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先生，某家讀書少，識字也不多。但你這番話，不對！”

    抬手打斷了鄭長舍的話，李闖少有的神色冷漠。

    “將軍……”

    鄭長舍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李闖，不過青州一驛卒耳！”

    說罷，他拂袖而去，再不看身后臉色難看的鄭長舍一眼。

    呼呼—

    幽州城內(nèi)，風(fēng)雪頗大，人煙稀少。

    李闖出得院子，心中方才開闊起來，這些年，他心中其實十分之壓抑。

    一如鄭長舍所言，楊獄憑借萬象山才開辟了西北基業(yè)，可他何嘗不是如此？

    可楊獄尚有無雙武力，他又有什么？

    憐生教、乾坤洞、世家大族、豪強鄉(xiāng)紳、武林大派……

    諸般勢力攪弄在一起，讓他不厭其煩，身心俱疲。

    “不該這樣……”

    風(fēng)雪中，他喃喃自語。

    而出乎他的預(yù)料，風(fēng)雪中，竟傳來了回應(yīng)：“不錯，不該這樣?！?/br>
    “誰？”

    李闖悚然一驚，按刀，戒備，回身。

    風(fēng)雪中的小巷盡頭，似有零星火光未散，他緩步走近，就見得一香火繚繞，只一人高的半截小廟。

    廟中一泥塑，似佛似神。

    第723章 雄與魁！

    那聲音，是從這神像之中傳出來的！

    望著香火繚繞間，似佛似神的泥像，李闖眼皮一跳，下意識的后退一步，按住了腰刀。

    執(zhí)掌將近一道之地，這幾年，他所遇到的事情自然不少，甚至親眼見過厲鬼殺人，尸死不僵。

    可眼前這神像給他的感覺，卻比那些什么厲鬼都要恐怖的多。

    窺見這神像的剎那，他只覺心頭沉重的好似壓了一座山，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于桃花一處開。”

    虛空之中，傳出了聲音，這聲音蒼涼而古老，李闖冷靜下來，細細一想：“這是唐末，高甲的詩……”

    他讀書是很少的，哪怕這幾年惡補，但所學(xué)也很有限，但這句話，他卻是聽過的。

    因為，那位山中的老婆婆，傳了他一門蓋世無敵的拳法，就喚做‘神拳’。

    正是高甲成名絕技。

    “兩千年了，再一次感受到故人的氣息，真令人心生波瀾，感慨萬千……”

    “嗯？！你……”

    聽得這聲音，李闖先是一怔，旋即心頭升起駭然。

    令他駭然的，不是眼前人的話提及其認識高甲，而是這聲音入耳的剎那，他竟然沒有升起任何的懷疑！

    “你，很像他。”

    神像的聲音變得平和，聞聽其音，哪怕李闖心中如何告誡自己，仍是變得平靜下來。

    “果然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拔刀在手，李闖眼神冷厲。

    “妖孽？你錯了……國亡則運散，散則壓不住天下群豪，故而群雄四起……

    所謂的妖孽，正如當(dāng)時之高甲，如今的你?！?/br>
    神像似有些啞然失笑：“至于本尊，又豈是區(qū)區(qū)世俗王朝的生滅可以影響？”

    李闖有心斬碎泥像，退走，可手腳卻似不聽使喚一般，定在了原地：“你是誰？”

    “陸沉?！?/br>
    出乎意料，那聲音竟然回答，且還是另一個赫赫有名的名字。

    “陸沉？！哪，哪個陸沉？”

    李闖心頭一震。

    這天下，自然有許多陸沉，可看著眼前這詭異的泥塑，以及其人話中提及的高甲，李闖不由得心中駭然。

    陸沉之名，于廟堂，于江湖，于古于今，皆可算是赫赫有名之輩。

    于江湖武人，他是開辟了武道一脈的初祖。

    于廟堂，他是親手覆滅了古今第一個大一統(tǒng)王朝，曾壓得霸尊、漢皇不得出頭的蓋世梟雄。

    三千多年過去了，他居然還活著？！

    “無論你是誰，今日現(xiàn)身，只怕也是早有預(yù)謀。”

