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商(雙重生) 第21節(jié)
“就你機靈鬼兒,”楊氏嗔她,“我非是要支她,只你屋里就她眼生,我有句話不?是她聽的?!?/br> 云簫韶把神色整了,叫畫晴兩個稍間簾外守,防丫鬟不?知情大剌剌進來,問是什么話,楊氏道:“你父親月前的信兒,提早啟程,年底前保管回來。” “已北上家來?”云簫韶一驚,“任上不?滿怎能提早歸家?” 楊氏嘆口?氣:“可是說呢,尋常必不?能成行,你父親怕不?是得著圣上密旨。” 這一說,云簫韶體省母親的一聲嘆息。 密旨南去,算日子,那會?子仁和?帝還沒病,李懷雍還好端端當著太子,那時仁和?帝有要緊話要傳云簫韶的爹,如今時移勢易,快風打吹著案上無人看的冊子,翻過不?知多少篇兒,這句要緊話圣意?還想對父親說么? 云簫韶安母親的心:“是福不?是禍,父親只要專心辦差,無貪私無納賂,掛落總也吃不?到咱家頭上?!?/br> 唉,她自然知道仁和?帝一生信重父親,從?不?因李懷雍的廢立另眼相看,奈何母親不?知道,這話也不?能拿出來直說,怕不?要當她發(fā)癔癥。 看母親憂心樣子,云簫韶心里揣的徐家那一檔子事兒,少不?得暫咽下,沒得雪上加霜給母親添憂心。不?過既父親就要回京,那也不?急,箏流的親事總歸也要等到父親回來拿主意?,到時再慢慢告訴二老知道便了。 誰知聽見她事不?關?己語氣,楊氏更嘆氣:“如今王爺這境遇,你看也養(yǎng)好身子給添添喜事不?是?怎平白?又病了?” 又說:“興許圣上看孫子面,你夫妻二個也能早回東宮。我兒,你也瞧見他表姑娘上躥下跳樣子,你肚里根蒂要早落下來,你還怕什么?” 我怕,就怕我生養(yǎng)他的孩兒,一輩子要與他綁在一處,永無重見天光之日。 可母親目光殷殷,一味擔憂的不?是旁的,是云簫韶的處境,怎好駁她?面上云簫韶只說:“怎急來,我且養(yǎng)著吧?!?/br> 她的嘆息去乘秋風,吹到冬是寒涼,未知何時才能吹到春暖花開日。 第28章 李懷雍為人, 嘴里?幾句虛幾句實誰摸得準,可有句話他不?是胡說。 慢說擱在本?朝,就是前朝、就是再望前數(shù)完三皇五帝, 哪一朝哪一代的太子妃有和離之說?如今成了親王妃倒些兒有望, 可一樣?是離經(jīng)叛道, 唐突開口看嚇著母親。 揣著這般思量, 云簫韶按下滿懷心事,只與楊氏家常。 說起她前兒抄經(jīng),腕上累, 成日站著彎腰也是累, 楊氏說:“知你都不?缺, 家里的行趕巧進有上好的杜仲, 制成黃金膏你也敷一敷?!?/br> 云簫韶想起溫嬪的情誼,面?上微微帶笑收下,口中道:“不?打緊,不?過抄經(jīng)打蘸, 哪就嬌養(yǎng)成樣?子?!?/br> 又?聽楊氏道:“按說太后也是, 哪有這樣?為難人的?!?/br> 云簫韶心中一動:“怎么, 外頭都知道我每奉太后的命在欽安殿抄經(jīng)?” “可說呢,”楊氏十分順氣人,此時忍不?住也含三分不?忿,“滿京里?都在傳, 太后先?頭興甚么紅綃梨案, 在宮宴上掀起好大風波, 將?你的身子駭流了, 如今又?為難你害病?!?