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刷了十來分鐘手機才起床洗漱，梁和岑回來也進了浴室，他看著她刷牙，也取了自己那把牙刷擠牙膏：“身上好點了嗎？”

    鄒楠粵被他問得面熱，剛才她自己也潦草看了一下，皮膚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狀態(tài)，看不出任何痕跡：“沒有了，平時我自己洗澡時搓得稍微重一點就會紅一大片。”她見他脖子上有汗，問，“你去跑步了？”

    他“嗯”了一聲：“一會兒我簡單沖個澡，我們一起去五十樓吃早飯。”

    鄒楠粵點點頭：“好?！?/br>
    五星級酒店的自助早餐種類豐富，鄒楠粵今早尤其餓，她要了一碗小云吞，還有四五種點心，不過這些東西都很精致，量比較小，也不會太多。吃完飯，鄒楠粵帶梁和岑去江城地標建筑合了張影，中午又吃了一家特別地道的中餐廳，下午還了車，飛回海城。

    登機前，鄒楠粵發(fā)這兩天以美食為主的朋友圈，落地后關(guān)掉飛行模式，收到幾十條新消息。梁和岑的車就停在 t3 航站樓外面的地上停車場，兩人去取車，梁和岑問她：“晚上想吃什么？”

    “回家吃吧?！编u楠粵回著評論說，“感覺我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陪外婆和mama一起吃飯了，想跟她們說說話?！?/br>
    梁和岑點頭：“也行，我們明天再一起吃。”

    鄒楠粵想著無論如何家里都有自己的一口飯吃，便沒有提前告知，進屋見到老太太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問：“我媽不在家？”

    “你媽這兩天早飯吃了就出門了，她昨天晚上回來說，報了學車?！编嵪揪畔驴曜樱澳氵@時候回來，還沒吃飯吧？”

    “我媽的執(zhí)行力可以呀！”鄒楠粵本來有些意外之喜，但是走到餐桌邊看見老太太今天的晚餐只是一碗清湯面條時，她的笑容頓住，“你一個人在家就吃這么簡單？”

    老太太反將她一軍：“你以前在江城的時候，一個人住吃得很豐盛？”

    “……”鄒楠粵隔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但我經(jīng)常點外賣?！?/br>
    “你的外賣還沒有我的面條健康。”鄭暇君笑，“這幾個月每天不是豬rou就是牛rou，不然就是雞鴨魚，我也想吃點素食，清清腸子。正好你和你媽都不在家，我一個人，怎么方便怎么來。”

    說著，鄭暇君站起來：“我還以為你今天晚上不回來吃，冰箱里還有半把空心菜，我給你炒一盤，再把沒吃完的香菇雞熱一熱?！?/br>
    鄒楠粵哭笑不得將老太太按回凳子上：“你吃吧，等會兒全糊在一塊了。但是真的少吃面，別忘了自己血糖偏高，要控制?！?/br>
    她不急著吃飯，在鄭暇君對面坐下，向外婆匯報情況：“我昨天回去，在街上碰到我大伯家的meimei了，然后奶奶知道我交了男朋友，打電話叫我以后結(jié)婚通知她，她給我包三五千的紅包。”

    鄭暇君笑：“那她這次還挺想得開。”

    鄒楠粵被外婆的評價逗樂，也笑說：“就是，我也意外。但是我以后不打算通知她，一點不想和她有關(guān)聯(lián)?！?/br>
    “不通知就不通知吧，也不差她這三千五千，到時外婆給你包個大的。而且隔這么遠，她那把老骨頭，別折騰散架了，也不一定真的能來?！编嵪揪Σ[瞇看她，“你和岑岑談得怎么樣？”

    想到昨夜和他干了些什么事，鄒楠粵微微臉紅，眉眼彎彎道：“談得挺好的，我倆好像真的很適合，和他在一起，我每天都覺得自己好幸福。”

    “幸福就好，看來我這輩子最后一個心愿也快實現(xiàn)了。”鄭暇君心滿意足道。

    鄒楠粵想起那次她推鄭暇君去公園散步，祖孫兩人關(guān)于這個愿望的談話，她心里軟綿綿的，支著一只手撐下巴，滿眼喜歡看著老太太：“外婆，我覺得是這樣的，可能因為我已經(jīng)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外婆，所以按照能量守恒定律，我奶奶才那么不好。但我還是賺了，我有最好的外婆就夠了?！?/br>
    鄭暇君笑出聲，外孫女給她拔到這種高度，她當然得有所表示，便說：“這周還沒有時間問你，加上你們賣老家房子的錢，你差不多可以付個首付了吧？我這里也再給你添點，八月份的時候有一筆五萬的定期到期，取出來給你。你看房子時可以給自己多做預(yù)算。女孩子婚前還是得有套自己的房子，底氣足一些，也是一個保障。”

