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沉?xí)r正彎腰低頭湊在洗水臺前為自己清洗臉上女孩留下的分泌物，還沒等一切處理完，就感覺有人走了進來，站在他身側(cè)一聲不吭。也不用真的看到是誰，光聽見那點動靜，他都知道肯定是溫阮。她走路沒聲兒，來的時候總帶著一陣風(fēng)。

    少女也不盯著他，兩只眼睛來回的轉(zhuǎn)悠，最后實在是沒什么可看的了，才落回他那雙濕漉漉的手。沉?xí)r這個人對她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她的視線一碰到就挪不開了，只好透過他的指縫去睨男人的臉。不光如此，她還要緊緊地咬住嘴唇，同時兩只耳朵認真的聽著外間的動靜，直到他們議論的聲音小了些，面上的表情才有所松懈。但她就是不痛快，兩個手指在身后互相勾住，使勁兒往兩個方向用力，然后忽然松開、再搭上，這么無聲地發(fā)泄著身體里的怒火。

    “工作處理完了？”他將自己的兩頰、鬢角、下頜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不妥之處，這才關(guān)了水龍頭，揩了一把臉上的水，接著瞇著眼睛回身看她的同時，左手隨意地從墻上的盒子里抽了幾張面巾紙。

    她不說話，默默地點頭。

    這場景對于男人來說稀奇的很。溫阮平日里就像只麻雀，總是嘰嘰喳喳的，通常輪不上他開口問，便會劈頭蓋臉的說上一堆。今天，也不對，從剛才開始，女孩就一直這樣，誰同她說話，她都冷漠地應(yīng)付著，最多就是點點頭，到底聽沒聽進去也不知道。好在工作都結(jié)束了，沒人管他們。

    當(dāng)然男人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沉默了兩秒鐘，問，“他們說什么不開心的招惹你了？”

    她繼續(xù)搖頭，但也懶得解釋，等他胡亂地把臉擦干，一只手勾住隨身的背包，另一只手拽著他就往外走，一路上目不斜視，旁人和她打招呼她就擠一個假笑。這架勢，還不止是生氣了。

    男人盯著她背影，思索了片刻，再問，“是我的原因么?！?/br>
    女孩們生氣起來只有兩種情況，一種破口大罵，沸沸揚揚的宣泄一頓就好了，另二種則是一句也不說，硬憋著，要么等一刻忽然想開了不生氣，要么憋出心病。總之兩種對她都不好，所以他也不打算讓溫阮一個人就這么憤懣下去，便耐心地勾她話。

    她聽完這句，步子突然頓住，回頭又覷了他一眼。剛才忍了這么一會兒，越想情緒越上頭，不說話是因為一張嘴就想罵人，但剛剛那場景，她現(xiàn)下的身份，說這些實在不合適，于是預(yù)備說的時候又咽了回去。直到深吸了好幾口氣，走到離工作地點幾百米遠的地方，才能回答他的問題，“不是，和你沒關(guān)系，我們辦事向來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心里開心還來不及。”

    愿意開口說話就是好事。男人聽著她的語氣逐漸緩和，接著問，“那是怎么了？你總得告訴我個理由?！?/br>
    她左右看了眼，確認身邊沒有旁的人，才做進一步的解釋。當(dāng)然這話也不像是解釋，更像是她的宣言。“我不想當(dāng)S級了?！蹦涿畹耐Ｗ?，估計是在整理措辭，而后飛快的罵道，“什么等級條約，傻逼玩意兒?！?/br>
    這話說的不假，沉?xí)r從一開始就沒喜歡過這東西。但是聽她為此氣了好一會兒，甚至還頭一回在他面前罵開了，覺得她這模樣罕見又可愛，所以沒忍住笑了幾聲。左手還無意識地摸了摸她細小的手指。

    溫阮說完，見他笑自己，有些惱羞成怒，斥道，“難不成你很喜歡嘛？”她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沉?xí)r該和她統(tǒng)一戰(zhàn)線。

    “怎么可能?！彼秩嗔巳鄿厝畹哪X袋。男人的欲望不比女孩少，沒人會比他更難受。

    這還差不多。女孩覺得胸口的氣悶稍微下去點，同他一起上了車。等他慢悠悠繞過一大圈上車時，少女又覺得光這說這兩句還不夠解氣，便追著他問，“那你為什么不生氣？”

