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獄神色卻沒什么變化，類似的話，他也聽過。

    姜俠子神情一僵。

    “看來，你還未想好，那么，等你什么時候想好了條件，再來尋我?！?/br>
    他一猶豫，楊獄已是不愿再聽，隨手一抖，氣勁已將之推出了酒樓。

    “這……”

    夜風(fēng)中，姜俠子有些發(fā)懵。

    他想過種種可能，卻獨獨沒有料到這一面見完，會是這么個光景……

    愣了半晌，他也只得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

    “龍泉界、萬法樓……”

    酒樓內(nèi)，楊獄轉(zhuǎn)動著茶杯，心中念頭發(fā)散。

    突然，他袖口一動，身形仍有幾分虛幻的真言道人飄忽而出，落在了對面：“他應(yīng)當(dāng)準(zhǔn)備了足可令你心動的條件，為何不聽一聽？”

    “既不會答應(yīng)，聽了，不過徒亂己心，又何必聽？”

    自斟自飲，苦澀在舌尖散開，楊獄搖搖頭：“我的麻煩事，已經(jīng)夠多了……”

    他當(dāng)然看得出來，姜俠子仍有保留，且自認(rèn)為條件可以打動自己。

    但他卻不想聽了。

    因為他的麻煩，真的很不少。

    不說十都難成、不說塞外蠢蠢欲動、不說黑山老妖、塞外方寸仙山，也不說那疑似陸沉得的金佛。

    單單是大衍山中極可能已經(jīng)豎起來的法壇，就足可讓他無心他顧了。

    那可是，七箭出，則必死的‘釘頭箭書咒’。

    “是不少啊！”

    掐指一算，真言老道都不由得感嘆：“幸虧老道已是死了，否則，此刻不定要如何煩惱?！?/br>
    “……”

    楊獄差點被茶水嗆著。

    沒了rou身束縛，又脫離大敵之手，老道比之生前都要灑脫與自在。

    “她那釘頭箭書，一日三拜，前后得七年才能功成，算算時間，若她回去就拜，你可只有兩年時間了……”

    笑了笑，老道有些好奇：“繼續(xù)推敲、嘗試晉位十都？魁星，也抵不住釘頭七箭，你要破局，還得另想辦法……

    瞧你這模樣，是已想好了應(yīng)對之策？”

    “傳說中，仙神都能拜死的咒書，我又有什么好的應(yīng)對之法？”

    輕舒了口氣，楊獄站起身來，視線似穿過了夜空群山，看到了那山中籬笆小院：“不外乎是提前，打死她！”

    ……

    ……

    呼呼—

    夏去秋來，關(guān)內(nèi)熱氣未退，塞外，寒氣已是驟降。

    一夜寒風(fēng)吹過，山川大地、草木泥石盡被白霜覆蓋，刺骨寒意下，草原上的牛馬，已有不少開始動斃。

    一如過去的十年，大風(fēng)雪即將來臨，整個草原，都已開始蟄伏過冬。

    寒冷，是會與日俱增的。

    最初的大風(fēng)雪，尚有尋常人可以在冬日外出走動，而十年之后的如今，塞外最為苦寒之地，便是換血大成的武者，都要披上大氅。

    呼呼—

    七殺王城中，有著一座高達二十八丈高，通體星沉鐵鑄成的高樓。

    寒風(fēng)中，葉圣拾級而上。

    這座迎星樓，合有二十八層，卻只有一人居于高處，而除卻那人之外，他是第二個踏足此間之人。

    “王爺！”

    未登頂，先躬身，葉圣執(zhí)禮甚恭，余光掃過，卻見風(fēng)雪之中，一人盤膝而坐。

    其著墨色長衫，非胡服打扮，但僅僅是看到其人背影，就覺一股蒼茫粗糲之感撲面而來。

    “關(guān)內(nèi)來人太多，除非您親自前去，否則，方寸仙山再無法守住……”

    沒有絲毫的廢話，葉圣恭敬匯報。

    他，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隱隱能猜出這位身份的人，但這并不是他機警過人。

    而是他在多年之前，曾見過這位一面，或者說，這位的化身一面……

    “進，由得他們進，出，自然不可隨意出。”

    風(fēng)雪中盤坐，對于那萬人爭搶，被視為造化之地的仙山，老妖似并無太多興趣。

    只是隨意的交代了一句，又喚住了點頭應(yīng)‘是’的葉圣：“青州四大家，雖非大明頂尖世家，卻也比之塞外王侯富貴，你為了什么，投靠本座？”

    “……王爺天命所歸……”

    半句冠冕堂皇之話，被冷漠的眼神生生逼回，葉圣心頭一顫，低下頭：“大明動蕩，我葉家遭朝廷排擠……”