    鄒楠粵既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年工資翻番了，到年底應(yīng)該還能再存七八萬。你的錢別動，還要養(yǎng)老呢?！?/br>
    如果外婆不提，她最近都沒怎么想過買房子的事情，至少遠遠沒有前兩年急迫，也許因為如今她得到安全感的緣故。

    “我養(yǎng)老能用多少錢？醫(yī)療保險也買得高，不用擔心看病問題。以前豪豪買房我支持了他，一碗水必須端平。”

    “那是因為以前舅舅舅媽和豪豪跟你一起生活，他們每天關(guān)心你，而我和mama隔得那么遠，有什么事很難指望上，所以這也算不上不公平，他們做得更多?！?/br>
    “之前我健康得很，用不著他們照顧。而且今年你和你媽也回來跟我一起住，就算之后你們都搬出去，有什么事打個電話就來了，大家都是一樣的?！?/br>
    就算鄒楠粵工作以后，過年也還能收到鄭暇君包的紅包，如果她不收，外婆就會生氣。老太太在這方面挺固執(zhí)，她經(jīng)濟寬裕，除了生活開支，平時也沒有別的花銷，兒子女兒到這歲數(shù)完全不需要她搭把手，所以她就樂意為孫子和外孫女提供金錢補貼，能幫助他們，她也開心。

    鄒楠粵不要，老太太就板起臉，不太高興道：“外婆給你就不要推辭，我這些錢現(xiàn)在不用，以后還不是要留給你們，早晚的事?！?/br>
    一聽她說這種話，鄒楠粵提醒道：“外婆，你之前答應(yīng)我要慢慢變老的?！?/br>
    “我的愿望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我這輩子沒什么遺憾?！编嵪揪硎?。

    鄒楠粵靈機一動：“不一定，我和岑岑也有可能分手?！?/br>
    “你說的是什么話，那我明早見到岑岑，問問他是不是有這個可能?！?/br>
    “……”

    鄭暇君多了解外孫女，見她答不了話，順勢教育：“你也知道不能真的問岑岑吧？剛才你自己也說了，你和岑岑很合適，那就要想著走到底。有些話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能這么開，不吉利。”

    鄒楠粵雖覺得老太太過于認真，但也聽從道：“我再也不亂講了。”

    這時玄關(guān)傳來開門的聲音，過了半分鐘阮賢云走進來，她面上帶笑，顯而易見心情很好。

    第七十一章 提議

    見到阮賢云臉上的笑容，鄒楠粵有些恍惚，也許不幸可以偽裝，但幸福沒辦法掩藏，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太久沒有見到mama露出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輕松表情了，至少她和爸爸在一起時，絕不會如此松弛。

    自鄒楠粵記事以來，她從不覺得爸媽相愛，他們就像為了完成結(jié)婚生子的任務(wù)機緣巧合湊在一起，拿到“女兒”這個共同項目后，又不得不繼續(xù)聯(lián)手。

    以前的mama，她面對另一半時，大多數(shù)時間都有抵御性。每日結(jié)束工作，不僅身體疲憊，連心也跟著疲憊，沒有任何精神層面上的交流。每夜躺在一張床上，中間豎起的無形屏障卻越來越厚。

    也許因為爸爸結(jié)了婚之后，他的生活過得太安逸，他有了后代，也不用處理家務(wù)事，盡管沒有什么惡習，也主動交出了家中的經(jīng)濟大權(quán)，但他知道自己是占便宜的一方。妻子漂亮又能干，她同樣付出勞動賺錢，在這個十年如一日的過程中，他漸漸忘記初心，理所當然享受結(jié)婚帶來的一切好處，哪怕妻子某刻對他失望或者對當下的生活不甘，情緒失控下表現(xiàn)得歇斯底里，他只需要沉默忍耐過去就可以了，等到對方平靜下來，他的日子依然那么好過。