    沉?xí)r看著一望無際的白云藍天，苦笑道，“我早就過了會生氣的年紀。再說，生氣也沒什么用，他們定下來的規(guī)矩，沒我可以插手的份。時間一長，就懶得再計較了?！边@話說的也實在，人被折磨久了，就會有慣性。

    可是溫阮并不這么想，她尚且還未被體制和條例打壓的喘不過氣，所以肯定會覺得這些簡直不可理喻，氣不擇言，“這就是在剝奪我們的基本人權(quán)?！本褪钦f初生的牛犢雖然稚嫩，但是真的不怕猛虎。

    “以前，以前我不惦記這事兒的時候還不覺得?，F(xiàn)在我喜歡你了，想和你親密一點，卻發(fā)現(xiàn)，我必須得整日提心吊膽的把控好和你的距離，生怕哪里做的不對了就會觸發(fā)警報?！彼秸f越覺得委屈，窩在副駕駛一個人掉眼淚，小嘴一嘟就撅起來了，“別說zuoai了，干什么心里都不舒服?！?/br>
    他當(dāng)然清楚，他早就想到了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就一定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但看著一向陽光的女孩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陷入情緒上的波動，沉?xí)r又不肯泄氣。你說，要是連她都悲觀和絕望，那他們的生活就沒辦法再繼續(xù)過下去了。

    “阮阮，要不要再信我一次。”他驀然開口，同時伸出手給她擦眼淚，“你都信我這么多回了，再多一次應(yīng)該也沒什么關(guān)系吧?！焙竺孢@句聽起來更像是他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等他接下來的回話。

    “后面別想著這些事情了。它們很大程度上是個人力量不可更改的，你越想就會越失望，這很令人氣餒。我不希望你將來要因這種無謂的擔(dān)憂而陷入到無止境的憤怒與怨恨中。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喜歡什么就去做，想玩什么就挑對應(yīng)的劇本，我都陪你?！?/br>
    “其他的不甘心就交給我吧。你的一輩子，不可能一直都是這樣的?！彼苌僬f這么確定的話，除非他已經(jīng)決定要這么做了。

    她原本正在氣頭上，自知人微言輕，就算心里不痛快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但沉?xí)r這話，仿佛一劑強心劑，瞬間將她慌亂的心情平復(fù)下來。寥寥數(shù)語傳遞到她的信息更是讓她倍感欣喜和意外，少女不禁反問，“你說的是真的么？”

    “我不騙你。”沉?xí)r再補了一句，要她放寬心，“這種自由，最后都會還給你。”

    溫阮忽然又喜歡上男人肯定的口吻，要知道他從不說虛話、誓言和承諾，今日居然會為自己破例，這么一想，心里的不悅立馬被舍了去，她的神情又變回之前言笑晏晏的模樣，笑著答，“我相信你?！?/br>
    “?！彼麤]往下接話，大概是這個話題再往下延伸就要觸碰到不能說的東西了，所以熟練地用沉默中止話題。

    女孩向來意識不到這些，情緒一下去，注意力也就放到別的事情上了。忙了一天，中午也沒好好吃幾口飯，所以這一番下來，肚子就開始咕嚕嚕的叫，她低頭摸了摸肚子，趁著車子發(fā)動、倒車、挪位的間隙，脫了鞋趴在座位上伸手去夠后座袋子里的零食。那是他專門買了讓她上下班在路上吃的，她不容易長rou，所以沒什么形體上的壓力。

    在她看著那一堆五顏六色的零食陷入選擇困難的時候，忽然聽到他的聲音，“突然想起來，得和你說一件事?！?/br>
    “嗯？”少女餓慘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伸手拿著幾包最喜歡的往座位上一放，“怎么了？”

    “以后可能沒法再陪你吃早晚飯了，我的工作內(nèi)容做了一些變動，白天需要出門。如果你覺得不開心，可以提一些別的要求?；蛘?，我盡量把周末都留給你?！彼麄儽砻嫔隙ㄏ碌囊?guī)矩總還是要遵守的，畢竟沉?xí)r拿了她一個月幾十萬的工資。

    女孩在袋子里翻來覆去的手突然頓住，偏過頭看了眼男人俊逸的臉龐，茫然追問道，“你不打算敲代碼了？”她的關(guān)注點總是落不到該落的地方，要是一般人指定得質(zhì)問怎么能毀約。