/br> 這兩件兒,云簫韶若有所思, 自古沒有無源的水,水上也不?載沒蒿的船,能從宮里?傳出去的話都不?是白?傳的,是哪個,把前后沒搭聯(lián)的兩件事?攛成一件兒? 且擱著,云簫韶一例勸慰楊氏:“那來的身子,母親知道不?是?再說太后為難,先?頭也是看著正陽宮為難,我哪個就頂在前頭,母親莫聽傳聞,我好著呢?!?/br> 楊氏摸她面?頰又?拉她的手:“我兒,你長大了,又?慣會寬慰不?許我cao心,實際個人日子個人知曉,我哪里?體會得你的辛苦,不?過盡力幫一幫?!?/br> 云簫韶笑道:“我如今天大的辛苦,只瞧著過兩年箏流的親事?。” 說起這茬,楊氏也笑,笑里?又?帶嘆:“鸞箏兒我真有心多留她幾?年,你在她歲數(shù)上,安靜自干兒彈琴,能靜坐一晌午,她哪來這等性子?一刻也安坐不?得,哪個是掌家侍奉夫君婆母的材料?” 嗯,這話,倘若沒有豺狼在側覬覦,云簫韶也一般念想。 算自身與知交,秦玉玞說是嫁得好罷,可也是說,沒有在家暢快。 但凡女子,一生?當中最愜意快活日子,多半要算在家做姑娘時的日子,這道理,誰嫁人誰知道。 云簫韶又?只盼著,這道理箏流一輩子無從知道。 娘兒倆又?說幾?句箏流,用過午食,云簫韶留楊氏過午一同篩桂花英子,款留到廂房歇息,她本?帶病,說一晌的話自覺困頓,自歇下不?題。 前人詞里?寫說午醉醒來愁未醒,云簫韶睡前分明沒飲,醒來卻頭昏昏然發(fā)沉,畫晴探她額上分明不?燙著人,可她一個勁沒精神頭,畫晴取來醒腦丸融進南薄荷葉汁子,細細在她額角敷上,好一會子才緩過勁兒。 就想著去廂房尋母親。 轉過月門又?轉回花廊,靖江王府怎么不?好?通是好著,只兩個字,自在,沒有成遛的宮女太監(jiān)呼啦啦一撥接一撥,見著云簫韶就跪下行禮。旁人受人跪拜或趾高氣揚或漠然處之,云簫韶不?成,只替他們膝蓋疼,也替自己嫌煩。 如今王府就沒這個煩惱,自在又?清凈,一路扶著畫晴的手慢行,寥寥幾?個丫頭灑掃侍立,也不?聒噪,云簫韶神思清明不?少。 可她這份兒閑適沒存住一刻,遠遠望見廂房門前,本?來指畫春陪著楊氏,可是如今門前答應的哪是畫春?分明是闞經(jīng)兒。 連忙領畫晴望草木蔭里?躲,云簫韶暗道,闞經(jīng)怎會在此?李懷雍今日說去城外莊子料理庶務,難道闞經(jīng)沒跟著?不?,闞經(jīng)候在門外,他主子能在哪?自有在屋里?。 拉上畫晴,悄著聲兒墊著腳兒,兩個拐到另一面?連著園子的月門,隱在門廊里?聽屋內動靜。 果然聽見李懷雍的聲兒,十二分的真摯無疑—— “我知母親顧慮,我只說一句,我心悅簫娘,情愿一生?不?他娶?!?/br> 云簫韶帕子捂著,和畫晴對視。 現(xiàn)云簫韶和李懷雍兩個,說是夫妻,實則只是一紙契約搭伙人,沒得怎與母親說這個? 屋內李懷雍未知隔窗有人、墻上生?耳,他告訴云簫韶一句,說今日他不?在府中,叫云簫韶放下戒備,他鉆得空檔,本?就是為著能與楊氏親自說上話。 由來的算計,哪個防得,今日一席話,李懷雍打定主意要說完。 楊氏端坐上首,他微微躬身,接趟侃侃而談:“若說太子之位失之,也并非全?屬禍事?。儲君肩負重責,閑散王爺不?必,小王情愿一生?只守著簫娘罷了?!?