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早就該察覺的，謝識心想，渺思魂原著里一見到宋魘就出言調(diào)戲，可他這次竟然沒有。

    他當(dāng)時以為，是渺思魂聽到了他說宋魘是他的道侶，所以才沒有如此行事。

    原來，是另有原因。

    “你們還瞞著我什么？”謝識問。

    他的語氣輕輕淡淡，可渺思魂卻莫名覺得頭皮一麻。

    救命，誰來救救他！

    這能說嗎這！

    渺思魂倒吸口涼氣，保持微笑，再度看向業(yè)女。

    業(yè)女淡漠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她垂下眼睫，那雙和宋魘一樣的粉眸望向謝識：“你想知道什么？”

    一看有人抗事兒了，渺思魂立馬往后一退，將業(yè)女留在最前。

    一旁的江天涯見渺思魂這么慫，不由翻了個白眼。

    謝識看著她，問道：“琉璃秘境和琉璃心是怎么回事？”

    “世間本無琉璃心，自然也無琉璃秘境?！睒I(yè)女說道：“不管是琉璃心還是琉璃秘境，都是尊主一手制造出來的幻象?！?/br>
    謝識腦子轉(zhuǎn)得飛快，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紅娘局想得到我的力量，以琉璃心為借口驅(qū)使修仙界眾人尋找。宋魘便將計就計，制造出了琉璃心與琉璃秘境?！?/br>
    琉璃心一出，紅娘局控制的修仙者必然會選擇前來阻止他拿到琉璃心，宋魘以天蟒鎖魔陣封閉琉璃秘境，一來可以斷絕系統(tǒng)逃出去的機(jī)會，徹底殺死系統(tǒng)。

    二來，也可以將讓所有被*控的修仙者，脫離控制。

    “不錯?！睒I(yè)女說道。

    宋魘從一開始就在騙他。

    謝識靜靜地垂下眸，心里沒有半分生氣，只覺得心中一陣疼痛，比十次穿心的死亡都要疼得厲害。

    宋魘只是一只最低微不過的魅魔，他將紅娘局算計到這般地步，替自己撐住一整個搖搖欲墜的世界，究竟……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謝識攥緊拳頭，啞聲問道：“琉璃心是他的魔丹所化？”

    業(yè)女點頭：“是。”

    “他的魔丹……沒了？”

    業(yè)女輕輕嘆出一口氣，聲音縹緲，不知想到了什么，說道：“他愿意的。”

    謝識感覺自己的喉嚨突然被掐住，強(qiáng)烈的哽咽襲來，喉嚨疼痛，讓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抬起眸，眼周泛著一圈紅，問道：“除此之外呢？”

    業(yè)女張張嘴，卻又沒說出話來。

    “僅僅只是一個魔丹，哪里就攔得住紅娘局?！敝x識看出她的踟躕，苦笑一聲道：“他還做了什么？”

    業(yè)女抿抿唇，好半天，才開口說道：“整個修仙界，一直被萬象門保護(hù)著。正是有萬象門的存在，才隔絕了修仙界與紅娘局的聯(lián)系?！?/br>
    難怪，難怪萬象門可以屏蔽系統(tǒng)，也難怪……紅娘局明明可以直接派任務(wù)者前來爭奪琉璃心，卻選擇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用傀儡絲控制修仙者。

    謝識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靜靜聽著業(yè)女接下來的話。

    “為了侵入小世界，紅娘局只能選擇用各種方式，不斷地破壞修仙界。掀起人間戰(zhàn)亂，引誘修仙者們抽離情感，破壞輪回道……”

    “修仙界搖搖欲墜，幾經(jīng)崩散。宋魘沒有辦法，只好……”

    她頓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要如何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只好什么?！敝x識啞著嗓子問。

    又沉默好一會兒，他才聽見業(yè)女低聲道：“只好魂分三份，一魂二魄在體內(nèi)，一魂二魄鎮(zhèn)在萬象門，還有一魂二魄在……”

    “……在哪里?！?/br>
    “輪回道?！?/br>
    江天涯詫異地抬起頭。

    他猜到宋魘恐怕做了不少事，只是沒想到，宋魘竟連輪回道都撐著。

    輪回道是一個世界生生不息的關(guān)鍵，那可是……一整個世界的重量。

    謝識淺褐色的眼睛盈著水光，這雙眼睛從來沒有這樣脆弱的時刻，像是兩顆即將破碎的晶石。

    宋魘剖了丹，剖了魂，一言不發(fā)，死死地替他守著這方世界。

    還生怕自己怨怪了他。

    他竟……竟不覺得委屈的嗎？

    謝識心如刀割，痛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業(yè)女淡淡垂眸，看著他沉寂的身形，說道：“世人皆說我們魅魔，薄情寡義，最是虛偽?？蓪嶋H上，魅魔是情感最為濃烈的魔族。欺騙和偽裝，對于我們而言，是生存?？缮嬷?，魅魔的情感就是一片熊熊燃燒的大火。”