    “暫時不敲了，代碼沒什么用。”他原本還擔(dān)心她不高興，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怎么會沒用?！睖厝畈恢浪麨槭裁春鋈灰獡Q工作，兩只眼睛瞪的圓，忍不住替他辯解，“你都是行業(yè)里的大牛了。咱們這系統(tǒng)都是你寫的，怎么能沒用。有人說你了么？還是遇到了什么難題，你怎么不早點和我說?！?/br>
    他踩了踩剎車，等她安穩(wěn)地坐回座位上，解釋道，“做了決定就和你直說了。只是有些事情光靠代碼還不夠，僅此而已，別瞎想?！?/br>
    這解釋把她的擔(dān)心裝回肚子里了。她盯著沉?xí)r觀察了得有半分鐘，見他神色如常，才拆了一包零食，往嘴里倒了大半包，含糊地說，“那你開頭說那些，嚴肅巴巴的，我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這是你的事業(yè)，我本來也插不上手。之前讓你陪我吃飯聊天那事，不是怕你跑了么?！?/br>
    沉?xí)r聽見她這么實在的回答，忍不住笑笑，回，“我知道，所以提前和你知會一聲。后面你要是怕就住公司，不住的話，記得上下班讓人跟著，別一個人?！彼屑毾肓讼?，認真地叮囑她。

    “知道啦?！彼豢诖饝?yīng)，偏頭去看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fēng)景。

    原本她以為，沉?xí)r說的這一大堆，只是工作內(nèi)容上的變動，或者，只是簡單的修改了工作地點，沒想到幾天之后就連他人影都見不著了。

    男人外出的時間比她早，晚上幾乎是要睡覺的點才回來，開門的時候如果見她屋里的燈還亮著，就會敲門和她說一聲；如果她已經(jīng)睡下，就悄聲回房間；如果進門已經(jīng)三四點，大概率連房門都走不到就會倒在沙發(fā)上。

    索性溫阮也撞不見，最近這段時間她剛進組，作息跟著劇組跑，一會兒白天、一會兒晚上、一會兒熬大夜的，好容易從困頓中睡醒，還要泡訓(xùn)練室增強體能，為后面的床戲做準(zhǔn)備。

    她原本是想著，哪天正常時間回家的時候就可以等等他，誰知道次次都扛不住，晚上十點多拿著劇本背背背的時候，倚在墻上都能睡著。等到第二天早上聽見鬧鈴醒，走出房門一看，只能找到沉?xí)r在茶幾上給她留的小紙條。

    這種時候她都會忍不住懷疑，這男人是不是根本不需要睡覺的。為什么周末見他，他還能神采奕奕起大早給她做飯。算了，至少終于不是晝夜顛倒的生活了。

    “這么拼命做什么?！彼粗菐仔凶舟E，嘀咕道，最后伸手扯下那張紙條，同前些天留的放在一起。趁工作還沒開始，照慣例給他發(fā)消息，一條一條，零零碎碎的。

    ［今天居然才周二，我感覺距離上次見到你已經(jīng)過去了好久。之前和說你，你不在家也沒什么關(guān)系，畢竟左右都見不到人?，F(xiàn)在一想，根本就是假話，已經(jīng)知道了你不在，心里便會多出一片沒辦法填滿的空白。］

    ［說到這里，我其實想問你一件事：你在外面工作的時候會不會有那么一刻突然想到我？我最近想到你的頻率和時間都多了不少。就比如，昨天拍戲的時候看到衣帽間掛了件旗袍，款式、顏色明明和我之前穿過的完全不一樣，可我的思緒左跳右轉(zhuǎn)，最后還是回到你身上了。］

    ［真是奇奇怪怪的聯(lián)想能力。］

    女孩噼里啪啦說了這么多的話，大概只說了一件事情、一句話：我想你了。

    發(fā)完這一通留言，她停下來歇了歇，暫且將眼神向上挪，暼到手機屏幕最上方的小字，那里顯示距離上班還有十幾分鐘，便忍不住琢磨到，得再多和他說幾句。于是，她兩只素凈的手指便又落到鍵盤上去了。

    ［沉?xí)r，我最近總覺得，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成長了，或者我變了。我總記得我剛到這里來的時候，看到什么都覺得怕，沒有任何一件事是我喜歡的，所以眼里只盯著那些不好的東西。幾個月也就拍了這么幾次床戲，結(jié)果什么旁的都沒關(guān)注過，只盯著床戲、性，這些我起初覺得陌生和害怕的事物。等到現(xiàn)在真的拿到厚厚一迭的劇本，和劇組里幾十上百人一同工作，看見他們有說有笑的，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其實很好解釋，當(dāng)她拿開一直捂在耳朵上的那雙手，或者睜開一直死死緊閉的雙眼，開始主動地從指縫中窺見更廣闊的世界，便必然能聽到更多的聲音、看見更多的色彩。