    李闖心中震蕩頗大，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將心思壓下。

    “不錯。”

    神像中的聲音，十分坦然：“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心如此，仙佛都不可免俗。

    本尊此次前來，的確有所圖謀?！?/br>
    這樣的坦誠，讓李闖有些無所適從，但還是暫時按下心思，沉聲道：“為何而來？”

    “本尊此來，一來欲借你之運，成吾之軀……”

    “你想復(fù)生？！”

    李闖終于按耐不住，就要斷然拒絕。

    但那神像似乎對他十分熟悉，在他拒絕之前，一縷微不可察的波動，就于其前泛起。

    “二來，送你一場造化！”

    嗚—

    此物浮現(xiàn)之剎那，李闖心中就涌現(xiàn)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沖動，若非自制力驚人，幾乎就要撲將上去。

    “這是……”

    他死死咬著牙，額前青筋暴起，呼吸急促。

    卻見淡淡的光輝之下，那是一具尺許高，似僧似道，俊美無目，不知什么材質(zhì)做成的像。

    “道果，‘極雄’！”

    他的反應(yīng)不出神像預(yù)料：“你與憐生教廝混如此之久，如今又掌半道之地，想來不會不知什么是道果，也不會不知此物的珍貴……”

    “道果……”

    李闖心中悸動深深。

    “此果，當(dāng)年高甲曾得近半，其人隕滅后，本尊耗費千年光陰，才從法則之海尋出此物……”

    神像慢悠悠的說著：“此造化為其二，其三，則要救你之命！”

    強忍著將那道果據(jù)為己有的沖動，李闖冷笑：“胡言亂語，李某十幾年沒生過病，受過傷，哪用你來救命……”

    “道果，乃天地之精粹，法理之匯聚，非天生契合不可得。同理，依此道果，也可窺你微命……”

    神像淡淡道：“極雄，乃最為罕見的極道之果，寰宇之間，也無幾多。你之命數(shù)與之契合，是好事，可也不是好事?！?/br>
    這道果的吸引力，大到無法形容。

    李闖不得不轉(zhuǎn)移精神，艱難與之對話：“什么意思？”

    “你既學(xué)了神拳，想來知道高甲，我且問你，高甲此生，最大的敵人是誰？”

    “鄭長弓！”

    李闖幾乎是脫口而出。

    古往今來三千多年，唐亦是熠熠生輝的時代，除卻唐初，唐末同樣高手輩出。

    其中最為出彩的，即是高甲，鄭長弓！

    這兩人，為敵多年，一為唐末大將軍，一為亂世之雄，兩人廝殺半生，野史中甚至有說他們糾纏三生的說法。

    而最終，高甲殺得鄭長弓，后也重傷在身，未幾年身隕……

    “當(dāng)年之高甲，得極雄之半，鄭長弓，得極魁之一魁……”

    神像悠悠道：“本尊的話，你大抵不信，卻也不妨聽一聽?！?/br>
    李闖喉頭涌動。

    “機緣巧合，得此極雄之時，本尊曾隱隱見你微命，有趣的是，你本不該是如今這般這樣，你本該受那徐文紀看重，本該被那王牧之選中，本該雄踞西北道，本該革鼎大明，稱帝大順，本該……”

    閉著眼，李闖都似乎看到了神像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祂淡笑著說道，如同傳說中鬼神的低語：“你可知，竊你運數(shù)之賊，踞你命數(shù)之?dāng)?，是誰嗎？”

    啪！

    猛然抓住那尺許高的石像，李闖大口喘氣，身上盡是窒息一般的大汗淋漓。

    可他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滿足，好似被挖空的一大塊，在此刻得以補全。

    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在他的心海中流轉(zhuǎn)、醞釀。

    “西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