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這一刻，有無數(shù)個楊獄同時抬頭，仰望著不同歲月與時空之中的天穹。

    “前路……”

    楊獄自語，垂眸，目光所及，所見已非只是萬壽山。

    “三仙島、蓬門島、愚山城、大羅山、寒龍谷……”

    一處處神話傳說之中的仙山福地，島嶼洞天皆映現(xiàn)在他的目光之中。

    以混沌鐘這件古老的先天劫寶為祭以見道，那冥冥之中的萬道之母，大道的回應(yīng)同樣是無與倫比。

    道不外求，唯己求索。

    大道并未指明前路，卻給予了他在無盡歲月長河之中，尋覓己道，夯實根基底蘊的機會。

    “一念分化，同處六萬七千四百三十二方歲月時空，大道，大道……”

    有微風(fēng)吹過萬壽山，楊獄微微自語，心中有著觸動。

    他此刻身在萬壽山，但卻又同時存在于一方方不同的時空歲月之中。

    可這又不是心身分化，無數(shù)時空重疊在他的身上，而他，是唯一。

    可只要念動踏步，就以穿梭于這六萬七千四百三十二方歲月時空。

    “大道混成……”

    收斂眸光，楊獄緩步走向萬壽山。

    萬壽山，綿延不知幾萬里，雄踞于此間大地上，猶如巨獸橫臥。

    玄功境內(nèi)，楊獄無數(shù)次見過此山，但此刻，在這座仙山之上，他看到了，無比濃烈的劫氣。

    以及，那似有不朽意味的，殘?。?/br>
    “八劫的氣息……”

    楊獄駐足于山腳，緩緩抬眸。

    蒼翠的草木藤蔓之下，是一具似仍有生機不滅的殘骸，而那道觀之所在，正是這具巨大殘骸的，五臟。

    “萬壽道人，五臟觀?！?/br>
    楊獄緩緩伸手，虛虛一抓，飄忽于天地之間的氣機就被他捏在了五指之間。

    他微微闔眸，依著這一縷氣機交織，諸般景象已在他的心頭浮現(xiàn)。

    恍惚間，他的心神似乎隨著這一縷氣機飄忽于歲月之中，見證了這座仙山自今而古的變遷。

    看到滿山青翠泛黃又轉(zhuǎn)青，看到仙山之上的土石由厚變薄，看到無數(shù)鳥獸魚蟲在其中生滅，看到三葬和尚途徑此間，以五臟觀為引，鎮(zhèn)壓了那不滅魔念，看到了守墓人，清風(fēng)明月的誕生……

    甚至于，他看到了呂生留下碧水寒潭圖的完整過程，以及劫數(shù)降臨前后，萬壽山中的變化……

    最后，他看到了這座仙山的誕生。

    那是一具自歲月之中飄忽而來，身受萬創(chuàng)，神魂皆滅，卻仍有意念不滅的恐怖尸骸。

    隱隱間，他似乎聽到了那久遠歲月之前，那不滅魔念留存的唯一執(zhí)念：“九，九劫……九劫，九劫！”

    九劫？

    聆聽著歲月之中那似有似無的呢喃聲，楊獄心中微動：“這萬壽道人的執(zhí)念是活到九劫？似乎不對，若其執(zhí)念只是如此，那應(yīng)該早已消散……”

    下一剎，楊獄已來到了五臟觀前。

    古老的道觀內(nèi)空空蕩蕩，唯一的聲音來自于道觀之后的一株大樹，古樹參天，樹冠蓋住了大半道觀，繁茂的枝葉中有似兒童般的諸果搖曳，不時發(fā)出‘嚶嚶’大笑。

    但不同于曾經(jīng)在法則之海所見，這座道觀看上去頗有些仙人洞府之感。

    只是，并無任何生靈。

    嘩啦啦—！

    似乎是察覺到了楊獄的到來，那一株古樹搖曳的更為厲害，諸般人參果發(fā)出更為劇烈的笑聲。

    甚至于有著藥香似有似無的飄蕩過來。

    若有凡人嗅到，或許可延壽數(shù)十甚至上百，足可誘惑來此的任何修行者。

    “果然只有一縷殘念……”

    楊獄心下?lián)u頭，同時伸手，向著道觀就是一抓。

    轟隆隆！

    似是察覺到了什么，這道觀發(fā)出一聲轟鳴，瞬間引得整座萬壽山都為之震蕩。

    一時之間，山崩地裂，似乎有絕世大妖即將破土而出。

    但下一剎，所有的震動已是消失不見，唯獨那五臟廟發(fā)出一聲不堪忍受的呻吟，自前而后，整個裂成兩半。

    “人參果樹……”

