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她也不是最慘的。

    她有無數(shù)的墊背。

    姜曜閉上眼睛。

    破空聲近在咫尺，預(yù)想的疼痛卻沒到來。

    她被一股大力帶倒，耳邊是急促的喘息聲，雨水從另一個人的身上滑落下來，滴在她的臉頰。

    姜曜睜開眼睛，一雙凌厲的眸子位于距離不足十厘米的正上方。

    “cao！”豹哥看著打空的子彈氣急大罵，“哪個王八蛋干的——啊啊??！”

    天上落下的雨忽然變成細碎的灰燼，腳下的土地也開始寸寸崩裂，飼養(yǎng)樓倒塌，天也掉了下來。

    咒罵硬生生變成尖叫，表層世界崩潰，終于露出真正的模樣來。

    一左一右兩排路燈橫穿黑色的虛無空間，大小相同的籠子整齊排列，密密麻麻和路燈一樣望不到頭。

    籠子呈長方體狀，底面積一個平方，高度兩米，窄得剛好夠一個人轉(zhuǎn)身。

    當(dāng)然，這個籠子里關(guān)的本也是人。

    “砰砰砰——”有人開始拍打籠子，“這里是什么地方，艸，怎么把我們關(guān)起來了！”

    也有人松了口氣：“挺好挺好，我還以為自己要被咬死了?！?/br>
    “剛出虎xue又入狼窩啊這是，媽的，之前還有自由，現(xiàn)在……”構(gòu)成籠子的鋼柱有人手腕粗，籠門明明沒看到鎖，卻怎么都推不開，“我沒帶食物啊，不會活活被餓死在這兒吧？”

    “是所有人都被關(guān)在這兒了嗎？”有人試圖大喊，“喂——大家都在嗎——”

    或許是他們太過吵鬧，同樣被關(guān)在籠子里，精神萎靡的npc出聲：“省點力氣吧，這個籠子是我們待得最舒服的地方了，趁那些家伙沒回來，趕緊喘口氣吧?！?/br>
    張黎心念一動，挪到更靠近開口說話的npc的方向。

    每個籠子間距五米，正常音量說話完全聽得見。

    “喂，哥們兒，跟你打聽個事兒?！?/br>
    那人懶懶地瞥他一眼，道：“問。”

    張黎也不客套，直接道：“就是我們之前聽其他先來的兄弟姐妹說，只要誠心悔悟，還是可以離開的對吧？”

    “哈？”那人笑了，“誰這么不靠譜亂教新人，怎么可能離開啊，我在這兒不知道多久了，只見過一個悔悟的，而且那人也沒走成，就是不用再被咬也不用再被玩了，天天待在籠子里發(fā)呆就行?！?/br>
    聽到的玩家驚呆：“那不是會瘋？”

    “呵呵，新來的，這可是最高待遇了?！?/br>
    眾人：“……”

    張黎沒有放棄，繼續(xù)問：“這條路是怎么回事，通往哪兒??？”

    “那些家伙朝拜的時候就走這條路。”npc們也就只有在新人剛進來的時候能夠正常地聊聊天，并不吝嗇這三言兩語，“新人進出前后，它們都會去朝拜的。”

    還沒等玩家問他們是誰，無數(shù)大到夸張的狗從路的盡頭跑來，場面簡直驚悚到膽小的人想原地去世。

    npc幸災(zāi)樂禍，“看，它們回來了。”

    高的四五米，矮的兩三米，各種各樣的“巨犬”來到屬于各自的籠子前，一爪悶過來，眼前都得一黑。

    靜靜坐在籠子里的姜曜也見到了放大版的多比，和親密度不夠被拖出去玩的玩家遭遇不同，親密度足夠的玩家基本都安安生生待在籠子里，關(guān)聯(lián)狗就坐在旁邊守著。

    多比在姜曜身邊趴下，腦袋對著她，還像小狗那樣嗚嗚地撒嬌。

    姜曜看著它，伸出手。

    多比大大的圓眼睛亮了亮，把腦袋往更邊上湊了湊。

    姜曜探出的手剛好可以摸到它的鼻子，姜曜輕輕摸了摸它，“你是大狗了誒，好威風(fēng)?！?/br>
    多比呲了呲牙，眼睛瞇了瞇，像是笑了。

    就在隔壁籠子里的傅醒看了她一眼。

    張黎還沒有放棄，他繼續(xù)跟旁邊的npc交流，“哥們，我們說話他們聽得懂不？”

    npc哈哈大笑，道：“你把狗當(dāng)寵物的時候，狗說話你聽得懂不？”

    張黎：“……”是這么個道理。

    那他就不用遮遮掩掩了。

    “那你說，這條朝拜路我們能走嗎？”

    “路肯定能走，可你又出不去。”

