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柳心中微動，按住江小白的手臂，抱拳躬身：“晚輩王柳，拜見前輩，不知前輩如何……”

    他一開口，黃虎等人就不作聲了，任他去試探，卻不想那老和尚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將蒲扇往腰上一別，就自搖晃著轉身：“既然來了，就都隨和尚走走吧……”

    一眾人對視一眼，拉開與姜俠子兩人的距離，微微猶豫后還是跟上去了。

    江小白走在最后，他余光掃過，只見四周百姓的眼神都有著驚懼、憤怒與忐忑，似乎真是活生生的人。

    可身具‘馬面’位階圖，他如何不清楚，這些所謂的人身上，沒有半點‘生氣’。

    可偏偏，又不是鬼……

    ‘希望王爺早些來吧，這鬼地方，只怕不是我們能擺平的了……’擦去嘴角的鮮血，江小白心中忌憚又緊迫。

    此城一入，根本出不去……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看著街道上時不時閃過的熟人，黃虎指節(jié)捏的發(fā)白，但也只得按下。

    過去的一天里，他嘗試了多次，這些看似正常的鄉(xiāng)親，只要和他觸碰，立刻就會消失不見。

    兩隊人，各懷心思的跟在老和尚身后，詭異的陷入平靜。

    “癲僧……”

    不時摸摸后腦，王柳高度戒備，走著走著，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這街道，他走過數(shù)次，不說極為熟悉，卻也將大概布局銘記于心，可這次走著走著，四周的環(huán)境竟然變得極為陌生。

    而那些夜雨中還在踱步的行人的發(fā)型、服飾，乃至于口音，也漸漸變得十分陌生……

    “到了！”

    就在幾人都有些按耐不住時，邋里邋遢的老和尚突然止步，而他的面前，竟是一座古廟。

    一座修建于繁華鬧市中的廟宇！

    “金山寺，你……”

    認出寺廟前的古文，王柳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他抖著袖袍，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咔擦！

    他腳下發(fā)力，石板開裂，黃虎、江小白以及身后一眾監(jiān)察司、斬妖司的高手也紛紛拔出刀劍，如臨大敵。

    “和尚是誰，你們不是很清楚嗎？”

    老和尚笑著解下酒葫蘆，連喝了幾口，也不忙著進寺，隨意尋了顆大樹靠著：“世人都叫和尚癲僧，你們喜歡，跟著叫就是?！?/br>
    “你，真是……”

    王柳還想說話，黃虎已是搶先一步：“這城中的鄉(xiāng)親們，到何處去了？”

    “他們，都死了……”

    長長一嘆，老和尚似哭似笑著飲酒：“和尚沒能救下他們，沒能……”

    “死，死了？！誰殺了他們？！”

    哪怕有過預料，聽得此話，黃虎還是不由得心頭一悶，殺氣瞬間騰了起來：“是誰？！”

    他的雙眼泛紅，幾乎就要撲殺上去，王柳與江小白卻不阻止，而是默默的催發(fā)神通。

    雨霧飄忽之間，似有一雙生著牛頭、馬面的陰神之影并肩浮現(xiàn)于夜色之中。

    “牛頭，馬面……誰殺了他們，誰殺了他們……”

    老和尚打了個酒嗝，突然指向城外：“小子們，你們看到?jīng)]有？”

    “嗯？！”

    他突然一指，其余所有人就不由得神色變換，因為，無論他們心中如何去想，想不想回頭，卻全都不由自己的回過頭去，包括煞氣騰起的燕龍行！

    錚！

    細微的劍鳴斬破了無形的氣機，但燕龍行卻還是回過頭去，因為他瞥見了一抹火光。

    雨夜之外，火光熊熊，如潮如海，由遠而近……

    不止一處！

    火光映入眼簾的剎那，一眾人紛紛四顧，這一看，不由得心頭一沉。

    雨夜之外，星星點點的火光已經(jīng)浮現(xiàn)，不止四面，還有八方！

    黃虎低著頭，隔著厚重的石板大地，他似乎也察覺到了那guntang的火焰……

    這是……

    一眾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想起了民間流傳頗廣，與這位癲僧有關的傳說：“火，火……八魔煉癲僧？！”

    “錯啦，錯啦……本來，是和尚煉八魔……”

    倚樹而坐的老和尚又打了個酒嗝，神情復雜道：“當年，和尚遭寺中大師驅逐，浪蕩人間，半醉半醒間，也做些施藥濟困之事……”

