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踏法深吸一口氣，翻身上馬，奔向了寒碑城，一眾暗探忙不迭跟上。

    比鄰關(guān)內(nèi)，七殺山下的諸多部落受到大明影響是最重的。

    塞外邊民，多年里都是過著驅(qū)趕牛羊，追逐牧草與水源的日子，極少會有建城而居的，可七殺山下，就有著一座大城。

    其沿山而建，白水河繞城而過，加之地處向陽，比之別處溫暖些許，久而久之，竟也十分之熱鬧。

    當(dāng)然，此城雖是幾個大部落在掌管，可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七殺神宮的私產(chǎn)，早八百年，就是了。

    故而，哪怕自四面八方而來的武者不計其數(shù)，這月余以來，竟也沒有敢在城內(nèi)廝殺的。

    “這樣的苦寒之地，竟也有如此繁華的城池……”

    當(dāng)鐵踏法走過城門洞，看著繁華不遜大明州府的繁華景象，也不由嘖嘖稱奇。

    兩三年的大風(fēng)雪，塞外幾乎成為地獄，他這一路所見觸目驚心，陡然看到這景象，心中不禁感嘆。

    “少主有所不知，塞外苦寒，卻不貧瘠，這些大小部落的頭人們，比之關(guān)外的巨富世家也不遑多讓……”

    鐵蒼冷笑一聲：“這幾年，塞外受風(fēng)雪饑餓而死的不下三百萬，但，都是些奴隸、牧民而已，貴族們，可一個比一個滋潤！”

    鐵踏法不由默然。

    幾人踱步而行，不乏有認識的江湖同道前來打招呼，鐵蒼從善如流，鐵踏法卻冷著臉，漠然不語。

    “少主，這幾位是兗州平水門的高手，這兩位，是青州寒刀門的長老……”

    鐵蒼不住介紹。

    暗探要做的可不止是打探情報，交好各地豪強、士紳江湖同道才是他們真正要做的。

    他來邊關(guān)數(shù)十年，人脈自然不容小覷。

    見鐵踏法漠然不語，心中也不由嘆氣，其余暗探也都心下?lián)u頭，卻也不甚意外。

    自家這位少主天賦絕頂，武功高強，可性格太過桀驁，極不喜與人打交道。

    “少主，我等行走江湖，還是要廣交好友……”

    鐵蒼小心翼翼的說著。

    初時，鐵踏法十分不耐煩，可未多久，他的眼神陡然間亮了起來，竟十分之熱切與激動：“楊兄！”

    他這一變臉，一眾隨從皆是詫異，紛紛望去。

    就見得街邊茶肆，有著一老一少相對而坐，正自品茶，那老者其貌不揚，身材瘦小，而那少年模樣的……

    “鐵兄久違了?！?/br>
    落下茶杯，楊獄微微一笑，起身回禮。

    江湖人里，他殺的不少，認識不多，鐵踏法就是這不多中的一個。

    “西北城一別不過數(shù)年，楊兄的進境，真讓鐵某自慚形穢……”

    說話間，鐵踏法不由看向了背對自己而坐，身材說不上精壯，也不算瘦弱的老者。

    “楊，楊獄？！”

    猛然回神，鐵蒼等人只覺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若是楊獄，那老者豈非就是……

    “嗯？！”

    楊獄正欲回話，突然間心頭一震，感受到難以形容的光與熱。

    嗡—

    這一剎，長街內(nèi)外一片寂靜，只覺似有紅日落入城中，一時間只覺氣溫陡增，光芒刺目。

    只有寥寥幾個人看得到，這聲音是從街尾傳來。

    “這是……”

    鐵踏法悚然一驚。

    就見得十六個袈裟斜披，赤裸肩膀的大和尚，抬著一副點綴著瑪瑙，金、銀、琉璃、珊瑚、硨磲、赤珠、瑪瑙等等寶物佛輦徐徐而來。

    “紅日。”

    捏著茶杯慢慢品嘗，張玄霸都不曾回身看一眼：“看來，你長進了不少，都敢只身直面老夫了?！?/br>
    “時來天地同力，運去不得自由?！?/br>
    一俊美如玉的少年僧人跌迦而坐，捏著佛印，說話間，似有梵音回響，洪鐘嗡鳴：“張兄，天變將至，武運將盡，屬于你的時代，已然過去了！自你舍棄道果，剝奪神通起，新的時代，就沒有了你的容身之地……”

    “老衲，又何必懼你？”

    “新的時代……”

    張玄霸緩緩落杯：“新時代有無老夫的容身之地，尚未可知，不過，爾等舊時代的沉疴，是一定要被拔除的……”

    第678章 在世龍象，唯武獨尊！

    呼—

    不高不低的聲音，好似實質(zhì)的水流，自茶肆流溢四方，所有聞聽者，皆如被潮水推動一般，不由自主的后退，后退，再后退。

    無形的氣機彌漫之下，長街內(nèi)外，茶肆、酒樓內(nèi)的，被佛輦吸引的諸多看客們皆是嘩然、沸騰。

    “趙王！”

