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曜：“我知道啊，我知道他是真心的?！?/br>
    姜曜當(dāng)然知道這一點。

    李光不是壞人。

    能進(jìn)南區(qū)的都不是壞人。

    可那又怎么樣呢？

    姜明原本也不是壞人，也對她很好。

    只是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真到了那個境地，就不約而同地選擇放棄她而已。

    李光握著拳頭，低聲道：“我們留在南區(qū)，能夠給你的幫助才是最大的。南區(qū)的機(jī)制公平合理，我們這種腦子不靈光執(zhí)行力還可以的都能成為物資本的成員，每次只要上交所獲物資的百分之三十，剩下的百分之七十都自己的，而且每月一次的挑戰(zhàn)本保證有人帶……我們能活下來，才有資格說以后不是嗎？”

    一個盡善盡美的借口。

    姜曜不想再跟他周旋了，又問了一個問題：“那么李光哥哥，在被叫去談話，得知我做了那些事的瞬間，你想起更多的是自保，還是保我？”

    “你會說實話，不會哄我的，對不對？”

    李光微張的嘴幾乎在第一時間就閉上了。

    過了幾秒才又開口。

    “抱歉?！?/br>
    他的坦誠讓姜曜興致高了幾分，也愿意跟他真誠交流了。

    她搖搖頭，說：“不要抱歉，你們沒有錯。”

    在李光羞愧的視線里，她笑起來。

    “換我，我也會這么做的。”

    她也已經(jīng)是一名合格的大人了。

    李光說不出話。

    聞人珍悲傷地看著姜曜，“陽陽，我們知道你很難過，也知道你不是壞孩子，你哥哥那件事肯定有苦衷，但這個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你還是可以做個好孩子?！?/br>
    她的勸說也很真情實感，發(fā)自肺腑。

    她也是好人。

    姜曜看著他們兩個，覺出味兒來了。

    原本她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李光和聞人珍單獨來找她都說得過去，可這兩人一起來找她，除了感情突飛猛擊之外，也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徐行讓你們來找我的？”

    沉浸在遺憾中的李光和聞人珍俱是一驚，下意識相互看了眼。

    這樣的情態(tài)簡直就是在告訴姜曜那就是正確答案，一點錯都沒有。

    李光急道：“妹，雖然他這次是交代了一聲，但我本來就在找你……”

    “我知道啦，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呀！”姜曜有點煩了，“我沒有覺得你們別有用心，沒立場也不想譴責(zé)任何人，只是單純想知道徐行的目的而已！他讓你們給我?guī)裁丛拞?？?/br>
    她的聲音略大，把急于辯解的兩人給鎮(zhèn)住了。

    明明沒說幾句話，卻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重大刑訊拷問的兩人心力交瘁，索性順了她的意，答道：“他說你年紀(jì)小，遇事容易沖動不冷靜，讓我們勸勸你，能待在平安小鎮(zhèn)還是待在平安小鎮(zhèn)比較好?！?/br>
    姜曜明白了：“他威脅我?！?/br>
    符合小肚雞腸的人設(shè)，是徐行的作風(fēng)。

    李光點點頭，“不過你也不用擔(dān)心……”

    姜曜抬手制止，不想聽任何安慰的話。

    她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讓李光也給他帶一句話。

    “南北區(qū)本來就是對立的，讓他放馬過來！”

    打發(fā)走李光和聞人珍后，姜曜再趕到“放松一下”，秦侯和邢思是都不在了。

    她撲了個空，只得掃興而歸。

    回到闊別半天的小房子，她盤腿坐在衛(wèi)生間的地上放空冥想十分鐘，打開淋浴器澆了自己滿頭滿臉的冷水。

    洗完澡，她換上睡衣美美地睡了一覺，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游魂似的爬起來套外出的衣褲。

    王函西的雞腿攤擺在老地方，廣場邊一根路燈柱下，老板本人照例一邊刷雞腿一邊跟閑來無事的路人嘮嗑，賣出一根雞腿能說一籮筐吉祥話，人都走出老遠(yuǎn)還能聽見他扯著嗓子喊“老板你下個本必mvp”“積分獎勵5000起”。

    直到看見姜曜，這噼里啪啦的炮仗才啞了火。

    他左右瞄了一圈，抬手就揮，“走走走，沒完了是吧？昨天來今天還來？！滾滾滾——”

    姜曜膩膩歪歪地朝他笑，“困擾”道：“可是人家覺得你的雞腿真的好好吃耶~”

    王函西為了把人趕走，不和這種惹是生非的人扯上關(guān)系，嘴快得很：“好吃個屁，我這批腿都是垃圾腿，掉地上腳踩過，都是腳氣……”

    “哦?！苯资掌鹉歉奔侔V不癲的樣子，“那算了，剛從副本出來有積分了，本來還想買一根的?！?/br>
    王函西張開的嘴巴就這么凝滯在半空中：“……”

    在她轉(zhuǎn)身就走的瞬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矮油客人！開玩笑呢客人！買我雞腿你就是我祖宗！”

    一個收款碼火速彈出，他咧開嘴：“承惠20積分，您請！”