    “那我要是能把這籠子割開呢？”

    npc用“你怕不是個智障”的眼神看向張黎，“你就是從這個籠子里出去了又怎樣，就算你親密度足夠你的狗愿意帶你去放放風(fēng)，甚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你，你也逃不掉的?！?/br>
    張黎皺眉，“為什么？”

    npc翻白眼，“五米一狗啊大哥，其他狗不會放過你的?！?/br>
    張黎的眉毛疙瘩徹底打不開了。

    這么離譜，那他們怎么辦？

    姜曜回頭，對上傅醒的視線。

    后者看得很光明正大，被她抓住也不移開視線。

    “啊，傅叔叔。”姜曜靠在籠子上，笑瞇瞇跟他打招呼，“好巧啊，咱們是鄰居來著?！?/br>
    “嗯?！备敌腰c了下頭，依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好像在試圖分析她，想要看穿她。

    姜曜任由他看，安安靜靜地坐著，恍然間仿佛回到最開始乖巧的模樣。

    兩人都沒提樓頂?shù)氖虑椤?/br>
    不知道過了多久，玩家們都喊累了，四周安靜下來。

    這里什么正常的東西都沒有，連時間也沒有，只有黑暗，籠子，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人，看管著籠子的狗和不知通往何處的路燈。

    “傅叔叔。”姜曜忽然開口，“你是不是很失望？”

    什么事都做了，委屈也受了，所有的努力都盡了，卻還是換來了這樣的結(jié)果。

    她經(jīng)歷過這些，知道有多失望多難受。

    等了一會兒，她等來的卻是和預(yù)想中不一樣的答案。

    “也沒有?！?/br>
    傅醒的語氣很正常，似乎還比平時更柔和一些，第一次讓姜曜生出他們在聊天的感覺，而不是被說教，或者相互攻擊。

    “在場這么多人，基本上每個人都對你懷揣惡意，有些人更是動手害過你。爆炸聲只是用來轉(zhuǎn)移大家注意力，已經(jīng)是我想過的可能性中，非常不錯的狀態(tài)了?！?/br>
    他認真地看著姜曜，語速很慢很認真：“上一次見面我跟你說的話很對不是嗎，我們都能改變壞的結(jié)果?，F(xiàn)在你已經(jīng)改變了最壞的結(jié)果，只要你想，你還能把它改的更好?！?/br>
    又是一段很長時間的靜默。

    姜曜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就在傅醒剛收回視線的瞬間，姜曜忽然坐直身體，面朝他招招手，語氣歡快。

    “傅叔叔傅叔叔，我好像有辦法結(jié)束這個副本了，我可以出去啊，到路的盡頭看看能不能見到給這些狗子復(fù)仇機會和能力的‘神’，然后跟他談?wù)?。?/br>
    傅醒眉峰一動，沒等他開口，姜曜又笑瞇瞇補了一句：“當(dāng)然，我是有條件的?！?/br>
    姜曜的情緒與狀態(tài)轉(zhuǎn)變太快了，本來傅醒的心中還有些不安定，聽她要提條件后反而踏實了。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br>
    姜曜笑：“你肯定能做到啊，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出去后——”

    她拉長語調(diào)故意吊了下傅醒的胃口，才施施然道：“你得給我營造一個好名聲，你要告訴所有人，是我，是姜曜也是姜陽陽，她迷途知返，一口氣救下了這好幾百個人。”

    傅醒蹙眉，道：“這不是條件，本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

    “當(dāng)然沒有這么簡單啦，你得讓他們都不能再說我壞話，只要提起我，都得夸我！每次進新人你也必須大力地跟他們宣傳，讓他們知道我的光榮事跡！”

    這事有難度，但不是做不到。

    傅醒想了想，答應(yīng)下來：“好?！?/br>
    姜曜笑起來，一副很滿意的樣子，從籠子里伸出小拇指朝他搖了搖，“一言為定？”

    傅醒點頭，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照著晃了晃，“一言為定?！?/br>
    “好！痛快！”姜曜朝他比了個大拇指，一拍大腿站起來。

    她又去摸摸多比的鼻子，一大一小兩雙圓眼睛對視。

    姜曜收起剛才和傅醒談條件時活潑的樣子，眼神凝重，低聲道：“多比，我需要大家?guī)臀乙粋€忙。”

    多比看了她好一會兒，搖搖尾巴汪了一聲。

    沒有鎖但鎖著的籠門打開，多比順從地趴下。

    姜曜在周邊所有玩家和npc驚訝的目光中走出籠子，抓住多比的毛發(fā)爬到它背上。

    傅醒也注視著她，這條朝拜路若有人能走，也就是姜曜了。

    她照顧過那么多的流浪狗，又放了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狗群，為此刻爭取到了足夠的余地。

    “啊，對了?！?/br>
    姜曜回過頭來，朝傅醒揮揮手。

    “其實我想過的，要是我真的像你一樣就好了?！?/br>
    要是當(dāng)初我再成熟一點，再忍耐一下，再想想別的辦法……

    她笑起來。

    “拜拜。”

    多比跑了起來，姜曜伏在它的背上，發(fā)絲往后飄散。

    傅醒的心猛地一沉。

    朝拜路很長，有些跟她從無關(guān)聯(lián)的狗吠叫，也試圖阻止她沾染這神圣之路，都被姜曜數(shù)量頗多的“伙伴”攔住了。

    她就坐在多比的背上，跑出npc和玩家們震驚的眼神，跑到?jīng)]有人類只有長明路燈的通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