    比起男人揣著明白裝糊涂的神經(jīng)大條，女人心思細膩得多，剛成為妻子、剛成為mama的那段時間，她也曾在意細節(jié)感受，許多負面情緒都沒有得到安撫，于是慢慢灰心，生活變成了一個又一個沒有任何期待的二十四小時，這二十四小時怎么過，幾乎一成不變，這樣的日子真夠令人窒息。

    其實阮賢云一直知道自己有什么需求，只要離婚，離開這個讓自己人生黯淡無光的男人，她就會恢復(fù)鮮活的色彩，“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是有道理的，她最開始也是最決絕那次失敗了，接著一拖便是二十幾年，九千個日日夜夜，她不想太痛苦，不得不忽視自我，就算笑著，也不是為她自己。

    而現(xiàn)在，阮賢云的笑是為了她自己，所以才會讓鄒楠粵感到陌生，同時也為mama開心。她心里清楚，這是那位只見了一面的曾叔叔帶來的改變，他的出現(xiàn)，將她mama從一位mama的身份中解放出來，讓她重新看見她自己的心，不再完全圍著女兒轉(zhuǎn)，也有人想約她見面，關(guān)心她過得怎么樣。這樣一想，鄒楠粵驀地鼻酸，真好啊，她在心里默默說。

    鄭暇君問了阮賢云差不多的話：“這個時間點回來，吃飯了嗎？”

    “我吃過了?！彼娻u楠粵的行李箱還放在餐桌邊，問她，“你也剛回來？”

    鄒楠粵點頭，關(guān)心道：“外婆告訴我你去學車了，有個刷題的軟件，你下載到手機里面沒有？”

    “下載好了，我還花錢買了 500 道題?！?/br>
    “那個套餐挺有用的，我當時也買了，節(jié)約時間。你今天去上理論課了？”

    “上午上了兩個小時。”

    “下午和曾叔叔約會？”鄒楠粵八卦。

    被女兒饒有興味地盯著，阮賢云多少有些難為情，她掩飾道：“我們這把年紀了，就見個面，一起吃頓飯，算不上約會。”

    “約會不就是見個面吃頓飯嗎，你還不好意思？”鄒楠粵揶揄道，又問，“是曾叔叔陪你報的駕校？我本來還想問一下舅舅有沒有推薦呢?！?/br>
    “他有個朋友剛好是駕校的老板，就帶我去了?！比钯t云笑說，“給我找了個耐心很好的的師傅?！?/br>
    “那你肯定學得好，你是報的自動擋吧？”

    “對，最簡單那種?！比钯t云說。

    昨天上午曾佑青帶她去駕校，到了地方，老板親自幫她辦理報名手續(xù)，本來按照流程，應(yīng)該考過科目一后才聯(lián)系科二的教練，但她先去見了教練，曾佑青也在旁邊陪著，她第一天就摸車。今天上理論課，他中午才來接她吃飯，下午沒什么事，曾佑青提議去他家里參觀一下，她同意了。

    他住的獨棟別墅，上下一共五層樓，就連地下室都有個院子。阮賢云還以為這是他們以前一家三口住的地方，曾佑青主動解釋，以前那套分給前妻了，這套是他離婚以后重新買的，裝修了整整兩年，其實他搬進來的時間也不長。

    阮賢云問他：“你一個人住這么大的房子，不覺得空？”

    曾佑青順勢說：“不管房子大小，有個女主人才有生活氣息，我記得你以前就喜歡養(yǎng)花，三個院子面積大概有兩百平，夠你盡情種花種草的了，要不你搬過來？”

    “你這院子有專人打理，我哪能隨便破壞?！比钯t云含蓄道，“我和我媽、我女兒一起住得挺好的?！?/br>
    “如果她們愿意的話，大家一起搬過來，這里多的是房間?！?/br>
    阮賢云覺得不現(xiàn)實：“太遠了，粵粵上班不方便，而且老太太肯定不會過來，小區(qū)有那么多她的朋友，到這邊來，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住著不舒坦?！?/br>
    曾佑青給出應(yīng)對方案：“粵粵上班的事倒容易解決，給她配輛車就行了，而且年輕人有自己的生活，她也談男朋友了，不見得想跟你一起住。你mama的問題倒真有些棘手，她不愿意也沒有辦法，既然我倆在一起了，你總不可能一直跟她住吧，你實在不放心，隔三差五回去看看她，或者我們給她請個保姆?！?/br>
    他看起來不像開玩笑，阮賢云便認真道：“今天說好只是來參觀一下的，搬過來的事情太突然了?！?/br>
    曾佑青想了一下：“的確有些突然，要不然這樣吧，下周我們都提前讓女兒把周六的時間空出來，星期五我們從塔山回來后，四個人在家里正式吃頓飯，聊一聊這件事。正好也快過端午，到時我去你家里拜訪一下，然后我們就把證領(lǐng)了，你搬出來名正言順，你覺得呢？”