    道觀前，楊獄把玩著掌中如活物般不住掙扎的小樹，眸光之下，卻映徹出那似有似無，扭曲而純粹的魔念。

    “類劫之魔？”

    類劫之魔，乃是歷經(jīng)劫波而意念不滅卻被劫氣浸染，變得暴戾兇殘的魔頭。

    十劫時，此類魔頭極少，楊獄也只從三仙島上尋到一縷，但九劫初，此類魔頭卻是極多。

    這種沾染了劫氣不滅特質(zhì)，且擁有自身部分記憶與神通的怪物，縱然是成道主都要忌憚。

    因為能夠在劫波之中留下意念不滅的存在，縱然有運氣原因，其本身也是極端強橫之輩。

    比如三仙島主，比如這萬壽道人。

    “至人跟腳，八劫地衹第一神尊……”

    感受著人參果樹內(nèi)不散的執(zhí)念，楊獄若有所思。

    萬壽道人在八劫也是個極為特殊的存在，修持億萬萬年的至人，位階不曾超邁六司，可其神通已經(jīng)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的執(zhí)念……”

    楊獄闔眸，靜心聆聽，許久之后，他的眸光陡然一震，聽到了這縷默念最為深沉的執(zhí)念。

    “這，就是誕生……他的九劫嗎？！人在道外，遨游諸劫時空……

    這樣的境界……”

    他？！

    楊獄的心頭一動，幾乎是下意識就想起了之前在積雷山玄功境內(nèi)所見到的青年帝因。

    “萬壽道人難道是被其所殺？殺在了真實的八劫歲月？！”

    “人在道外……他的境界已經(jīng)到了能改易過去的程度？還是說……”

    “萬壽道人……”

    此念一起，楊獄心中頓時泛起漣漪來，回想起昔年在積雷山玄功境內(nèi)所見的那青年帝因。

    以他如今的眼光去看，那被混沌鐘拓印下來的青年帝因，不是，也不可能成為成道主。

    但其能夠穿梭于歲月，乃至于劫波，這就讓他都覺得有些悚然了。

    自古而今，有史記載，能夠貫穿諸劫，永恒存在的，有，且只有……

    “大道！”

    楊獄深吸一口氣，他似乎猜測到了什么，卻又似不想深究一般。

    他隨意尋了一處僻靜所在，將人參果樹插在身后，依著那一縷不滅魔念，感知著那尊萬壽道人的氣機。

    這對他而言，有種煉化食材之感。

    經(jīng)由這縷魔念，他隱隱間可以感知到昔年的萬壽道人，雖只能見其輪廓，可對于此刻的楊獄而言，已是足夠了。

    他此刻所需的，不是什么道法神通。

    事實上，修持到他如今的地步，也根本無需任何人的指點，他需要的，只是足夠多的映照物。

    以此，來印證自己的道路，并推演前路……

    嗡！

    人參樹下，風(fēng)聲與笑聲交織。

    楊獄盤膝而坐，闔眸入定，心海之中似有混沌氣機交織而成。

    【混沌天（六司）】

    【承法：人仙武道、靈相四劫、乾剛練氣術(shù)】道境一成，萬法盡歸這一片‘混沌天’中。嗡！

    混沌交織間，就有諸般景象自那一縷魔念之中流溢而出。

    楊獄心神沉凝之間。

    似乎夢回遠古，看到了一尊道人，由稚嫩道童，成長為一道之尊，人稱地仙之祖。

    他生于古早歲月，一片動蕩之中，其天賦極好，跟腳極佳，卻不涉任何劫波。

    只是在一座孤山中默默修持。

    一年、十年……

    億年，數(shù)億年……

    至人契合天地大道，諸般法道信手拈來，且不受境界之束縛。

    無數(shù)萬年的修持，其人的道行已經(jīng)到了一個不可思議之地步。

    以六司之身，登臨八劫絕頂之列！

    “這是……”

    某一剎，楊獄心頭一震，幾乎從這感應(yīng)中跌墮出去。

    那是一個極為平靜的午后，孤山之中修持的萬壽道人似有所覺，而他緩緩睜開眼時。

    只覺歲月的氣息在四周彌漫，一青年自顛倒錯亂的時空之中走出，來到了此山之中。

    “以六司之身，登臨八劫絕頂之列！后世九劫，也無人能與你相比……”

    那青年撫掌而贊，卻不等萬壽道人回應(yīng)，就已緩抬其手，輕輕一按：“你為六司，我便以七元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