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獄立于山谷之中，靜靜的看著。

    創(chuàng)出七大恨的楊逆，此刻卻顯得無比之澄明清澈，身上似無半點怨憎陰煞之氣。

    但兩人一體二分，他能夠感受到，此時的楊逆，心中的殺意猶如汪洋大海。

    但偏生被他死死壓住。

    “看夠了嗎？”

    某一刻，山谷之中忽明忽暗了一剎，所有血衣人全部消失不見，楊逆睜開眼，神情冷漠：“我知道，你來了！”

    遙隔時空，又是食材煉化的幻境，楊獄自然知道，楊逆并沒有真?zhèn)€感覺到自己降臨。

    但這些話，的確是留給自己的。

    他，似乎知道我一定會來……

    楊獄心中轉動著念頭，臥牛石上，楊逆失焦的眼神掃過山谷，漠然道：“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為什么我心思如此猙惡？行事如此暴戾乖張？

    你的過去，就是我的過去。你所經(jīng)歷的前世，也是我的前世……為什么，扭曲的是我？”

    楊逆自言自語，卻又好似知道自己這番話一定會被楊獄聽到，壓抑的情緒，在翻滾。

    楊獄靜靜聽著。

    楊逆所說，其實不差。

    楊逆誕生于蜃境，但歸根究底，誕生于真言‘一’字，誕生于他。

    一體兩分，是在蜃境之中，在那之前，其根本就是自己，只不過，是走向了另外一條道路的自己。

    “最初，我以為，我是心魔，誕生于你的陰暗情緒，是以，心靈扭曲，情緒暴戾，本性怨毒……”

    “然后，我嘗試著，開辟了七大恨，將自己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扭曲，所有的怨憎盡數(shù)斬了出去……”

    楊逆的眼神中，似有血火在燃燒，他的情緒，在此刻變得濃烈起來。

    比之外界更為濃烈的恨意，在這幻境中的山谷之中翻涌而出：“我曾恨蒼天不公，你為本體，我為心魔……”

    楊逆平靜的敘述著，但他的身后卻似有無盡的黑氣在翻滾，隨其聲音的回蕩而變化。

    隱隱間，楊獄看到了那霧氣之中，似有一身著黑白道衣的獨眼道人若隱若現(xiàn)。

    “這是……”

    楊獄眸光不由得瞇起。

    依著彌心所說，以及楊逆的自語，他已經(jīng)猜出，那若隱若現(xiàn)的獨眼道人法相，只怕就是楊逆所開辟的七大限之一的‘裂天’！

    “……我之恨，豈只有七？只是，斬出七大恨后，我突然覺得乏味，卻也琢磨出了點東西……”

    楊逆情緒平靜下來：“持戒法，根植于道果，根植于亙古以來的仙佛大道，無人能持戒而無反噬?！?/br>
    “你楊獄，何德何能例外？”

    “你說的不錯?！?/br>
    雖知楊逆聽不到，楊獄仍是下意識點了點頭，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依典籍而言，持戒之難，在于持殺戒者，殺意日增，持色戒者，色欲日隆……

    換而言之，他持戒不法，則亂法之心，必會一日強過一日，最終百無禁忌，萬法皆亂……

    “所以，你干干凈凈，我則血孽纏身，你置身風波之外，我卻在水火之中……”

    這一刻，楊獄自己也察覺不到楊逆的情緒了，他無比平靜地說道：“你欠了我，得還！”

    第963章 何人論劫？

    嗡—

    山谷之內(nèi)，血光翻涌，隱有佛音禪唱之音在其下回蕩。

    “涅槃寺嗎？”

    漸趨黯淡的血rou祭壇前，楊獄心中自語，梳理、分析著幻境之中楊逆的話。

    楊逆的一反常態(tài)，當然不可能無因。

    事實上，他懷疑，他之所以無法感知楊逆此時的狀態(tài)，只怕是后者正處于生死一線間，亦或者，被人鎮(zhèn)壓在不可知之地。

    且，必是佛門之中的大高手。

    否則，他就不必兜兜轉轉小半天，最后要自己登上涅槃山……

    但他自然不完全相信楊逆的話，畢竟，他也可能刻意引導自己踏入陷阱……

    涅槃寺，可不是善地。

    看了一眼不遠處跌迦而坐的彌心，楊獄一伸手，山谷之內(nèi)的血rou祭壇已是土崩瓦解。

    唯有一冊看似尋常的帛書被他抓在了手中。

    “論劫！”

    帛書首頁，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不是道文，而是龍泉界最為通用的文字之一。

    兩界不同，龍泉界的文字比之山海要繁復極多，但他卻從中看到了熟悉的痕跡。

    “三笑散人！”