/br> 個中深意:儲君急子嗣,也免不?了三妻四妾,可擺閑的王爺不?必,為著云簫韶,他愿意獨守一人。 要說他這話好便宜,是,他是沒娶小納妾,刮剌上娘舅家表妹,暗中勾兌又?沒娶到家里?,可不?是沒他娶?干凈是好大的臉面?! 李懷雍卻自有篤定:徐茜蓉一節(jié),云簫韶必不?會與楊氏多言。她凡事?有禮有節(jié),顧全?臉面?也顧全?親情,不?愿意占娘家父母親的憂心,即便徐茜蓉再三露出圭角,她也不?會對母親明說。 看情形,李懷雍這話一說,楊氏立刻感?觸目來,李懷雍自知,他猜得不?錯。 楊氏只當他一往情深,嘆道:“甚感?,甚感?,只是鳳簫兒這個身子,三病四痛的,自恁是不?好,恐怕耽誤青春?!?/br> 李懷雍道:“母親別急,功名利祿福壽子息,由來命定,我等凡人急什么?我也不?急?!?/br> 又?說:“再說她年頭剛不?好,我也心疼她,不?愿她急著有孕。” 一番話,又?知心疼人又?顯豁達心性,可可兒算是把楊氏收攏住,只當他是個好的。 丈婿兩人又?說幾?句,李懷雍執(zhí)著一句收尾:“我心如磐石,盼卿如蒲柳,蒲柳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此生?無論際遇前程,小王不?離不?棄,實望簫娘同有此心,母親在上,明鑒?!?/br> 楊氏哪有不?信的,自古男子三妻四妾,這個女婿卻說愿得一人心,他還不?是尋常人家子弟,他是天潢貴胄他是龍子鳳孫,通是難得。楊氏感?嘆幾?句得夫婿如此,是鳳簫兒福氣,云云,李懷雍見吹撥出去弦音聽得響,大功圓滿,遂告辭。 要說這李懷雍,也不?算他誑語,句句都是心腹話,只是這個心腹話,聽在楊氏耳中猶如裹飴糖,聽在云簫韶耳中呢,有如挾尖刀利刃,蜜糖也淬□□。 聽完李懷雍與母親秘語,云簫韶立在廊下,直比那日在正陽宮外聽著一席話還要如鯁在喉。 邊上畫晴扯她袖子:“娘,要不?,那張契并徐姑娘的事?兒,咱就對太太說了?叫他先?說這一嘴,娘這上不?上、下不?下的?!?/br> 可不?,不?上不?下。 他是深情厚誼他是非卿不?可,倒顯得她云簫韶不?識好歹薄情寡義。忍不?得的,她心中大罵,好你李懷雍,親口約下將?來兩不?相干,又?來母親跟前饒舌! 須知今日李懷雍這番話,倘若他是當著云簫韶的面?兒說到楊氏跟前,那只當他是賣好,只當他是戲做得囫圇,全?云簫韶的面?子不?留破綻,可他不?是,他是使計鉆巧悄悄來對母親說,安的什么好心! 云簫韶門兒清,一來是他如今境遇,云家和父親的勢他要借,要拉攏,二來是他對自己,怕是還存著心思。這兩項,哪一項都燎得云簫韶心頭火起,知他不?可信,沒成想他早定的主意不?愿照履約定,這個心擺到明面?上擺到母親跟前! 毀諾棄信兩面?三刀! 畫晴看她面?上陰云不?定,又?說:“娘,咱每回去罷?可不?能叫王爺知道咱旁聽他這一耳朵?!?/br> 是,管是不?能叫他知道,為今只得先?做忍耐以圖后計,兩人快步回到房中。 房中是畫春在尋她二人,見兩人進來,畫春急急地道:“娘娘不?是歇午覺?怎這打外頭進來?!?/br> 云簫韶只說午后沉悶頭昏,在園子里?逛逛醒神,畫春說既然精神不?