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除夕將積攢一年的熱鬧送給春節(jié)，連光禿禿的落葉喬木也沾得幾分紅色的喜氣。

    路晏回了路家老宅，順便給別墅里為數(shù)不多的傭人放了假。路晏想帶和舟一起回，被和舟拒絕了。上次被忽視已經(jīng)夠難受了，她沒必要上趕著給自己找不自在。

    班級聊天群，從昨天下午開始一直在發(fā)紅包、搶紅包。同學發(fā)來的祝福，和舟一一認真回復。路晏零點的時候給她發(fā)了條消息。

    【晏晏：新年快樂！早點睡?！?/br>
    【小水獺：新年快樂！晚安！】

    【晏晏：群發(fā)？】

    【小水獺：冤枉！】

    路晏那邊沒有回。凌晨四點，路晏給和舟發(fā)了一個紅包。和舟條件反射地點開了。下一秒，路晏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的聲音里摻雜幾分疲憊：“睡不著？”

    “嗯?！狈孔犹樟?，她有點害怕。她其實還有點擔心沉云恪。她除了知道沉云恪轉(zhuǎn)學出國，其它消息一概不知。沉云恪這次是把事情做絕了，鐵了心要跟她一刀兩斷。

    在對她不聞不問這方面，和家父母也不遑多讓。每次吵完架，他們都是冷處理，等著和舟先服軟認錯。在他們眼里，大人的面子重若千鈞，小孩的尊嚴一文不值。和舟略過和父和母，給和家的親戚都發(fā)了新年問候。反正她這次絕不輕易低頭。

    電話那頭，路晏也沒說話。似乎是沒想好要說什么。

    家宴結(jié)束后，路晏跟自己的父母提了結(jié)婚的事。路父對此沒什么反應。以路家現(xiàn)在的地位，路晏完全可以婚姻自主。反正嫁給路晏的無論是誰，婚前都要做財產(chǎn)公證。無論對方是為了什么，路家不愿意，誰也沒辦法坑走一分錢。

    路母倒是抿唇笑了下，向路晏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她的眼睛呢，你不要了？”

    路母了解自己的兒子，也清楚那姑娘的眼睛對他的誘惑力。要打比方的話，這個選擇題，相當于讓資深樂高玩家在絕版樂高和女朋友之間選一個，讓球鞋收藏癖在全球限量版球鞋和女朋友之間選一個。

    “不沖突?！甭逢倘鐚嵒卮?。

    路母笑道：“我的傻兒子，你拿了她的眼睛，她還會嫁給你么？”

    “為什么不會？”路晏反問。路父這會兒也看向路母，顯然，他跟路晏一樣，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路母被父子倆這如出一轍的困惑表情看得一噎，換了一個思路循循善誘道：“你為什么想跟她結(jié)婚？”

    路晏說：“我挺喜歡她的，不能接受她跟別人在一起。”

    “那你能接受她嫁給你卻不喜歡你么？”

    這話問得路晏頓住了。他沒考慮過，和舟會不喜歡他的問題。和舟喜歡他的這副皮囊，那是肯定的，可再喜歡，也總有膩味的一天。除開rou體吸引，她喜歡他嗎？如果喜歡他，在他取了她的眼睛以后，她還會繼續(xù)喜歡他嗎？

    路晏不確定。于是便有了這通電話。

    你喜歡我嗎？這種話路晏問不出口，問了會顯得他很卑微。但好像無論怎么問都挺卑微的。路晏頭一回跟人說話這般斟詞酌句，不知如何開口。

    和舟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在枕邊，耳朵貼著枕頭，聽著手機里他細微的呼吸聲，問道：“你怎么也沒睡？”

    “想你，”路晏話音一轉(zhuǎn)，“為什么不愿意跟我結(jié)婚?！?/br>
    和舟窩進被子里，理所當然地答道：“十六七歲，結(jié)婚也太早了點吧?！?/br>
    “那訂婚呢？”路晏追問。

    “不要。”和舟想都沒想就拒絕。

    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婚姻卻不是。

    一方面，她還跟家里擰著。她爸媽希望她能攀附上路家這樣的權(quán)貴，好讓和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過上高枕無憂的日子。和舟不想讓他們稱心如意。

    另一方面，和舟是被“拋棄”過的。訂婚就等于兩個人幾乎是綁死了。為什么要說“幾乎”？因為有了婚約以后，路晏就變成這段關(guān)系里唯一有資格說拋棄的人，而她注定只能是被拋棄的那個。

    和舟現(xiàn)在依賴路晏沒錯，但這種依賴并不具有不可替代性。一旦她察覺到路晏對自己厭倦反感了，她隨時可以瀟灑走人。有婚約就做不到。不過說到底，是她沒有足夠的安全感。

    這算是路晏被和舟第二次拒絕了。若算上他在花房隨口求婚那次，第叁次了。路晏的臉色不免變得有些難看。他有些拿不準了。

    你能接受她嫁給你卻不喜歡你嗎？

    答案是：不能。

    路晏糾結(jié)了半夜，暫時想出兩個解決方案：一是，他在眼睛與和舟之間二選一；二是，讓和舟愛他，愛到非他不可、心甘情愿給他一切的地步。

    路晏叮囑和舟早點睡，許諾明天下午帶她出門逛逛。掛了電話，各懷心事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沒有睡。

    早上剛下過一場雪。和舟一個人悶得慌，吃完飯，便穿著厚厚的冬衣到院子里堆雪人。

    和舟從小生活在南方，看著北方真正的鵝毛大雪心癢難耐。上次就想玩兒來著，可惜生病了。這回能夠放開了玩兒。

    路晏剛踏進院子就看見和舟站在兩個大大的雪球面前，背影蕭索。他踩著積雪走到她身邊，問她：“怎么了？”

    看見他，和舟眼睛一亮，指著其中一個雪球道：“你幫我把它壘起來吧！”

    路晏抬腳又放下，挑眉看她，詼笑：“我要報酬。”

    和舟拉下臉上的圍巾，墊腳在他臉上貼了一下，再迅速拉好圍巾，好不敷衍。路晏原本打算逗她一逗，誰知險些被她氣笑。就她現(xiàn)在對他的態(tài)度，第二個解決方案基本沒指望了。

    路晏說：“不行?！?/br>
    他平時不這樣的。和舟皺眉，“你是不是在報復我？”

    這是說昨天她拒絕訂婚的事。路晏的笑意淡了些，一言不發(fā)，彎腰去幫她堆雪人。路晏堆好，轉(zhuǎn)身就走，也不看她。

    和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追上去扯他的衣角，嗲著聲音哄他：“晏晏，對不起嘛～”

    “然后呢？”路晏面無表情地問她。

    和舟被他話語里的冷漠嚇得不自覺后退半步，松了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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