    ［也就是昨天的事情，念之jiejie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她說，我之前那樣實在叫人擔(dān)心，凡事都愛逃避，一點挫折都能叫我崩塌，現(xiàn)在總算好起來了。（笑笑）其實我一直覺得我是挺堅強的人，沒想到大家都說我薄脆如紙，以至于那些在你們眼里習(xí)以為常的事情，都得緩緩才能告訴我。］

    ［在你眼里，我也是這樣的么？若真是這樣，你是不是也會怕我接受不了，所以瞞了很多。］

    ［之前真是昏了頭?，F(xiàn)在想起你同我說的那幾句好聽話，心里突然冒出了幾分擔(dān)憂。你可是向來不說虛話、誓言和承諾的人，怎么會突然和我說這些？哄我么。］

    少女盯著手機屏幕，總覺得心口隱隱的犯起了鈍痛，甚至不知它們從何而來。

    抿了抿唇，她舒了一口氣，企圖憑此緩解身體上的不舒適，結(jié)果助理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催她趕緊收拾，要出發(fā)去片場了。這一打岔，把她腦子里原先準(zhǔn)備好的話全都打亂，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分鐘，愣是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只好急忙慌補上最后一句。

    ［這兩天得去外地取景拍攝，周末等你回來。］

    叮咚——您有一條新的消息提醒。

    沉?xí)r：‘你說了這么多句，我要從哪里開始回答。（笑笑）我這周都在實驗室，附近有干擾信號的設(shè)備，所以任務(wù)沒結(jié)束之前手機都是擺設(shè)。剩下沒來得及說的，等到周末見面吧?！?/br>
    一分鐘后。

    沉?xí)r：‘一整天沒說過話的時候會想到你?！?/br>
    少女坐在臨時搭建的休息棚里，雙眼盯著被太陽曬的有些發(fā)燙的手機屏幕，熱的拿起助理準(zhǔn)備的水壺，仰頭就喝了大半瓶下去，喝完之后連眉眼都彎了起來，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達她內(nèi)心的愉悅。

    “阮阮，休息好了就趕緊跟過來看看，半小時后又輪到你的部分了，站在一邊調(diào)整下狀態(tài)。”這是她第一次整整一天都在拍戲，從早上五點到半夜兩點，再加上上午NG的情況比較嚴重，拍攝進度被她拖慢了不少。不抓緊一些，大家都沒辦法收工休息。

    溫阮聽見催促，連忙將手機收回包里，同時將扣在頭上的漁夫帽摘下來，露出一頭亂糟糟的齊耳短發(fā)。

    為什么會是這個模樣，那得讓我們先簡單介紹介紹她職業(yè)生涯里第一部以女主角身份正式參演的影視劇——《倚咸坡》。

    這故事是好故事，劇本質(zhì)量也不差，同舒明遠這些年甄選的劇目相差無幾。但也沒那么令人滿意，它屬于小成本網(wǎng)劇，注定沒辦法在流量上走遠。

    少女倒是沒有這么多想法，雖然她已經(jīng)成功躋身娛樂圈流量的前幾，并且無意中把原本屬于Angel的大部分資源都拿了過來，但是從公司給她制定的發(fā)展策略看，還真的沒打算讓她純靠拍戲賺錢。畢竟大家想看的內(nèi)容都是現(xiàn)場直播，根本不需要依托網(wǎng)絡(luò)平臺的宣傳。與其與那些以此謀生的同行們拼個你死我活，不如選個自己喜歡的劇本。

    《倚咸坡》就是一個這樣的故事：一個守著坐擁上千年歷史的小土坡的青年女人，她是鎮(zhèn)子上最叛逆的，也是最守舊的年輕人。她十幾歲剛出頭就紋了滿身的紋身，她常年留著小子一樣的短發(fā)，她什么都不會，什么也不做，只整日倚靠在她那輛破的一發(fā)動就會轟隆隆響的摩托車上，一日復(fù)一日地凝望著她最愛的咸坡。

    人物形象和她自身出入太大，所以定妝的時候劇方做了很多的變動和嘗試，比如，爬滿四肢的青黑色圖案，身著熱褲、抹胸和式樣古舊的褶皺的襯衫，腳上蹬一雙臟兮兮的板鞋，嘴里要么叼著一根煙，要么叼著用來替代的小木枝。紋身倒是沒什么特別，設(shè)計老師給她選的圖都很精致，后來她偶爾在拍戲的間隙，掀開衣服仔細欣賞的時候，還會冒出要不要以后也買幾張回來，或者繪制一些紋身式樣的圖案出來的想法。