振,還要多請人來看才是,云簫韶道:“折騰得本?就滿城風雨,罷了?!彼龑嵲诓?愿,畫春只得作罷。 畫春出去,畫晴覷著眼睛告一句:“望后還是叫畫晚頓茶?!?/br> “你也瞧出來了?”云簫韶發(fā)髻解開?她給?篦頭,見她頭兒點了:“可不?,好端端的,她看顧太太歇息,怎叫王爺進去說話?進去罷了,也不?來告娘一聲,還來咱屋里?問娘哪逛去,張著招子給?王爺望風不?是?” 她是李懷雍的人,云簫韶閉目養(yǎng)神,這一椿是定下的,可怎說?上輩子那頭她守著云簫韶這東宮廢妃到頭,不?離不?棄,卻原來竟然是李懷雍的人? 云簫韶不?懂得,那時李懷雍對她早已恩斷義絕,還遣人守著她作甚。 感?懷么?不?曾,煩亂么?沒有,只有十成十的審視連帶著不?耐煩。 要,要想個法?子。 往事?如煙不?追,要緊著眼下的日子過,要想個法?子,不?能任李懷雍給?母親喝灌迷魂湯,今日墨黑的能說成皂白?的,明日說不?得就能把徐燕藉這個臭的說成香的,絕不?能放任自流。 更?緊要,今日李懷雍不?守約,不?能遵行諾言兩人各不?相干,明日登基,說不?得就要循老例,賜云家一個滿門抄斬。 一切要從頭算,扳倒馮氏之后,不?能扶立李懷雍。李懷雍的面?目,是時候往母親跟前掀一掀,必須,想個法?子。 第29章 常言道說來容易上?手難, 真要掀李懷雍的老底,掀到哪份上?,云簫韶一時還真拿不定主意。 直說我通靈顯夢, 夢見李懷雍忘恩負義, 當上皇帝就將咱家趕盡殺絕? 還夢見箏流嫁到徐家, 沒活過二十, 芳年早逝一尸兩命? 別說母親一準不信,怕還要說她顛三倒四,真是?, 咒誰呢。 如今之?計, 或者只有把徐茜蓉的一檔子事將拎出來說一嘴。 光是?這個云簫韶也頭疼。 說深秋時光, 她身?上?終于好些, 雖沒好個全乎,是?能起身?,遂這日出府來轉。 早該享的便利,這是?身?在王府的另一個好處, 不?比在宮里, 出入還要牌子記檔, 生怕出來次數(shù)頻繁惹眼,在王府可不?想出去散心就出去散心? 也合她好好散一散心,在府里鎮(zhèn)日看見李懷雍就厭煩。 她領著畫晴到鏊子街,別鶴的主持, 買賣已經(jīng)開張, 開一間小小群古齋, 往來買辦些珍奇擺件玩意兒, 倒也過得去,她今日得空來看。 望明間坐下看一會子賬, 別鶴誠惶誠恐,連稱經(jīng)營不?善,云簫韶叫他別慌:“咱這買賣是?這個調性,開張吃半年,不?急。”又勉勵幾句,恐耽誤主顧進來看貨,遂到內院坐。 甫一進來,云簫韶腳步一頓。 猶記盛夏艷陽天,她心里要在這院子中央搭一座葡萄架,奈何知?易行難又暑氣惱人,未能成行,可是?今日怎的?院子還是?從前的院子,當中平地起,白玉亭臺樟子木,青鳥案首貴妃椅,搭得好一座葡萄架。 畫晴叫來別鶴:“這幾盆葡萄是?誰移來?” 別鶴答說是?他自作主張,眼瞧一半臺柱,空著也是?空著,云簫韶賞過,他告退出去,畫晴奇道:“這個廝兒,倒有眼力勁兒?!?/br> 云簫韶抬手握一握枝上?紫馥馥果實串兒,搖頭道:“這正經(jīng)是?大宛紅,宮里苑圃房精心培的,他一人之?力恐怕移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