怎么她是個唱的,你就當她不是個人物、替她拿主?意么。 一聽畫晴說也?是,做什么大包大攬?zhí)媾匀四弥?意,是瞧不起誰?個人有個人的志向,這話很是。 歸去王府,畫晚立在檐下,急眉赤眼樣子?,見云簫韶遠遠回來,兩步奔來告道:“可盼回來,泰王爺來了?!” 云簫韶停下腳步:“你說王爺不在么?”畫晚頭兒點了?。 這倒奇了?,他六叔最守禮,按理說李懷雍不在,他不該上門。 不對,他上門罷了?,在外堂、在李懷雍書房或許都?還可走動?,哪來的道理直來自?己房里? 畫晚跺一跺腳:“說就是王爺請他來的!” 王爺請他來自?己房里?云簫韶心下疑惑,定定神,推門進屋。 第38章 王孫才歸蓮動, 太真臨上瑤臺。 要進屋時云簫韶又遲疑。 轉(zhuǎn)教畫晚進去遞話,說在正堂見六叔,分?付罷也不多言, 徑自扶畫晴的手往正堂行去。 猶不足, 小廝僮兒、內(nèi)監(jiān)丫鬟, 云簫韶叫來正堂內(nèi)外侍立一遛。 她不是要防李懷商, 她要防李懷雍。 她在上首坐定,李懷商進來,她起身正兒八經(jīng)見禮:“六叔。”規(guī)矩分?毫不錯。 “嫂嫂。”李懷商還禮。 丫鬟頓茶, 不是畫晴或者畫晚, 是畫春, 云簫韶單門叫她來。 初時叔嫂兩人平平飲茶, 說兩句閑話,次后李懷商終于說:“皇兄臨行前有兩句要緊話,乞望嫂嫂知道?!?/br> 云簫韶知局,這是要清場, 口中答應:“聽叔叔教誨。”堂內(nèi)丫鬟只遠遠遣到門外階下, 并不閉門。 李懷商看一眼, 開口說:“當日城外西郊官道,小王不該替你姊妹勸皇兄一句收手,是小王想得?岔,見怪?!?/br> 他神色間滿是歉疚, 又?聽他說:“想來好大?的臉面, 當日場中誰堪勸這一句?登高望川, 湍流豈濕鞋襪, 小王一時疏忽做望川人,事?后每每念及, 愧疚難當,并非輕視嫂嫂及二姑娘緣故,請嫂嫂寬念?!?/br> 他聲?兒氣輕著,外頭丫鬟想來只能聽個聲?影兒,詳細并不能聽見。 云簫韶也把聲?量放低:“六叔這怎說的,你肯勸他的,這才顯出皂白:你不在這事?兒里。他至今未見起疑,焉知沒有這一節(jié)的緣故?!?/br> 又?說:“六叔肯仗義?相助,大?恩大?德,我姊妹又?怎會反倒怪罪?忒也不識好歹?!?/br> 話畢,李懷商又?不言語,只默默端著茶盞,眼睛釘在足下三?寸地上,不知發(fā)的甚么神兒。 云簫韶打量李懷雍這個兄弟,恐怕真是為他好的,怪不得?當年李懷雍登基,殺那?么多人,獨泰王府全須全尾保存?zhèn)€囫圇。 這話說回來,李懷商有如此的忠心?對著李懷雍,怎肯出手助咱下李懷雍母家的面子?云簫韶一時進迷魂陣,望不清個中門道。 又?坐一刻,云簫韶見李懷商分?明是有話,可只在椅子里踅磨來踅磨去不言語,心?說這是憋甚么內(nèi)傷、熬甚么心?火燈油? 究竟是,李懷雍遣他來說什么話兒? 啪地一聲?,云簫韶手中茶盞擱在幾上,作真摯坦率面目:“六叔今日來到底何事??” 這一下李懷雍不再是盯地面上發(fā)呆,改盯著她,一時又?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