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了青松明月的簾子不算難看，但也多少顯得有些怪異，惹得柳遙每次都要和徐伯解釋，是因為屋里有不能見光的古畫，所以才要將窗子遮起來。

    “算知道，”殷月離將茶盞放在桌上，語氣淡漠，血色的眼眸望向柳遙，“不過你要先把之前那東西是什么告訴我，我就將事情的原因告訴你?！?/br>
    柳遙心底呵呵，明白估計是套不出實話來了。

    因為人性與神性的融合，殷月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大致掌控自己的狀態(tài)。

    然而距離徹底融合畢竟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所以偶爾不穩(wěn)定的時候，也會在兩種狀態(tài)之間搖擺。

    根據(jù)柳遙自己的觀察，這大體可以通過對方的眼瞳顏色來進行判斷。

    比如深黑眼眸，便是人性占上風(fēng)的時候，沉默寡言，本性溫和。

    血色眼眸，便是神性占上風(fēng)的時候，力量達到頂峰，性格也會變得有些惡劣。

    不愿與神性占上風(fēng)的某人計較，柳遙轉(zhuǎn)向在一旁收拾賬冊的邵蒙，聲音極盡溫和。

    “你來說，城里到底怎么了，為什么那些活死人還能在白天里活動，而不是回到他們該回的地方去？”

    邵蒙一臉為難，視線轉(zhuǎn)了幾圈，確定殷月離并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后，才猶豫著道。

    “大概是因為，主子如今還在這里?！?/br>
    “嗯？”柳

    遙沒有聽懂。

    在這里怎么了，某人不是一直都在這里嗎。

    墻上的黑影輕輕晃動，邵蒙斟酌了下字句，小心回答。

    “柳公子應(yīng)當(dāng)也聽人提到過，主子的真身在羌吾那邊被稱作希什維爾，意思是月亮的陰影，根據(jù)舊羌吾的傳說，所有被月光籠罩的地方都會成為祂的國度。”

    “而月亮哪里都有，”邵蒙頓了頓，“所以屬下猜測，即便主子日常有注意收斂自己的力量，應(yīng)該也會對周圍的人和物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這種影響可能快也可能慢。”

    “慢的話如之前，我們在山下住了許久，周邊也沒有出現(xiàn)過活死人，快的話如主子放開力量之后，不過一兩日間，宴城內(nèi)死人的數(shù)量已經(jīng)遠超過了普通活人的數(shù)量?！?/br>
    殷月離喝了口熱茶，眼眸已經(jīng)重新變回深黑，輕輕頷首，示意邵蒙說的沒錯。

    “就是說，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在宴城繼續(xù)呆下去了？”柳遙摸了摸下巴，坐回殷月離身邊道。

    “恐怕是?！鄙勖牲c頭。

    他倒是無所謂活人多還是死人多，可柳遙畢竟是凡人，估計還是很在意自己家鄉(xiāng)的。

    柳遙沒多猶豫，回頭捧住身邊人的臉頰，表情嚴肅道，“快過年了，不如我們到外面去玩兒吧?！?/br>
    “可以，”殷月離語氣平淡，只是還有些糾結(jié)之前的問題，“不過你要把那東西是什么告訴我?！?/br>
    柳遙根本不理祂，考慮片刻后忽然跑出雅間，朝樓下招呼道：“徐伯，最近茶坊生意還不錯吧，不如我們在南方多開一家分店怎么樣？”

    分店？

    徐伯眼睛瞪圓，毛筆啪嗒一聲落在紙上。

    柳遙雷厲風(fēng)行，為了避免殷月離給城內(nèi)帶來更大的影響，不過半日便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帶著所有人坐上了馬車。

    至于要去南邊的哪里，柳遙其實也有些犯難。

    舅舅那邊自然是要過去看看的，只是舅舅畢竟住在大夫家里，日常也以治病為主，不能給他們添太多麻煩，所以估計最多也只能留上一兩日。

    至于看過舅舅之后要去哪兒，柳遙盤算了一下，覺得或許可以去海邊瞧瞧，他從小都在西北邊關(guān)長大，還從來沒見過大海是什么模樣。

    “對了，”柳遙一拍手，望向身旁安靜看書的殷月離，“要不我們到京城去吧，你不是還有一位兄長在京城嗎，正好可以過去探探親，順便給你大哥一個驚喜。”

    對某位皇帝兄長已然全無印象，殷月離從書本里挪開視線，“可以，不過……”

    “行了，告訴你還不成?！?/br>
    被追問了這么多時日，柳遙的氣早就消了，聞言笑了笑，拉住祂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就是這個，明白了嗎？”

    柳遙臉頰發(fā)紅，似羞惱又似有些嗔怪地盯著眼前人。

    殷月離好看的眉頭蹙起，百思不得其解，半晌才開口道：“胖了？”

    柳遙神情變幻，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將靠墊丟在對方的臉上，“笨死你算了！”

    殷月離：“……”

    所以到底是什么？

    冷風(fēng)吹進窗子，遠在京城的皇帝陛下狠狠打了個噴嚏，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第61章 番外一 進京探親（一）

