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界第一因 第1138節(jié)
“您老……” 楊獄喉頭蠕動一下,他想要說什么,卻被徐文紀拉著坐到了案前。 這位當(dāng)年以剛硬著稱的老人,在暮年之時,也放下了許多,拉著當(dāng)今最大,且唯一的造反頭子說話。 這在往些年,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當(dāng)年因政見不合,他差點與王牧之等弟子老死不相往來。 桌案上,卷宗堆積如山,皆是徐文紀這些年來,對于塞外異族的風(fēng)土人情的記載。 徐文紀很少見的多了起來。 從天狼八部的分布,習(xí)性、風(fēng)土人情,教育,風(fēng)俗,乃至于奴隸與貴族的沖突,王庭的組成與結(jié)構(gòu)…… 更多的,則是他對于教化異族,消弭兩族爭斗的一些預(yù)想與解釋。 楊獄靜靜的聽著,不時應(yīng)一句,或是為油燈添油。 “塞外異族,實與我等并無二樣,血rou之軀,性也本善,只是,塞外苦寒,缺衣少食,往往不爭則死,久而久之,才變得兇戾與悍勇好斗……” 徐文紀輕嘆一聲:“塞外也好,關(guān)外也罷,尋常百姓所求,不過是衣食而已,沒有哪個父母,會愿意將子女送上戰(zhàn)場……” 楊獄點點頭,見他已不由得打哈欠,就道:“夜深了,您老該睡了?!?/br> “老夫這一生,文不成,武不成,傳說中的仙佛大道也不成,但活得久了,倒也有些微妙的感應(yīng)……” 徐文紀擺擺手,道:“你雖今日來,但早七日之前,老夫已察覺到有人要來,只是不知來者是你罷了。” 似有所覺,楊獄攙起老人:“有什么話,明日再說,您先休息吧?!?/br> “你此來,是要為老夫延壽?” 徐文紀沒有拒絕,但卻突然開口。 “瞞不過您老?!?/br> 楊獄心中微嘆。 徐文紀的命數(shù)之中,有著‘知天命’,所謂知天命,類似于天人合一,隱隱間可以察覺到世事變化,個人的運起運滅,壽元大限。 “不必了?!?/br> 徐文紀擺擺手,拒絕了:“老夫該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 余下的時間,陪著秀秀,逗弄孫兒,順順利利走完這一遭,也該下去見一見先皇了……” 楊獄想強行為之,徐文紀卻是早已看透他的心思,瞥了他一眼:“怎么,你還想把老夫打暈?” “哪能?” 楊獄苦笑:“只是,秀秀只有您老一個親人,孫兒也小,您老如何忍心?” “生老病死,人皆如此。老夫活了一百多年,比之常人已是幸甚,又有什么不滿足? 今日,你大可為老夫延壽,他日,卻還有秀秀夫妻,幾個孫兒又有妻子,又有子孫…… 你便是有通天能耐,又能如何?” 徐文紀坐下,脫靴:“將這些文書帶去西北道,交付于魏正先,之后,喚牧之他們回來見見老夫即可……” 脫下外衣,他慢慢躺下:“走吧,給老夫,留一分體面……” 數(shù)十年的風(fēng)云變幻,他或許已接受了曾經(jīng)效力半生的王朝覆滅,但他的心力,也終是到了盡頭。 楊獄沉默了。 他抬手就可打暈徐文紀,但最終,他也沒有下手,只是長長一拜:“拜別徐師……” 楊獄在水云關(guān)呆了六天,又去曾經(jīng)的七殺王城,如今的沐化城內(nèi)呆了七八天。 十?dāng)?shù)天之后,等來了風(fēng)塵仆仆的王牧之。 “釘頭箭書,無法鎖定陸沉,他,早有防備……” 王牧之面沉如水。 方寸山關(guān)閉已有超過十年,這十年間,他除卻安排萬象山弟子之外,絕大部分心力,都消耗在這釘頭咒書之上。 然而…… 接過釘頭咒書,楊獄并不意外,陸沉算計憐生老嫗數(shù)千年,若無這等防備,只怕早被咒殺了。 “方寸山外的迷霧,已慢慢散去,或許不日就可開啟,你,可有把握?” 王牧之說著塞外,或者說方寸山近些年的變化,神情凝重。 陸沉的邀戰(zhàn),早已遍傳天下,此刻塞外高手如云,方寸山外人潮涌動。 便是四海群島之中,都有高手不遠萬萬里而來,欲要觀戰(zhàn)。 其中武圣乃至于十都都不在少數(shù),啟道光、猷龍、姜無恙、程一元等等人。 “沒有真?zhèn)€交手,妄談勝負,毫無意義。” 楊獄并不甚在意,只是取出一枚人參果遞給王牧之。 “老師不受?” 雖是疑問,王牧之卻似并不意外,神情復(fù)雜的輕嘆:“他到底是難忘古國……” “一生的心血都傾注于此,如何能忘?” 楊獄并不意外。 故土難離,故國難忘,來到此界數(shù)十年之久,他每每午夜夢回,都會想起前世。 人同此心,他又怎么會不能接受? 只是心中有些傷感…… “真到那一日,說不得真要學(xué)一學(xué)你了?!?/br> 王牧之收下了這枚人參果,見楊獄喚下來的蒼鷹,猶豫再猶豫,還是開口:“未來無定,神通不可盡信。那陸沉生死不知,你若不去方寸山,他未必就能奈何你!” 楊獄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這十幾年里,師兄可曾再度窺見未來一角?” 聞言,王牧之也不禁沉默。 十?dāng)?shù)年間,她幾乎每日都要嘗試數(shù)次,其間,也有過驚鴻一瞥,但是…… “方寸山,我很久就想去了,有沒有陸沉,都是要去的。勝負如何,終是要打過再說!” 足下輕輕一點,楊獄已上得飛鷹,于鷹啼聲中,絕塵而去:“我已經(jīng)忍他,很久了!” …… …… 西北道,王府后院。 “?。 ?/br> 一聲驚呼,睡夢中的老爺子猛然坐起,他大口喘息,眼神中沒有焦距,豆大的汗珠從周身毛孔涌了出來。 “又做噩夢啦?” 他叫的凄慘,楊婆婆卻好似并不奇怪,披上衣服起身,拿手帕為他擦汗。 “嗯……” 老爺子臉色難看。 這兩三年里,每每他睡到最沉之時,就總會從夢中驚醒,可偏偏又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夢。 只若有若無的記得幾個斷斷續(xù)續(xù),他根本無法理解的語言文字…… “是不是你那什么法則之海去多了?” 楊婆婆有些心疼。 “老爺子?” 門外站崗的兩大神通主手足無措,想推門又不敢,正自心中忐忑時,聽得院門之外傳來腳步聲,不禁一個哆嗦。 “爹?” 院門無風(fēng)自開,一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推門而入。 這少年身材修長,體魄近乎完美,面容更是俊美若天神,簡直不似血rou之軀。 無論男女,見之則不由得升起好感。 但站在門外的兩大神通主,卻好似見到了最為可怖的東西,渾身一顫,后背濕透。 “連個門都看不住,還門神?!” 楊間沒好氣的看了一眼站崗的兩人,也沒多加斥責(zé),就自上前敲門:“爹,開門?!?/br> 屋內(nèi),老爺子還在大口喘息,見得楊間,忙不迭攥住他的手掌,手心冰涼:“記住了!那句話,我記住了!” “記全了?” 楊間心中一動,旋即又一臉茫然。 這些年,經(jīng)由九九玄功境界,他幾乎將自家大哥傳授的所有東西盡數(shù)學(xué)會,也包括了遠古道文。 只是這聲音…… “您說話了?” 楊間有些驚疑了,若非看到自家老爹嘴唇嚅動,他幾乎以為自家老爹根本沒說話。 “這個夢,以后不會有了?!?/br> 老爺子突然開口。 “嗯?” 楊間正想詢問原因,他覺得肩頭一沉。 “誰?!” 他眸光一凝,正要暴起,一身滂湃若海的血氣真罡突然消散于無形。 “不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