    老和尚緩緩說著。

    他的神意旺盛到不可思議，在場所有人，包括十都成就多年的姜俠子、燕龍行，都不由得被其話語所懾，跌坐在地，聽他訴說。

    一千多年前，高甲滅唐，后天下大亂數(shù)百年，亂世之中，諸國爭雄，也滋生了諸多妖孽。

    癲僧，就生于動蕩之年，他見多了民間疾苦，又不喜寺中只守清規(guī)，只念誦經(jīng)的僧眾，離了寺廟。

    “或許是數(shù)百年的廝殺，天下死的人太多太多，前后不過三百年，竟然有著九枚道果出世……”

    說到此處，老和尚的話中有著凝重與不解，但黃虎等人卻不甚在意。

    因為現(xiàn)世里，十年里出世的道果，就不止九枚了……

    直到后一句……

    “九枚，魔類道果？！”

    話至此處，不要說黃虎等人，便是燕龍行都不由得心頭一跳。

    道果五類之分，不是無因。

    相傳，其分源自遠古之前，自仙佛至妖魔，其并無貶斥與高低，其分皆是以其儀式對于萬靈、他人的危害而非。

    魔類道果，極少，卻也極度兇險！

    三千多年，出世的魔類道果寥寥，卻無一不在史書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如旱魃、如瘟魔、如陰魔、如羅剎……

    同時代，竟有九大魔頭出世，這簡直可怖可畏！

    要知道，高甲之后，直至邋遢道人橫空出世的大幾百年間，武道衰落，大宗師都極少！

    “……那九大魔頭，都非等閑之輩。他們自恃神通，禍害萬民，時而屠一震，時而殺一城，引得天下民怨四起，卻也難以奈何……”

    老和尚陷入回憶，臉上又是那看不出哭還是笑的復雜神情：“和尚與他們斗了多年，最后，也還是師兄引走了大魔‘乾坤洞主’，后和尚以命將剩余八魔引來金山寺，以佛火焚魔……”

    “莫非，出了岔子？”

    一眾人，幾乎全部被話語吸引，便是之前殺氣騰騰的黃虎，也平靜了下來。

    “不，并無波折……和尚很順利，將八大魔頭引來，更借助他們彼此的神通克制，徹底將八魔焚滅……”

    晃了晃酒葫蘆，老和尚取出蒲扇，搖晃著：“最初，很順利，烈火下，八魔被燒的干干凈凈，什么都沒留下……”

    “那這火？”

    被自己傷到吐血的江小白，此刻也忍不住詢問，因為，幾人交談之間，雨夜之外的火光，已經(jīng)越來越近。

    近到此刻小雨未停，也可感受到熱流在靠近。

    “伏魔很順利，可錯就錯在，和尚不想那八枚魔類道果外泄，于八魔死前，動了將道果也一并鎮(zhèn)壓的心思……”

    轟??！

    悶雷也似的炸響，從遠處傳來，那是城墻在轟然坍塌，遙隔數(shù)里之地，一眾人都能看到那滾滾煙塵。

    “老和尚，你廢話太多了！”

    一口神劍握在掌中，燕龍行終于不耐煩了。

    他此來自無甚目標，只是想要嘗試是否能在這處宙光碎片中尋到與‘玄功境’有關的消息。

    可不是想在這聽這老禿驢不停地嘮叨。

    “攻伐神通，世間少見?！?/br>
    淡淡的看了一眼燕龍行，老和尚微微搖頭：“你若想離去，自便就是，和尚不會留你……”

    “燕兄，少安毋躁?！?/br>
    似是想到了什么，姜俠子勸住燕龍行，轉而道：“大師能以一己之力鎮(zhèn)壓八大神通主，確實了得，但你之所以陷入困境，是在鎮(zhèn)壓道果的途中，出現(xiàn)了不測？”

    “不錯。”

    老和尚點頭，平靜道：“道果確非人力可鎮(zhèn)壓，佛火反噬燒死了和尚自己……”

    “此刻，放火焚城的，是誰？”

    這時，已經(jīng)沒有人能坐得住了，地面變得guntang，四周的草木都變得枯黃，烈火似乎已經(jīng)將要突破雨霧。

    “是，道鬼！”

    說話的，是姜俠子，看著整個亮堂起來的火海，他語速極快：“道果四步，第一步是降服其心，此心，是前任神通主的意志，也有天地無形威能……

    神通主身隕，而新主未出之前，若有人強行煉化道果，就極有可能煉出道鬼來！”

    道鬼？！

    黃虎等人將信將疑，對這陌生高手的話，并不信任。

    倒是老和尚驚異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鬼之稱，倒也貼切。這八頭從道果內涌出來的魔頭，兇戾遠勝未死之時，和尚降服不住，反被困在寺中，一日一焚……”

    “大師，不要廢話了！”

    眼見他還是慢慢吞吞，姜俠子也忍不住了：“它們，已經(jīng)要進城了！”

    嗚嗚哇哇！

    熊熊火海，焚燒城池，伴隨著鬼哭狼嚎之音，大片大片的水汽也蒸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