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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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拓臉上一陣青白,終于抬頭看他。 穆長洲忽而抬起一手。 身后門被徹底推開,兩名兵卒走入,解開了令狐拓手腳上的鐵鏈,又立即退了出去。 令狐拓愣住,動了動手腕,臉上愈見鐵青:“你干什么?” 穆長洲冷眼看著他:“我說了,總管之位已是我的,沒必要再關(guān)著你。回去領(lǐng)你的兵,才能等到其他仇人?!?/br> 令狐拓似是詫異,又似不信:“我憑什么信你?” “我根本不需你信我,你出去后只有領(lǐng)兵權(quán),卻無調(diào)兵權(quán),對我毫無威脅。只要你還記著自己是河西舊部,職責(zé)還在河西就夠了。”穆長洲手中提的刀在旁一豎,靠在墻邊,鏗然一聲輕響,他已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是那把當(dāng)時刺傷他的刀,武威郡公贈刀。令狐拓盯著那把刀,形容頹廢,久久無言…… 天色尚早,日頭藏在濃云之間,半遮半掩。 送行的兵馬正在飛快趕回,一大陣齊齊整整地踏著飛揚的塵沙到達(dá)了城下。 胡孛兒當(dāng)先打馬進(jìn)了城門,興沖沖地下了馬背,剛好看見一行人馬自城東一角趕來,軍司馳馬在最前,張君奉在側(cè),后方還跟著一行弓衛(wèi)。他連忙迎上去。 穆長洲一下勒馬,開口就問:“送行可順利?” 胡孛兒暗自“嘖”一聲,這問得也太快了,忙回:“軍司放心,都順利,夫人可真會挑路徑,一路走的道不僅隱蔽還快多了。我瞅著她隨那封郎君一道走的,她若一直這么走,指不定都要到長安了!” 穆長洲點頭,她熟知周圍地形,記得又清楚,早知她趕路不用cao心,既然封無疾已接到她,那就放心了。 胡孛兒瞅瞅他,“嘿嘿”干笑:“我看城中這般,似也沒什么敵情,軍司這般不舍,還不如之前就隨夫人一道去好了?!?/br> 穆長洲瞥他一眼:“你以為我不想?” 胡孛兒本是有心玩笑,反被他的直白給弄得一愣,閉了嘴。 張君奉在旁跟著一愣,暗自咋舌。 還未再說什么,陡然一陣尖利笛嘯聲響起,就響在東城門外。 穆長洲倏然掀眼,下了馬,大步往城頭上走。 胡孛兒臉色頓時變了,拍一下自己的嘴,真是說什么來什么,忙不迭跟上去。 張君奉也連忙下馬跟上。 城門四處已是眾人凜然以待。 剛到城頭上,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小隊兵馬正朝此處奔來,個個都是垂辮胡服的西突厥騎兵。 城外四處巡視的兵馬已經(jīng)快馬奔去攔截,對方卻忽而挑出了一桿綁著白狐毛的使節(jié)旌旗,搖動著繼續(xù)朝此處奔來。 頓時巡視兵馬奔去的速度放緩,抽出的刀也沒有直接殺去,只緊隨兩側(cè),一路防備。 直到城下,這一小隊使節(jié)隊伍停住,被城內(nèi)涌出的涼州兵馬團(tuán)團(tuán)圍住。 為首的騎兵向上方抱拳,用漢話大喊:“西突厥來使,求見涼州行軍司馬!” 穆長洲站在城上,一路看著他們到了跟前,朝旁偏一下頭。 