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望著那荒野之中，那瘦骨嶙峋，茫然而絕望的小小流民，以及那自荒野歸來，嘆息的老卒，北海龍君心頭陡升起一縷明悟。

    那餓的吃土的小小流民，就是水霧之中的西北王，這一幕，正是他心中最為恐懼的一幕……

    “如此輕易？”

    北海龍君心頭一動，那荒野之中的老卒已是轉(zhuǎn)身離去，留下那眼中希冀散去的小乞兒，頹然垂下手去……

    這一瞬間，北海龍君察覺到了水霧之中強(qiáng)烈的心念波動。

    “恐懼嗎？還有，更恐懼的在等待你！”

    眼中閃過猙獰，北海龍君心念一動。

    那荒野之中的諸多流民已是紛紛將目光轉(zhuǎn)向了那絕望的小乞兒。

    第815章 某家，楊逆！

    轟??！

    心海揚波，霧氣翻涌間，諸般幻象生出。

    ‘到了關(guān)鍵時刻……’楊獄的心頭升起明悟。

    太一根本真言咒，縱然在太一門中，也只有掌門及一眾太上長老才可修持的秘法。

    珍貴是其一，其二，就是危險。

    真言，顧名思義，其意為真實的語言。

    世間萬般文字語言，多為后人開創(chuàng)，唯有這真言，被定義為‘天地宇宙’之真實語言。

    因而，歷代太一門中，都有掌門、太上長老迷失在修持這門根本法之中。

    而此刻，楊獄感受到了八九玄功的震動，知曉自己即將跨入明悟這門根本法的門檻之內(nèi)。

    同時，這蘊含著極度的危險，但不同于諸多太一門掌教，八九玄功的提前示警，讓他有著退出此境的選擇。

    但僅是一瞬，他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任由霧氣籠罩在身，只是心念一轉(zhuǎn)，落在血蛟身上，保留了自己的一絲神意在外。

    嗡！

    下一瞬，楊獄已經(jīng)徹底喪失了對身體、對外界的一切感知，好似魂魄、本源都被抽離出體外。

    墜入一無限光怪陸離與黑暗并存的，無底深淵之中。

    強(qiáng)烈到極點的失重感成為了楊獄此刻唯一能夠感受到了東西，這足可令任何人發(fā)瘋。

    但他的心神卻是波瀾不驚，任由失重包裹自己，推敲著那北海龍君所催發(fā)的真言。

    “蜃之真言，其意似指真實與虛幻之間，光影交織的不可知之境……”

    墜落、墜落……

    無盡的墜落……

    似是一剎，又好似過了千百年，短暫與漫長，兩種截然不同的錯覺，在楊獄的心頭重疊。

    他，再度感知到了外界。

    五顏六色的流光在他的眼前摩擦、碰撞，迸發(fā)出的光火之間，竟似有無窮無盡的光影交織。

    一幕幕似虛似幻，似真似假，說不清道不明的景象，潮水一般將他淹沒在內(nèi)，沖擊著他的心海與意志。

    他極盡凝神望去，于那浩如煙海的景象之中，他看到了無數(shù)的自己。

    黑山城郊的小乞兒……

    縣衙庫房之內(nèi)整理的小衙役……

    魏河小院中習(xí)武的小學(xué)徒……

    ……

    子承父業(yè)繼承獄卒的自己、隨王五出城剿匪，險死還生的自己、煉化神種，初獲九牛二虎之力的自己……

    他看到自己不遠(yuǎn)萬里押送犯人、看到自己在青州城被六扇門打壓，設(shè)局反殺石婆子……

    看到自己肅清木林府、看到自己鏖戰(zhàn)德陽府、看到自己擊殺聶文洞……

    看到自己怒斥乾亨帝……

    ……

    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充斥了他的心神，楊獄的心海翻起巨浪，艱難辨認(rèn)之中，一抹明悟在他心頭升起。

    “這是我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不對，這是我曾經(jīng)做過的，無數(shù)選擇，無數(shù)個，抉擇的當(dāng)口……”

    無數(shù)個站在各種不同選擇關(guān)口的自己，同一瞬間，撲向了自己，如潮水一般，想要將他徹底淹沒。

    嘩啦啦！

    嘩啦啦—

    滾滾潮水沖刷了一切，漸漸地，楊獄的心神都變得恍惚，恍惚之中，他感受到了冷意。

    久違的，寒冷。

    ……

    深秋的寒風(fēng)，吹過破爛的衣衫，刺骨般的寒冷涌上心頭。

    他環(huán)顧四周。

    寒風(fēng)吹過野林，道旁的枯草都不剩多少，光禿禿的枯樹在風(fēng)中‘嘩嘩’作響。

    身前身后，盡是些面黃干枯的流民，一片蕭瑟與麻木。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瘦弱的身軀，劇烈到極點的饑餓，讓他面皮不住的抽搐著。

