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曜垂眸，盯著那杯沒有動過的果汁，像在發(fā)呆。

    中年男人以為她難以啟齒，“沒事的，到這里來的都是爛人，你是小孩子，就算犯了再大的過錯，總也不能跟我們這些大人相比吧?！?/br>
    “……校園霸凌。”姜曜想到了一個非常貼合學(xué)生會犯錯事的理由。

    她說完，中年男人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用開玩笑的語氣道：“呵呵，我看你也像是個老大?！?/br>
    他隨口一說，倒也沒想到自己真的就說準了。

    “所以呢？”姜曜問，“獵手是什么樣的？”

    男人搖搖頭，“每天晚上都不一樣，我在這里待了三天了，沒有重樣，你只要知道都是要命的東西就是了?！?/br>
    余光中，新住戶和老住戶們之間不再涇渭分明，三三兩兩的都開始有所交談。

    姜曜沒有再著急說話，只是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男人，無聲地訴說自己的不信任。

    男人對她的戒備心早有預(yù)料，無奈道：“我真的不是壞人?！?/br>
    姜曜嗤笑：“你剛才還說你是經(jīng)濟犯呢，怎么就不是壞人了？”

    男人一噎，只好道：“我只是愛錢而已，這里又沒有錢，能讓我壞的根源沒有了，我肯定不算壞人了呀，我不會做其他壞事的。”

    見她還有懷疑，男人一副被打敗的樣子，舉起雙手道：“好吧，我確實也不是毫無目的就找上你的。這是友愛公寓對吧，公寓里有一條潛規(guī)則，如果老住戶主動向新住戶伸出援手，當天晚上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比較安全……”

    他把目的拋出來了，姜曜的疑慮被打消一點，開始思索他說的這些話的真實性有幾分。

    關(guān)于這間公寓的信息應(yīng)該沒有什么造假的價值，因為一到時間就會被戳破了，可這人也未必就說了全部的實話。

    她思索片刻，道：“真的嗎？那為什么我們剛剛下來的時候，都沒有人來跟我們搭話？公寓老住戶有六七十人吧，新住戶也就三十人左右，僧多粥少，為什么大家一點都不著急呢？”

    “小丫頭心眼真多，可惜有些經(jīng)驗還是太少?！蹦腥诵Φ溃耙驗橐^察啊，有新住戶在，只是說相對安全又不是絕對安全，萬一找了個拖后腿的，一上來就觸犯了三條守則之一，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在情在理。

    姜曜又問：“那你為什么找我，要對抗什么獵手的話，還是成年的大人比較好吧？”

    據(jù)她剛才的觀察，四周落單的男性玩家還有幾位，也不是咋咋呼呼的性格，這個中年男人沒必要選她。就算他是看見了自己之前和兩個小弟的互動，在這種需要逃命的環(huán)境里，她看著也不會是合適的搭檔。

    男人嘆氣，接著用一種慈愛的眼神看著她。

    “其實我也猶豫過，但最終還是覺得不忍心。我在老住戶中算是身體比較強壯有力氣的，就當是幫你一把吧，因為我有個女兒跟你差不多大，也在讀高中，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她?！?/br>
    姜曜平淡的神情瞬間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唉，我姓陳，你就叫我陳叔吧?！?/br>
    “……”

    姜曜抿直了嘴角，如果不用力抿住的話，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嘛，前面說圓的種種理由和借口，都毀在這一句上面了。

    和陳慧的套路一模一樣，還都姓陳。

    誰能不說一句真是緣分？

    姜曜從善如流地叫了一聲陳叔，沒有當眾拆他的臺。

    這個人一定隱瞞了什么，不過也沒關(guān)系，他想利用自己，那她也能將計就計。

    不過這人恐怕不是什么挪用一億公款的經(jīng)濟犯，怕不是詐騙一億的詐騙犯。

    聽到這一聲放低了的稱呼，陳叔懸著的心落下來，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心實意了。

    “那我們就是今晚的搭檔了，我建議你下午好好休息，養(yǎng)精蓄銳應(yīng)對晚上的獵手。我住在b101，這期間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隨時來找我?！?/br>
    說完他擺擺手，施施然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姜曜和他揮手作別，隨后也端著果汁離開了原本的位置。

    繼續(xù)若無其事的在餐廳里打轉(zhuǎn)，偶爾能夠聽到幾句其他人的對話，隱約有提到今晚的事情，看來就這一點，陳叔確實是說了一部分真話的。

    餐廳里的老住戶們?nèi)齼蓛傻纳⒘?，正如陳叔所說，他們都會房間休息，為今晚的行動養(yǎng)精蓄銳。

    人散的差不多了，留在餐廳里的玩家們自然而然聚到了一起。

    姜曜的兩個小弟也回來了，對了對交談的內(nèi)容，竟然和陳叔說的沒有太大出入。

    有那么一瞬間姜曜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或許陳叔和陳慧沒什么緣分。

    “只能等晚上揭曉答案了吧?！迸P銳嘆氣。

    有個新人小心翼翼舉手，“那我們到時候真的要分開跟著那些老住戶嗎？”

    新人沒有指名道姓問哪一位，眼神卻飄向了最為可靠的傅醒。

    后者的爛臉上看不出神情，聲音平靜：“目前沒有證據(jù)證明老住戶給出的信息是假的，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察覺到異常，不如和他們分開獨自行動。”