胡孛兒接到示意,故意大喊回去:“涼州總管在此,有什么話就說!” 對方從懷里摸出一封信來,交給了一旁涼州兵卒。 兵卒接了,小跑進(jìn)城,飛快送到城頭上來。 穆長洲接過,拆開迅速看了一遍,冷眼掃視下去。 下方的騎兵正高喊出信中內(nèi)容:“可汗親率大軍而來,請涼州行軍司馬出城會盟!” 只喊了兩遍,一群人立即匆匆撤離,像是不敢多待一般。 張君奉在旁低聲道:“軍司說準(zhǔn)了,真的來了?!?/br> 胡孛兒沒好氣地低罵了一句。 穆長洲隨手揪住信函,掃向那一小隊人馬奔遠(yuǎn)的方向,東北向的天際處似已能看到漫天煙塵。 如他所料,果然來了…… 冬日漸深,長安卻晴空萬里。 鐘聲悠悠,城門大開,一大早,便有浩浩蕩蕩的一行隊伍依次入城,穿寬闊大街,過繁忙東市,直至城中官驛。 驛丞連忙招呼,驛卒們登時忙碌不息,牽馬喂料,安排客房。 據(jù)說此行是遠(yuǎn)自西北而來的客人。 車馬都入了院中,封無疾下馬,一回頭,見他阿姊已從馬背上下來,忙迎上去:“阿姊辛苦了,還好這些時日天氣好,我們趕得真夠快的?!?/br> 舜音攏著身上厚厚的披風(fēng),自袖中取出一冊文書遞給他:“我已寫好求見圣人的表文,你替我呈送上去?!?/br> 封無疾連日來除了趕路,就是陷在那涼州之變的震驚中,到今日還沒全然回味過來,接過那份文書,小聲道:“別說我了,這下只怕朝中也要嚇一跳?!?/br> 舜音低語:“趕緊送去就是了?!?/br> 封無疾收好文書,忽而想起來,看看她,又朝外面大街上看了看,有些遲疑地問:“既然已回來了,阿姊可要回去看看母親?當(dāng)時你自秦州返回涼州后,沒多久她就回長安了?!?/br> 舜音沉默了一下,搖搖頭:“還是待事了再說吧?!?/br> 封無疾想起先前在秦州母女相見的情景,也不提了,還不如等封家事了了再說,何況看他阿姊眼下也顧不得這些,干脆牽了馬,又翻身坐了上去:“算了,既是穆二哥的事,我這就去辦好了?!?/br> 說罷打馬出去,親自去替她送表文了。 舜音看他出去,回頭交代勝雨:“他回來隨時告訴我?!?/br> 勝雨跟在后面,兩手捧著兩只沉甸甸裝著輿圖的匣子,點頭:“是。” 驛丞已過來請了。 舜音這才往里去客房。 長安城里似也沒什么變化,永遠(yuǎn)熱鬧,各坊之間車馬不斷。 即便在這官驛的客房里待著,右耳里也能時不時聽見老遠(yuǎn)傳來的熱鬧聲響,東市里的叫賣吆喝聲不斷,隱約還有歌舞樂聲,一派旖旎繁華的都城氣象。 到了午后,舜音除了披風(fēng),清洗了手臉,還在客房里坐著等消息,有一瞬甚至覺得還在涼州。 涼州大街上最熱鬧時,也是這般喧騰動靜。 不知多久,勝雨在門外提醒地叫了一聲:“夫人……” 舜音一直留意著,立即回神,站起身:“他回來了?” 沒等勝雨回話,她已走去門邊,看見外面迎面走來一人,停在朱漆斑駁的長廊上,朝這里張望。 舜音看了對方兩眼,緩步走了過去,對方眼神立即朝她看了過來。 “封女郎。”是虞晉卿,身著緋袍,依舊一身清俊,只比往常稍顯清減了一些,看著她的眼神似有些怔忪。 舜音隔了一截,稍稍見禮:“不想會在這里見到虞郎君?!?/br> 虞晉卿似才回神,笑了笑,又似有幾分赧然:“令弟去呈送表文,尚在匯報秦州防務(wù),我得知消息便來了?!?