    再抬頭，看著那擦身而過，向著遠(yuǎn)處走去的老者。

    一股莫名的熟悉，在他的心頭涌現(xiàn)。

    “這是……”

    ……

    “??！”

    凄厲的慘叫聲，從那似虛似幻的景象之中傳遞出來，讓北海龍君的面皮都是一抖。

    “不對勁，不對勁，此人，不對勁??！他這時，按說還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流民乞兒，怎么這般狠厲……”

    望著那咬斷了一個流民脖頸，滿面鮮血與上百流民對峙，滿面猙獰的乞兒，北海龍君心頭咯噔了一下。

    蜃之真言，他不知用過多少次，這門真言乃是他立身之根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之位階更為珍惜與難得。

    這門真言術(shù)最大的威能，是能以中術(shù)者的記憶為核心，譜出一方似真似幻的蜃境來。

    而他，對于這方蜃境，有著極大的掌控力度，每每，可以尋到敵人最為恐懼的場景，并干涉此境，加深其恐懼，以達(dá)到篡改其記憶，扭曲其心靈，改易其意志的恐怖威能。

    然而……

    “這小子身上，有秘密……”

    一念轉(zhuǎn)動，北海龍君眼神越發(fā)兇狠，強(qiáng)忍著本源虧空的痛苦，再度干涉這處蜃境……

    “本君就不信，已占據(jù)先手，還無法懾服這只螻蟻！”

    ……

    “我，殺了人……”

    寒風(fēng)吹走了聲聲慘叫，望著一眾大喊著‘殺人’四散而逃的流民，他低著頭，不住發(fā)呆。

    “不對，是防衛(wèi)過當(dāng)……”

    許久許久，他回過了神，剝下了被自己咬死，打死的流民的衣衫，裹上，向著那處小城走去。

    ……

    恍恍惚惚之間，楊獄做了個夢。

    夢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過去，回到那個自己初入此間，流落野外，幾乎餓死的野外。

    只是，這一次，有著不一樣。

    老爺子，并未收養(yǎng)自己……

    夢中的自己，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令他于夢中見到，都有些心悸的道路。

    夢中，他看到‘自己’咬斷了要吃自己的流民脖子，兇狠無比的殺出了流民隊伍。

    看到自己與守城士兵發(fā)生沖突，被抓入獄，險死還生中，逃出大獄……

    看到自己瘋狂搜集食材，看到自己劫掠諸家，被王佛寶追殺，然后，反殺！

    看到憐生教作亂，血腥一夜，黑山城幾成廢土，看到劉文鵬與憐生教高手廝殺，自己火中取栗……

    看到自己從廢墟之中找到紫金吞煞寶葫蘆，看到自己被錦衣衛(wèi)追殺……

    看到自己殺穿了順德府、殺穿了木林府、看到自己奪得鎮(zhèn)邪印……

    看到自己攻破青州，在一城驚懼之中，完成儀式，鎮(zhèn)邪印大成！

    看到了自己，將聶文洞、黃四象、石婆子、方其道、冀龍山、謝七、長留山群盜、祁罡、青州四大家……

    所有追殺自己，與自己為敵的人，統(tǒng)統(tǒng)煉成了活死人！

    看到自己改易命數(shù)，以弱冠之齡晉升大宗師，率領(lǐng)三千滿命數(shù)活死人，打破龍淵城，悍然稱王，震驚天下！

    他看到天下嘩然，朝廷大軍壓境，諸武圣出世，烏云壓城……

    看到自己悍然絕然，血祭龍淵城，以龍淵一城百萬戶軍民之血rou，以邪法煉化魁星位階，并一舉登頂武圣！

    看到功行大成的自己，將百萬大軍之血rou作為煉制活死人的土壤，最終領(lǐng)八千活死人，十大武圣拼殺張玄霸！

    看到自己不敵張玄霸，咳血逃遁……

    看到自己于塞外攪弄風(fēng)云，迫殺梵如一、紅日法王、黎淵、澹臺滅，攪弄兩國風(fēng)雨……

    看到自己睚眥必報，攻破七殺山，大敗黑山，并將之八世之身，盡化做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