    平安小鎮(zhèn)的玩家都是風(fēng)雨來雨里去的，不算普通人，自然都有獨自面對的勇氣。

    老玩家們隨即點頭，只是新人們還有些惶恐。

    簡單的交流過后，玩家們也開始分開，姜曜打發(fā)了小弟們，正要獨自去七樓天橋探探路，被唐甜挽住胳膊。

    她頓住腳步，揚起天真的笑容道：“甜甜姐，你這是干什么呀？”

    唐甜沒有松開她的手，飛快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傅醒，在姜曜耳邊道：“我們不是分區(qū)了嗎，鬧得有點難看，我和琳儀姐不好意思跟傅隊有太多交流……陽陽，我看你和傅隊關(guān)系蠻好，要是有什么線索，你給我們開個小灶唄。”

    姜曜細長的眉毛往上挑了挑，用另一只手把它挽住自己的手扯下去。

    “甜甜姐，我和你們徐隊鬧得也非常難看，你找錯人了?！?/br>
    她一點兒也不給面子，唐甜面色尷尬，四周隱隱出現(xiàn)了幾聲嗤笑。

    “……唉，那確實是隊長的問題。”唐甜還沒放棄，委屈道，“可他是他，我是我呀，我不一直都是你的雙面間諜嗎？”

    最后一句她說的比較輕，只有離得近的幾個人能聽到。

    傅醒和杜琳儀都皺了下眉頭，杜琳儀上前一步把她拉住了。

    “別亂說話?！?/br>
    唐甜有些惆悵，但還是聽了杜琳儀的話沒再糾纏下去，在姜曜走后才跟杜琳儀解釋：“我第一次進挑戰(zhàn)本的時候，可以說是陽陽救了我的命，后來關(guān)系也挺好的，不想因為隊長就失去這個朋友……”、

    杜琳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也不適合在這種地方拉近關(guān)系，別再纏著她了?！?/br>
    “……好的，琳儀姐。”

    唐甜垂下頭，未成形的樂隊在腦海中不停閃回，最終消散。

    她握了握拳頭，長長吐出一口氣。

    姜曜進了電梯，按下數(shù)字7。

    電梯門即將閉合的時候，外面伸出來一只修長的手。

    電梯門重新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來。

    電梯四壁光可鑒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并肩而立，照得清清楚楚。

    四雙眼睛交錯凝視，姜曜看著電梯鏡面照出來的傅醒，傅醒看著電梯鏡面里照出來的姜曜，電梯啟動。

    “你怎么看這個地方？”

    傅醒開口的時候，姜曜在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等到電梯數(shù)字跳到3，姜曜才調(diào)整好心情，成熟回應(yīng)：“丑八怪叔叔，你是沒有別的可以說話的人嗎，好可憐哦。”

    傅醒面不改色，當然，就算改色了也看不出來。

    “那你同情我嗎？”

    從時間本出來到這個副本開始前這一周，兩人是沒有直接交集的一個狀態(tài)，雖然說兩人都很忙這似乎情有可原，但傅醒覺得他們不應(yīng)該還這么生疏。

    回來后第一天晚上做的詭異的夢，應(yīng)當就是他在時間副本里遺忘的那些記憶。

    那么多天他和姜曜朝夕相處，彼此依靠托付，說是生死之交也不為過，就算因為之前的隔閡不能成為友人，也不應(yīng)該形同陌路。

    姜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被堵得心情頗差。

    傅叔叔總是在不需要他很靈光的時候，充分彰顯他不算太低的智商。

    “還能怎么看？”她懶得跟他打這無意義的嘴仗了，也省得他又冒出什么把自己堵死的話來，到時候又要被氣一次，“這個公寓不就是縮小版的平安小鎮(zhèn)嗎？只不過……”

    叮。

    電梯門開了。

    七樓的情況果然和她所在的十三樓不同，b071出門左拐不是墻壁，而是一道敞開的天橋，就像一根筆直的綁帶，將ab兩棟樓緊密地連通起來。

    天橋外的灰白濃霧似乎觸手可及，姜曜站在中央位置，看著左右兩個宛如巨獸血盆大口的入口，抻抻胳膊伸了個懶腰。

    不知道是白霧的光還是被擋在后面艱難殺出重圍的陽光，把她精致的臉龐照得超然物外，既朝氣蓬勃又暮氣沉沉。

    “我們看似有選擇，實際嘛，也就是這獵場里掙扎求生的獵物……”

    “以及不容于正常社會的垃圾?！?/br>
    姜曜笑嘻嘻地回頭看傅醒，“對嗎，傅叔叔？”

    “不對。”

    傅醒的答案給的很快，聲線平穩(wěn)，既不高亢也不激烈，卻充斥著巨大無比的力量。

    “我們是失去了約束的普通人，為了回歸正常社會努力至今，并將繼續(xù)努力?！?/br>
    天黑的很快，姜曜不過躺在床上睡了兩個小時，再醒來公寓里的燈就全都開了，白天還有些昏暗的走廊在晚上看起來反而更亮了一些。

    姜曜又在電梯里遇到了那個抱著貓的女孩。

    “好巧。”姜曜主動打了招呼。

    女孩小幅度點頭回應(yīng)，看著姜曜欲言又止。

    姜曜察覺到她的異樣，不動聲色。

    快出電梯的時候，女孩小聲道：“晚飯，要吃飽一點……這里的螃蟹和小龍蝦都很肥美的?！?/br>
    第182章 友愛公寓（3）感情進度-1%

    她這樣說， 就好像今晚是他們最后的晚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