    “他是西府趙王！”

    “他，他……”

    茶肆之中更是一片悚然，鄰桌的一些茶客更是嚇的渾身顫抖，紛紛散去。

    不多時，長街內(nèi)外都是一空。

    無論是江湖武人，還是城中居民，紛紛散了去，只有寥寥幾人還留在原地，卻也遠離十?dāng)?shù)丈，不敢靠前。

    鐵踏法心頭微震，不愿退，卻還是任由楊獄拉著，退到了一旁。

    “紅日法王……”

    楊獄微微凝神，天眼洞開。

    通幽之下，他的精神冥合天地，隱隱間，感受到了rou眼無法看到的奇異景象。

    眼前赤色大盛，猶如一輪紅日自天而地，自地而天，煌煌然間，又充斥著梵音與禪唱，好似神佛降世。

    濃郁到了極點的香火氣息，輻射全城。

    不遠處，黑霧翻涌，似有一輪暗月高升于山林之上，陰冷氣息如潮水般翻涌流溢，似前似近。

    與之相距不遠，一頭赤眸天狼立于山巔，似對天而嘯，暴戾而兇悍。

    兩者之間，有著白霧翻涌，其間似有人影若隱若現(xiàn)，通幽所望處，似也看不清晰，只隱約間看到一雙金黃色豎瞳。

    四尊武圣的氣息，不加掩飾的沖天而起，于rou眼之下，僅有寥寥幾人可以察覺的背后，掀起驚濤駭浪。

    四人的氣息大不相同，或強或弱，卻也各據(jù)一方，然而比之那群山之巔，蒼茫、古老、混洞如神像矗立的那位，卻又顯得黯然失色。

    ‘黑山老妖、紅日法王、天狼王庭之主卓力格圖、暗月法王、澹臺滅……’五尊武圣齊聚七殺神山！

    楊獄心中不由一凝，看向?qū)γ妗?/br>
    張玄霸穩(wěn)坐如山，倒茶、品茶，風(fēng)輕云淡，似乎被五尊武圣針對的并非是他一般。

    五尊武圣的氣息威逼之下，他仍是云淡風(fēng)輕，未見有絲毫色變。

    “沉疴？”

    紅日法王眉頭挑動，后又平復(fù)：“潮起潮落三千載，我等生于新舊交替之世，乃是秉持天授之大運，必然要踏足那條遠古神佛未竟之路。

    說沉疴，抓著將散之武運死死不放的你，才是真正的沉疴！”

    武運！

    一言吐露，紅日法王的精神平和下來，似將所有的畏懼都盡數(shù)吐了出來。

    自古而今三千余年，武圣寥寥，其根本原因，是天地變化，靈炁稀薄到令人發(fā)指。

    也因此，幾千年里，諸多宗師、大宗師都在另辟蹊徑，借運修真，應(yīng)運而生。

    當(dāng)世的諸多武圣，無不是以此突破。

    張玄霸，以三千年武運為基，踏足武圣！

    自陸沉起，經(jīng)由達摩、邋遢道人，武道演變?nèi)в嗄?，至今世已然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秉持三千年武運，張玄霸睥睨天下，無往而不利，超邁前人，成為眾人口中的，三千年里的武道第一人！

    然而，天變將至，天下間的神通主層出不窮，武道已顯頹勢。

    可若只如此，身懷極道位階‘擎天撼地’的張玄霸，也不會被影響，可他卻偏偏舍棄了道果、神通。

    徹底將自己生死興衰已然與武道綁定，不可分割。

    故而，如今的張玄霸比之當(dāng)年還要深不可測，但他心中卻反而沒有了畏懼，反而有種淡淡的憐憫。

    “武運……”

    楊獄心中一動，卻也不甚意外。

    這一路上，他雖然沒有再問，可從只言片語中也可推斷出一些東西，也知道這位爺此次出關(guān)，只怕別有隱情。

    如今聽得這紅日法王所說，隱隱間有些猜測。

    武運至此盛極而衰，似乎要盡了？

    “窮文富武，帝王求仙。仙道高緲，世人難及，你道武道將盡，卻不知，世間一日有人，則武道不絕！”

    張玄霸神情平靜：“你生于此新舊交替之世，自以為了不起，卻不知，武道誕生于此劫之初，未來，必將大行于世！”

    楊獄伸手，為他又倒上一杯茶。

    “你舍棄道果太早，聽聞連儀式都不曾完成，全不知仙道之精髓，會有此想法，不足為奇?！?/br>
    紅日法王沒有反駁，但仍是搖頭：“未來或許仍有人會習(xí)武，可那必然是退而求其次的無奈之舉，世人求仙，已非千年，古往今來，誰人不想成仙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