    楊獄眸光一緊。

    玄功境內(nèi)寒月老道的話他可沒有忘記，尤其是前者那般詭異的消失與留言。

    如果說，當時他還有些將信將疑，此刻卻已是篤定，在山海界寫出潮汐論的三笑散人，真?zhèn)€也在此界出現(xiàn)過！

    “論劫……”

    又看了一眼靜坐誦經(jīng)的彌心，楊獄翻開了這冊楊逆刻意留給他的帛書。

    “劫，為道限！”

    熟悉的口吻，不以文字的不同而有所改變，三笑散人仍是言簡意賅，沒有半點廢言：“生靈之限，在天，天之限，在道！道之限，在劫！因而，劫起劫滅，萬類皆葬，寰宇同滅……”

    楊獄咀嚼著如上字眼，若有所思。

    “……余行走多地，追尋前人遺跡，略有心得，記錄于此?！?/br>
    “生靈之大限，因跟腳不同而不同。下等跟腳，難成十都，中等跟腳，九耀難晉，非極等跟腳，無望八極……

    極等跟腳，壽可達九千九，幾近萬載……生靈之限因人而異，寰宇諸界，因天而易……

    遠古諸劫，自長短不一……”

    “遠古之前，為‘九劫’，其長或有八億四千萬，余波盡時，十劫降，天海開……”

    楊獄看的很認真，對比于他從天海界以及一眾仙魔幻境之中所得之情報，他心中很有些了然。

    這位似能橫跨兩界的三笑散人，對于遠古之前似乎頗有研究，對于劫、運更是十分之熟識。

    甚至在預測九劫余波盡散，十劫何時降臨！

    同時，其中也提及到了，他迄今也未弄明白的道鬼……

    “……余不過一老邁腐朽之人，尚知劫，道，遠古、太古，乃至于更古的諸劫神人，莫非不知？”

    “道懼消亡，生靈畏死！今人如此，古人如此，未來如此，神魔仙佛皆如此。

    相傳，九劫，甚至更為久遠的歲月之前，就有無數(shù)神魔在求渡、爭渡，以期渡過那不可抗拒之劫波……

    其中最為知名者，有諸如八九玄功、洞天福地、化道……等等之類，其中唯一可印證者，為‘合道’，或者說，道鬼！”

    “道鬼，道鬼。顧名思義，乃是以神合道果，半生半死，似人非鬼之物……

    以道果不滅之特質，橫渡劫波！因而，靈潮復起，道鬼必現(xiàn)！天海開啟之前，寰宇諸界，必有百鬼日行……”

    “祂們，已在歸來……”

    ……

    至此，帛書戛然而止，后半冊，被人生硬的撕了去，卻不知是楊逆自己撕下來的，還是與人爭奪之時，被人撕下來的……

    “合道，道鬼……”

    看完這半冊帛書，對于楊獄而言，不過幾個呼吸而已，但其中蘊含的諸般信息，卻讓他心中泛起波瀾。

    尤其是最后一頁上記載的道鬼……

    聯(lián)想到楊逆一反常態(tài)的求助，楊獄心中不由得升起那么個念頭……

    “楊逆所顧忌的，是一尊遠古歸來的佛門大高手！或許，就是傳說中的那些大金剛、菩薩？”

    “阿彌陀佛！”

    血霧漸散，面有疲憊的彌心這才緩緩起身，他雙手合十，行至山谷之前，看了一眼破碎的血rou祭壇：“血獄冥合道的魔頭最為暴戾乖張，留下這血rou祭壇，只怕不是無因……”

    話至此處，彌心閉口不言，他微微搖頭，卻是熄了試探之心，準備離去。

    “道友且慢?！?/br>
    但楊獄卻反而開口叫住了他：“南某久居于南嶺，不曉佛法，卻不知涅槃山中，供奉的是那些菩薩、佛陀？”

    ……

    ……

    轟！

    猶如隕星炸碎！

    巨大的轟鳴之聲自滄江門后山之中傳蕩而出，瞬間驚動了整座山門，一眾弟子無不駭然。

    “南嶺小兒！”

    壓抑不住的低吼自一方幽暗無光的地窟之內(nèi)回蕩，明暗夾雜，似一身二色的三尺道人胸膛起伏不定。

    他心中之怒，自不完全是飛劍被人奪走，自己無法擒殺那小輩。

    因為，近距離窺見那口神刀的剎那，他這一次試探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

    他幾乎已經(jīng)確定，那劍仙南嶺保留下了在那方玄功境內(nèi)的記憶，甚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