    但也不是每一種變動都能稱人心意，溫阮蓄了好久的長發(fā)，這回算是留不住了。故事主角只是個普通的市井小人，如果在熒幕里頭戴一頂精致細膩的假發(fā)，反而與周遭的鄉(xiāng)土氣息格格不入，且為了貼合人物的狀態(tài)和心理，她的頭發(fā)不能齊整，須得亂如雜草、蓬如鳥窩，這在打理假發(fā)上的難度和耗費遠遠超過護理真發(fā)。

    女演員少有剪短發(fā)的，給人的感覺太中性，大部分粉絲還是喜歡長頭發(fā)的溫柔meimei。所以如果真的要剪，到時候連著幾個月她都沒辦法見人，這很影響新人演員的宣傳周期。Rebacca原本想著，向公司申請經(jīng)費，讓她們這邊來做更為逼真的假發(fā)，誰承想最后是溫阮自己做了決定。

    前兩天她待在暫住的酒店里，一刀剪掉了齊腰的長發(fā)。

    你說這剪都已經(jīng)剪了，負責(zé)人沒轍，拉著大伙兒坐下來一番討論，最后只能選擇繼續(xù)貼合主角形象，把她的頭發(fā)再往短了修，修到和狗啃過一樣，參差不齊、雜草叢生。演員嘛，有嬌滴滴拍哭戲都要滴眼藥水的，自然也會有肯為了拍攝改變形象的，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過是她剛換完造型的那兩天，大家看見她的時候，都覺得別扭。好好的一水靈靈的丫頭，眨眼的功夫就痞氣起來了，頭上整日蓋著一頂看不見五官的帽子不說，走路也是吊兒郎當(dāng)?shù)?，以及，不論喝多少水，原本那張嫣紅的唇都如同干涸的土地般皴裂，只要她一張口說話，下唇珠便要破出一道小口，鮮血從那裂縫處緩慢地往外洇，直到給蒼白的唇色點了幾分紅。

    你猜她是怎么做到的，這些微小的細節(jié)看上去并不像是化妝組能達到的效果。因為它們在溫阮卸妝換上自己的衣服后，作為她的新特征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以至于劇組里的人看見她，一口一個“假小子”。

    少女本人很喜歡這樣的新稱謂，會給她帶來一種，至少從外表上成功的演繹出了這角色的喜悅感。但是等這種喜悅伴隨著下班收工，她再次坐回到梳妝臺前的時候，就會被懊悔給淹沒。她甚至失去了同沉?xí)r講話的興趣，睡前只愁著一張臉仔仔細細地盯著鏡子里的倒影，先是再向左向右用力偏轉(zhuǎn)腦袋，直至眼珠子轉(zhuǎn)動到極限，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任何一個角度是能被稱為好看的后，難受的嘆氣。

    周末頂著這樣的發(fā)型回家，不得把他嚇著。

    這么一想，她又打算著提前同他知會一聲，便要掏出手機準(zhǔn)備來張自拍，但是一打開攝像頭，看見高糊前置鏡頭里無比真實的自己時，懨懨又果斷地打消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在幾秒鐘的時間里關(guān)掉照相機的后臺，然后爬上社交軟件趕在被他抓住熬夜的時間點之前，匆忙地道晚安。

    一天在眨眼之間過去了。一周自然也不會慢，最多幾次呼吸。

    回城的時間原本就比計劃中晚了半天，一行人再磨磨蹭蹭，時鐘就走到了周六下午。溫阮在公司門口下了車，心里想著既然已經(jīng)是周六了，那讓他開車接一下問題也不大，所以拖著行李箱站在公交車站的車亭里給他打電話。

    按照他的習(xí)慣，最多三聲鈴響就會接通，今天卻出奇的怪，居然打到電話自動中斷。女孩有些疑惑，切換到消息窗口，想看看他是不是提前說了什么，自己沒注意到。結(jié)果認真看下來，發(fā)現(xiàn)他回復(fù)自己的時間已經(jīng)是兩天前了。

    溫阮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眼面前被車輪刮起的懸浮于空中的灰塵，下意識的后退了幾步，接著低頭，將他的電話再撥了一遍。

    “電話明明是通的呀？為什么不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