    阮賢云并不為這個速度吃驚，中年人要成一對，只要互相看得上，當天就能定下來，他們一開始就講明了要先試試，下周舊地重游，朝夕相處待幾天就能得到結(jié)果，還算有個過程。

    她答應(yīng)他：“可以?！?/br>
    這天晚上在他家里吃的飯，他這別墅里沒有做飯的阿姨，雇了保潔團隊，一周清潔一次。曾佑青是窮人出身，他會做飯，而且在家里吃的次數(shù)也很少，沒必要專門請個人來準備一日三餐。這一頓飯他沒讓阮賢云動手，笑說：“雖然我也很懷念你最拿手的紅燒rou和水煮魚，但以后你再做給我吃吧，今晚我來下廚，你檢驗一下我的功力有沒有退步?！?/br>
    晚飯吃得早，吃完飯應(yīng)阮賢云的要求，曾佑青送她回來。

    這會兒老太太和女兒都在場，阮賢云趁此機會說：“下周我和他計劃去塔山玩一趟，可能要多待幾天?！?/br>
    鄒楠粵特別支持：“去吧，玩得開心一點?！?/br>
    鄭暇君倒不覺得這事用自己表態(tài)，不過她心里多少有些復(fù)雜，曾經(jīng)沒看得上的人，三十年后，終究還是要做自己的女婿，也不知道以后見了面，應(yīng)該怎樣面對。

    阮賢云鄒楠粵母女二人不清楚老太太的心思，鄒楠粵轉(zhuǎn)了話題：“這兩個周我和你都沒有時間拍視頻，我看評論里有網(wǎng)友催你發(fā)新作品?！?/br>
    “還以為不上班了每天就無事可做，沒想到事情這么多。本來也是圖好玩，什么時候有空再拍吧?！比钯t云豁達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鄒楠粵說：“行。”

    她起身，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回了房間，給梁和岑發(fā)微信：【今晚家里沒有準備我的飯，你吃上了嗎？】

    梁父梁母今晚出去給三十年交情的好朋友慶祝生日，他看冰箱里有剩飯，正準備隨便打兩個雞蛋炒一碗解決晚餐，收到她的消息，又打開冰箱，一邊想著可以搭配的菜譜，一邊回：【我爸媽出去聚會了，估計零點后才回來，兩個選擇，要么你上來，我們炒兩個蔬菜吃，要么我下來，咱倆去外面看看吃什么?！?/br>
    【他們參加什么聚會啊？玩這么長時間？】

    【我爸好朋友過生，飯后例行活動，打牌?！?/br>
    【你確定他們回來得很晚嗎？不百分百確定的話，還是去外面吃吧?！?/br>
    【我確定，你上來?！?/br>
    鄒楠粵稍稍考慮了一下，回：【好?！?/br>
    她往外面走，鄭暇君問：“你不做飯吃了？”

    “岑岑在做，他也一個人，我去跟他一起吃?！编u楠粵回答。

    她上了樓，敲開門，跟著梁和岑到廚房，問：“你在做什么菜呀？”

    “現(xiàn)在解凍rou來不及了，酸辣土豆絲，炒茄子，煮碗豆腐湯，可以嗎？”

    “可以?！?/br>
    這三道菜沒花多少時間，很快就可以吃，飯后兩人出去散了半小時步回來也才九點鐘，梁和岑問她：“要不再去我家待會兒？”

    鄒楠粵問：“你爸媽突然回來怎么辦？”

    “不會的?！绷汉歪f，“你不放心，我打電話確認一下?！?/br>
    他當真給他媽撥電話過去，等了一會那邊才接，麻將聲音清晰，梁母問他什么事，他淡定道：“想問問你們什么時候回來，看來得很晚了。”

    “剛上牌桌，沒事就掛了?！绷耗钙綦娫挕?/br>
    梁和岑收起手機，從始至終沒有放開她的手：“現(xiàn)在還早，跟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