    “為家族富貴而來？”

    聽得塔頂?shù)穆曇?，葉圣呼吸一滯，卻還是只能點頭：“……是！”

    “本座，許你葉家三世富貴，只要……”

    莫名的寒意讓葉圣打了個寒顫：“王爺若有吩咐，卑職萬死不辭……”

    “萬死，不必……”

    嗡！

    風(fēng)雪似被墨色染黑，大片黑霧瞬間淹沒了塔頂：“一死，可也！”

    第787章 八世八身，水云關(guān)下！

    咔咔咔—

    迎星樓上的黑霧一閃即滅，風(fēng)雪中盡是筋骨絞動之聲，眸中帶著一抹黑氣的‘葉圣’在舒展筋骨。

    “這些明人養(yǎng)尊處優(yōu)，雖得‘虎狼大丹’助力，根基也只能說聲勉強，欲重回武圣，前后需得一年光景，或許，還不足……”

    感受著孱弱松弛的rou身，‘葉圣’面色陰冷：“真不愧是一脈相承，狡詐陰毒實不遜張玄霸分毫！竟以身為餌，誘老夫上當(dāng)……”

    他的語氣陰冷，亦帶著不甘。

    身死西北，對于他而言，不止是恥辱，更是一種悲哀。

    歷經(jīng)八世，幾百年的苦苦修持，無數(shù)個日夜的煎熬痛苦，卻抵不過一個螻蟻乘勢而起。

    這，自然是莫大的悲哀。

    “你這全是咎由自取，與人無尤。若非你我一體同源，你便是死了，本座都不會有絲毫動容?！?/br>
    風(fēng)雪中，老妖神情漠然：“反倒是，當(dāng)年你累死卓力格圖之事，是否要給本座個說法？”

    八世搏一仙，非一人活出八世，而是八代黑山老妖合煉一身，八人八身八意。

    故而，縱然他才是集八世之長的真正黑山，卻不意味著，之前七世之身，都要受他掌握。

    恰恰相反，此刻，他實力比之七身皆遜一籌，因而，無法完全規(guī)束。

    否則，他也不可能放任六世身前去西北尋死……

    “怎么，你還要問罪？老八，你得明白……”

    ‘葉圣’嘴角上揚，語氣幽冷中帶著哂笑：“卓力格圖，乃是本座一手扶持起來的，為本座死，死得其所，又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老妖垂眸，氣息變得深沉而危險：“你要逆我嗎？”

    “你我一體同源，本無高下之分，逆？你莫非以為，你可以主宰我等意志？”

    六代老妖神情冷漠：“若非你弄丟了‘殺破狼’，老夫怎么會被那畜生咬斷手臂，以至于被那小兒所殺？”

    呼—

    無形的氣機于迎星樓上碰撞了一瞬。

    僅僅一瞬，借體重生的六代老妖已是悶哼一聲，幾乎被迫下高樓。

    而就在他欲要動怒之時，一縷幽光自樓下飄忽而上，一不高不低的人影，已然立于兩人之間。

    那是個弱冠年歲，銀發(fā)、黑袍、赤足的少年，他雙手撐開，隔絕無形氣機的碰撞，同時，也微微一嘆：“化身之弊病，真真是無法避免啊。你我等縱然一體同源，卻也會互生嫌隙，大打出手……”

    “老七……”

    見得銀發(fā)少年現(xiàn)身，六代老妖眼神微動，撤手，而老妖則垂眸冷漠的看著他：“一體同源，亦有主次之分，兩手兩腳固然重要，卻也要聽從調(diào)配，否則，斷手?jǐn)嗄_，也未必做不出來！”

    他冷漠開口，其余兩尊老妖不由沉默了一瞬。

    他們固然意志不同，可歸根究底就是一人，對于自己的心性自然不會不了解。

    但話音冷漠，他卻也是罷手了。

    八世搏一仙，除卻他之外，以七世老妖的根基最深，修持最高，反而是其之前的六代老妖們，多是依著他的余韻，先后突破那道關(guān)卡。

    八世搏仙之精粹，在于諸世修持匯聚一身，一身成則諸身成。

    此刻，他還未登臨絕巔，八世身中，自仍是老七最為強橫……

    “道在前，殺神殺佛，也殺我……”

    微微沉默后，老七撫掌大笑，打破了樓上的僵持，他看向漠然負(fù)手的老妖：“老六身死西北城，你我自是感同身受，那小子，不對，楊獄，確已成了氣候，不遜當(dāng)年張玄霸……”

    “不錯?！?/br>
    六世老妖點頭：“其不知以何等法門，煉化了憐生老嫗的舍身印，省卻甲子苦修，張玄霸未跨出那一步之前，未必強的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