    初冬時節(jié)，天寒地凍，原本并不是最適合遠行的季節(jié)。

    但依舊擋不住柳遙外出游玩的好心情。

    人生第一次出遠門，柳遙好像剛放出籠的雀鳥，每日看景覓食，幾乎樂不思蜀。

    去舅舅那邊住了幾日之后，兩人一路向南，在海邊城鎮(zhèn)住了近兩個月，買了臨近海邊的小屋，還嘗試了和當(dāng)?shù)厝艘黄鸪龊２遏~。

    每日聽海浪，吃海鮮，若不是實在受不住海邊濕冷的空氣，柳遙恐怕要一直住下去了。

    從初冬玩兒到入春，后來玩夠鬧夠，便干脆在京城落腳開了間香茗茶坊的分店。

    雖然起初并沒有花太多心思，但也許是因為風(fēng)格獨特的緣故，不過半月，新開的茶坊生意居然意外的紅火了起來。

    直等一切都安頓下來，柳遙才忽地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個，我們特意跑到京城來，好像是為了探親的吧？”

    春風(fēng)吹進窗子，在滿室的茶香里，柳遙推了推正在一旁算賬的某人。

    殷月離瞥了他一眼，抓住他作亂的那只手，毫不在意道，“是嗎。”

    “當(dāng)然，”柳遙用力點頭，“我們是來看你大哥的，不過你大哥是皇帝吧。如今應(yīng)該還不清楚你活著的消息，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見到?！?/br>
    報官嗎，有點奇怪，還是直接花錢找合適的門路？

    柳遙忍不住頭痛。

    別說是皇帝，他這輩子連縣官都不曾見過，入宮覲見什么的，這實在超出了他有限的認知范圍。

    “一定要見？”殷月離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太情愿。

    柳遙注意到不對，連忙補充道，“你們關(guān)系不好嗎，如果實在不好就算了，我見不見其實都可以的?！?/br>
    二十年前那場事故之后，幾乎所有皇室宗親都死于非命。唯獨留下當(dāng)年的太子，也就是殷月離一母同胞的大哥。

    能讓殷月離手下留情的，柳遙原本以為兩人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還算不錯來著。

    如今看來，卻顯然并沒有那么簡單。

    “并非是關(guān)系不好，”殷月離眸色濃黑，伸手摸了摸柳遙的臉頰，終于輕嘆口氣，“罷了，既然你想見的話，那便見見吧?！?/br>
    說完繼

    續(xù)看賬，不再開口。

    柳遙滿頭霧水。

    見，怎么見？

    所以問題又繞回來了。

    不過算了，能問明對方的態(tài)度也好，柳遙沒再多想，轉(zhuǎn)頭招來邵蒙，和他商量具體該怎么見到皇上的問題。

    黃昏太陽落山，天上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春雨貴如油，因為陽光不再刺眼，殷月離的臉色也跟著緩和了許多。

    “我打探到皇帝的消息了，”忙碌了一天，柳遙神情興奮地撲到祂身邊，“馬上就是皇帝的生辰了，就在這個月底，往年萬壽節(jié)時，皇帝都會去行宮踏青，那邊守衛(wèi)比較松散，我們可以試試能不能在路上偶遇?！?/br>
    “你的模樣他應(yīng)該還認得吧，如果能認出來的話那一切就都好辦了。”

    “其實不用這么麻煩?！币笤码x放下紙筆，濃黑的眸子漫過血色，側(cè)頭望向柳遙。

    “你親我一下，我現(xiàn)在就能讓你見他?！?/br>
    “啊？”柳遙一愣，下意識去看四周。

    就見收拾打烊的下人全都轉(zhuǎn)開視線，假裝什么都沒有聽見。

    柳遙臉上薄紅，但還是湊近親了對方一下。

    “怎么可能，你騙我的吧？”

    臉頰傳來溫?zé)幔笤码x心情不錯，抬眸瞥了眼店外。

    柳遙順著祂的目光望過去，就看見茶坊門外，一名穿蟒袍的太監(jiān)正安靜立在檐下。

    那太監(jiān)發(fā)鬢斑白，明顯已經(jīng)有些年紀了，在石階上躊躇了許久，終于戰(zhàn)戰(zhàn)兢兢邁進店內(nèi)，朝兩人叩頭道。

    “老奴見過惠王爺，皇上已在宮內(nèi)靜候多時，還請惠王爺攜王妃一起，隨老奴入宮覲見。”

    殷月離隨意頷首，并給了身邊人一個「這還不簡單」的眼神。

    柳遙：“……”這也行？

    民間常道鬼迷心竅。

    總管太監(jiān)陳璠覺得此刻自己也是鬼迷心竅了。

    車輦一路前行，他快步跟在側(cè)旁，腦海里卻是一片混亂，不斷回憶著早上發(fā)生的場景。

    其實今天只是十分尋常的一日，和往日并沒有任何分別。

    皇帝勤政，下了朝會后來不及用早膳，依舊坐在御書房內(nèi)批改當(dāng)天的奏章。

    天氣很好，可不知是不是陳璠的錯覺，他總覺得今日的御書房內(nèi)似乎昏暗了許多。

    濃重的陰影投在地上，讓陳璠忍不住心底發(fā)寒，卻不敢打擾到皇上，只能努力挪開視線。

    臨近晌午，陳璠再次上前規(guī)勸，永昭帝才終于停下手來，有些恍惚地開口問。

    “算算日子，這些天惠王該是已經(jīng)進京了吧，他性子冷清，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想起入宮來見朕?！?/br>
    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