    這是一片能將自己都燃燒殆盡的火焰，如果不能這片燃燒的火焰熄滅，那么便只能被這團(tuán)火焰吞沒。

    被它點燃，為它沉淪。

    謝識沉默許久回答：“我亦愿意?！?/br>
    *

    業(yè)女帶著渺思魂和江天涯出了寢宮，渺思魂湊到她身邊，問道：“誒，你說這些干什么？他不是不讓說么？”

    江天涯噗嗤樂了：“渺思魂，虧你曾經(jīng)情人無數(shù)，竟連這點心思都看不出來？”

    渺思魂惡狠狠瞪他一眼，不滿道：“就你知道，就你最懂，那你說說？”

    江天涯哎呀一聲，說道：“宋魘又不是個傻的，怎么可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他就等著你們誰給他說出口，好讓謝識心疼他呢。”

    渺思魂一臉狐疑：“真的？”

    “天下蒼生，與他何干？”江天涯瞇了瞇眼睛，望向魔淵上空，那一縷掙扎的霞光，低聲嘆道：“他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想讓謝識心甘情愿地愛上他，又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邊罷了?！?/br>
    為此算計良多，甚至……連自己也算了進(jìn)去。

    “他就是個瘋子?！泵焖蓟晗氲绞裁?，神色有些莫名，說道：“沒見誰剖自己的魂剖得那樣干脆利落?！?/br>
    “所以他有道侶，你沒有?！苯煅男Σ[瞇道。

    渺思魂氣得咬牙：“我不需要道侶！”

    “哦?！苯煅霓D(zhuǎn)過頭，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業(yè)女，聳肩道：“當(dāng)你不需要吧?！?/br>
    這暗示也太明顯了些，渺思魂更生氣了。

    瘋了不成，他的情人一個賽一個的漂亮，業(yè)女這個不懂風(fēng)情的木頭算什么？！

    “不管如何，不管他是為了什么。”業(yè)女忽然輕輕說道：“他總歸是救了我們?！?/br>
    她垂下眼睫，想起許多年前，她和許多同族被抓到仙門時。

    那座仙門的掌門，想看魅魔自相殘殺，將他們關(guān)在了一個籠子里。

    可她的同族都自殺了，只讓她一個人……活了下去。

    她身上背負(fù)了十七個魅魔的命，里面有她的jiejie，這重量很重很重。

    重到她無法承受。

    若不是當(dāng)初宋魘將她救下，她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如今宋魘庇佑魅魔一族，又尋找古籍，替魅魔一族尋到了新的修煉方式。

    魅魔們終于不用像原來一樣，諂媚地茍延殘喘。

    業(yè)女不管宋魘是為什么做這一切，也不在意他是為什么做這一切。

    宋魘救了她，救了魅魔一族，對她而言，便夠了。

    業(yè)女突然加快了腳下步伐，渺思魂沖她的背影大喊：“喂！你走這么快干什么！”

    “處理公務(wù)?！憋L(fēng)中留下業(yè)女冷淡的嗓音。

    “天天都處理公務(wù)，歇一天你會死是吧！”渺思魂罵了一聲，可業(yè)女像沒聽見似的，他狠狠瞪了一眼業(yè)女的背影，腳下卻越走越快，急匆匆跟了上去。

    被遺忘的客人江天涯嘖嘖一聲，沒追上去，干脆大搖大擺地逛起了魔淵來。

    *

    魔尊寢宮。

    已過午夜，外頭黢黑一片。

    宋魘睫羽輕顫，慢慢地睜開雙眼。

    他是靠著魔丹自爆，才將系統(tǒng)徹底殺死了。

    魔丹盡毀，體內(nèi)魔氣掏空，即便一回到魔淵，渺思魂就尋了各種天材地寶幫他穩(wěn)固魔脈和神魂，可他身體深處還是泛著疼意與虛軟，頭腦昏沉。

    他聽到耳邊熟悉的呼吸聲，連忙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果然是謝識睡在他身邊。

    活生生的謝識。

    他下意識想要攥緊謝識的懷里，可手伸到一半，卻又踟躕了。

    “為什么不抱我？”謝識閉著眼睛輕輕問。

    宋魘指尖一顫：“阿識。”

    謝識睜開眼睛，在朦朧的黑暗里，對上宋魘粉色的雙眸。

    “阿識……不怪我騙了你么？”他惴惴地問。

    “……在琉璃秘境，你那樣難過，是怕我生氣嗎？”黑暗中，謝識的聲音聽起來很低，像是極力壓抑著什么。

    宋魘搖搖頭，說：“不是?！?/br>
    “那是什么？”

    “我怕你……”宋魘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抓住謝識露出來的一點衣角，然后緊緊攥在手心里，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捉不住似的：“我怕你不要我了?！?/br>
    謝識的呼吸突然一停，宋魘心一慌，正要問他怎么了，就聽見謝識呼出了一口顫抖的氣息。

    “在極北之地，夢妖的夢境里，我夢見……我為你死了十次。最后一次，你要殺我?！敝x識啞聲道。

    宋魘的呼吸也停頓一瞬，胸膛里的心臟突然變得冰冷，一點點往下墜，抓著謝識衣角的手不由收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