/br> 舜音沒料到剛?cè)腴L安先見到了他,想起上次一別還是在中原與河西交界一帶,如今看他言辭少了許多,倒像是變了許多。 “虞郎君是身負(fù)職務(wù)而來?”記得他說過自己在鴻臚寺任職,但她此番入都求見,似乎并不屬于他職內(nèi)。 虞晉卿又笑笑,有些牽強:“不算是,只是最近事多,難得有機會能再見到女郎,特來相見?!?/br> 舜音覺得古怪,這話仿佛在說以后難再見了一般,意味不對,也有些逾界,莫名想要回避:“虞郎君有心了,若沒其他事,我便先回了。” 虞晉卿跟上一步,忽問:“你是為穆軍司而來?” 舜音停?。骸霸趺矗俊?/br> 虞晉卿猶豫道:“聽聞西突厥近來派人來了長安,因觀察到?jīng)鲋萦凶?,也要覲見圣人,言辭之間似與穆軍司有關(guān)。上次我與封女郎見面時曾說過,涼州行軍司馬拿回閑田,引來圣人關(guān)注,如今因這涼州有變的傳言倒是更受關(guān)注了,只是不知涼州情形到底為何,還好現(xiàn)在見到女郎安然無恙。” “……”舜音覺出不對,西突厥派人來必是最近的事,這倒是他鴻臚寺會管的事。 那西突厥一定是有所動作了,她心一緊,越過他往外走。 虞晉卿忽見她徑自往外,連忙跟去,卻見外院已快馬趕來一人。 封無疾匆匆打馬而回:“阿姊……”剛一開口,他就看到了虞晉卿,趕忙下馬,過來道,“虞郎君怎么來了?快些走吧,等下若被看到了可不好!” 虞晉卿似被戳到了什么,瞥一眼舜音,她卻已往一旁走去,根本沒多看他一眼,忽記起她之前說的恩惠和恩情,想說什么,也都沒說出來,如被下了逐客令。 “虞郎君?”封無疾又催。 虞晉卿只能默然出去,剛到院外,眼掃去街上,突然垂首,快步走了。 封無疾這才回頭,小聲道:“阿姊真是半分看不出他意圖?!?/br> 舜音心思不在這里,沒聽清,也不在意,走去一旁,要去牽馬:“你辦的事如何了?眼下事情有變,我需盡快求見圣人?!?/br> 封無疾看看她這冷淡臉色,心想算了,她一直這么冷淡,也只穆二哥能惹動她了,湊近她右側(cè)道:“不然我方才叫他趕緊走做什么,你快整衣理妝就是?!?/br> 舜音一怔,停住,忽而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頭看向院門。 緩緩而來一輛馬車,似乎剛從大街尾處駛來,直到此處停住,下來三四個人,直接進(jìn)了院門。 “涼州行軍司馬夫人可在?” 舜音看見對方腳上烏面皂靴,頭上精致幞頭,一身內(nèi)侍裝束,走出一步,屈身垂首:“在?!?/br> 為首的內(nèi)侍道:“圣人口諭,涼州多年沒有這等陣仗了,如今忽有官員之妻趕來,自當(dāng)過問。” 舜音垂頭,右耳仔細(xì)聽著。 內(nèi)侍肅然宣諭:“著夫人明日便入宮見駕。” 舜音愣了愣,心里驟然一松,立即回:“是?!?/br> 第八十八章 天光熹微, 寒風(fēng)北來,一股一股呼嘯著吹過涼州城。 城門稍開,一列兵馬隊伍疾馳出去, 迎著烈烈冷風(fēng),直奔城外東北向而行。 天色在陣陣疾行的馬蹄聲中逐漸亮起, 冬陽淡薄照下之時, 兵馬勒停。 遠(yuǎn)處橫山起伏, 近處荒草凄凄,一直往前卻是一塊平整的高地,半遮半掩在大風(fēng)吹過的茫茫塵煙里。 那是西突厥定下的會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