    姜曜嘴角抿出一個可愛的笑渦，抬手要掃之前又停了下來，“嗯……再叫一聲聽聽？”

    王函西：“……祖宗祖宗祖宗你就是我往上數(shù)十八代的老祖宗！”

    買一送三，滿腹生意經(jīng)的小老板就是大氣！

    他忍不住給自己比了個贊。

    姜曜今天這輩分大得厲害了，心滿意足地掃碼給他，拿到雞腿后還不忘告訴他：“你叫我祖宗沒有白叫，我正式通知你，你和邢思非也沾親帶故了?！?/br>
    王函西：“……你又干什么了？”

    姜曜把皮撕了，沖著噴香的雞腿嗷嗚就是一口，等那口咽下去后，揮揮手走前給他留下一句話。

    “邢思非管我叫姑奶奶啦，你什么輩分自己算哈?！?/br>
    王函西下意識掰了根手指，爸爸的mama叫奶……呸！

    他沖著姜曜的背影吼道：“邢思非又不買老子雞腿，誰他媽要當(dāng)他的孫子——”

    回家的小路越走越靜，姜曜蹦著青石磚的格子走，啪嗒啪嗒的聲音極富節(jié)奏地回響在安靜的街道上空。

    這最邊緣的地帶遠(yuǎn)離人世喧嘩，沒有打量的目光，沒有人看見姜曜張開的手臂連著一雙油汪汪的手。

    她一格一格跳著，自娛自樂。

    蹦累了的時候，抬眸一看，正好到了那家與這個小鎮(zhèn)格格不入的書店門口。

    書店是個二層小樓，店主在升級的時候選了個古色古香的外觀，從外頭乍一看像古代的墨寶閣。

    仿佛有一陣沁人心脾的墨香從鼻端飄過，勾得人心里癢癢。

    姜曜原地立正向右轉(zhuǎn)，啪嗒蹦到門檻前，再蹦進(jìn)書屋里。

    屋里的陳設(shè)很簡單，五六十平米的地方，入口是個雷打不動的小柜臺，除此之外就是林立的棕褐色書架，以及書架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br>
    四面雪白的墻壁上掛著字畫，縱然是姜曜這種不懂書法的人，也看得出字是好字，起承轉(zhuǎn)合收放自如，龍蛇飛動，氣勢奔放。

    “但立直標(biāo)，終無曲影?！?/br>
    姜曜生澀地念了看到的第一幅字，立馬又看到了第二幅。

    “不畏義死，不榮幸生……這都什么呀？”

    幾個書架后傳出人聲。

    “前者的意思是只要立的標(biāo)桿是直的，就不會有彎曲的影子，也就是說，只要立法和執(zhí)法都公平公正，就不會出現(xiàn)歪門邪道?！?/br>
    “后者的意思是不害怕為正義犧牲，不因僥幸茍活而欣喜?！?/br>
    一張雪白的面具連在漆黑的棒槌上飄出來，沐浴后的水汽跟著往外撲。

    傅醒穿著薄薄的v領(lǐng)針織衫，半長不長的黑發(fā)濕漉漉地耷拉在脖頸上，并不過分突出的喉結(jié)隨著說話的聲音微微滑動，更襯形狀優(yōu)美。

    姜曜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剛才說的話上，回頭指了指那兩幅字。

    “那不對呀。”她重復(fù)一遍，“不對?！?/br>
    傅醒皺了皺眉，“哪里不對？”

    姜曜把油乎乎的手背到身后，揚起脖子搖頭晃腦地在他面前來回踱步。

    “前者，如果那標(biāo)桿是立在水里的，水面一晃，就有彎曲的影子?！?/br>
    “后者，為正義犧牲也是失去與死亡，為什么讓人別怕？死里逃生也是延續(xù)生命，為什么不能高興？”

    她慢悠悠說完，停下腳步，抬頭看著窟窿眼里的眼睛。

    “傅叔叔，你選這樣的話，也太苛刻了吧？”

    出副本后第一次見面，劍拔弩張差了點，夾槍帶棒必須有。

    姜曜原本還想是哪位玩家這么高雅，在這種過了今天沒明天的地方開書店，還想著好好見識一下……沒想到又是傅醒。

    不過倒回來想一想，也不奇怪。

    無人問津的書屋簡直不要太符合他那自閉孤寡的人設(shè)。

    傅醒的表情被面具擋住，什么也看不見，但“無理取鬧”四個字還是通過渾身氣場的變化表達(dá)了出來。

    考慮到姜曜的年齡，他沒有計較小姑娘抬的杠，問：“看書嗎？只要按時歸還，免費借閱。”

    姜曜第二聲欸了一下，“你把書借給我，南區(qū)的玩家們不會生氣吧？”

    傅醒聽她陰陽怪氣，自身語氣依然平靜：“這是我個人的書屋，與南區(qū)無關(guān)?！?/br>
    姜曜又欸了一聲，“是單借給我一個北區(qū)玩家，還是別的玩家都借？”

    傅醒認(rèn)真道：“都借，書籍不分?jǐn)秤?，監(jiān)獄里也設(shè)有圖書館?！?/br>
    姜曜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別人要是沒有的，也輪不到我?！?/br>
    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