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靈紜知道自己是在夢中。

    夢中白霧層層迭迭，她在其中，起先只是無意識無目的地漫游，后來似是收到召喚，一步一步、堅定向著北處前行。

    她聽見了哭聲，可四下尋找，卻沒能找到在哭泣的那個人。

    那哭聲有些凄慘，聽得她一陣心疼，竟也有了幾分陪他哭的沖動。

    是誰？

    他是誰？

    場景瞬間變換，她猛地出現(xiàn)在了機(jī)場，和一個人告別，那人背光而站，光模糊了她的視線，看不清楚他的臉。

    奇怪的是，明明她最討厭離別，可夢中的她此刻并未感到一絲苦澀，心情反而輕盈無比。

    通過口型的變化，她只斷斷續(xù)續(xù)辨認(rèn)出來幾個詞——

    “承諾”、“回來”、“愛你”、“等待”、“相信我”……

    這都是些什么？

    正當(dāng)靈紜對一幕深感奇怪之際，她又猛地被一股力量用力拉扯著，離開機(jī)場瞬移到酒店房間之內(nèi)。

    屋內(nèi)昏暗，她被壓在玄關(guān)處的柜子上，與身前的人唇舌勾纏，他瘋狂向她索求，挑起她下巴、含著她舌尖用力舔吮，勾出一股股黏滑的津液，都被他吞進(jìn)肚里。然而他還覺不夠，另只手索性按住她脖子，不給她逃脫的空間。

    他抱著她，越抱越緊，像是想要把她嵌進(jìn)身體那般。

    她幾近窒息。

    分開的那刻，淚滴到了她臉上，靈紜詫異，他竟然在哭泣。

    “你是誰？”

    她終于擁有說話的權(quán)利，卻在得到答案的前一刻，猛地張開雙眼、醒了過來。

    ……

    等姚靈紜從樓上下來，早就過了所謂的午餐時間，家里安靜得像沒有人一樣。

    走到餐廳附近，才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是她的mama姚英和爸爸Darian。

    兩人在聊些什么，聲音忽大忽小，和記憶中一樣，mama會在對爸爸的話感到不爽的時候，果斷放棄繼續(xù)使用爸爸熟悉的英文，轉(zhuǎn)而用他聽不懂的中文罵他。

    爸爸一如既往地以笑顏對待，那雙好看的琥珀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緒翻涌。

    這么多年過去了，姚靈紜都開始疑惑，爸爸現(xiàn)在是真的依然聽不懂，還是假裝不明白？

    “小紜?！?/br>
    “寶貝?！?/br>
    兩人察覺到她的到來，招呼她過來，同時讓家中阿姨把準(zhǔn)備好的飯菜端上來。

    和爸媽一起吃飯本不是什么特別的事，可今天，姚靈紜被兩人一左一右圍在中間，一舉一動都被盯死，她感到很不自在。

    “媽?！?/br>
    “誒。”

    “爸。”

    “誒。”

    她無奈放下筷子，“你們都別看我了，去客廳里坐一會，好不好？”

    ……

    姚英自認(rèn)作為母親，她的表現(xiàn)是不及格的。

    她時常聽朋友抱怨自家孩子一有什么事，無論大小，不管時間怎樣，都會打來電話問候家里，有時只是訴說，有時就是索要建議。

    經(jīng)過多次凌晨被吵醒以后，朋友更是苦不堪言。

    “你命比我好多了，”朋友在閑聊時對她感慨，“就生了一個女兒，成績好又獨(dú)立，都不用你cao心，我家那兩個沒一個省心的?！?/br>
    羨慕她？

    姚英卻不認(rèn)可，回她：“我倒覺得，這是孩子們和你感情深厚、親近你的表現(xiàn)?！?/br>
    靈紜不愿主動和她生活或是學(xué)業(yè)上遇到的問題，本質(zhì)上還是因?yàn)閮扇碎g不夠親近。從回國以來，她一直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沒有預(yù)想中的那么順利，更沒后來新聞報道的那樣光鮮——

    那時正值父母去世、meimei仕途不順遭遇冷待，再加上她女性和國外歸來的身份，質(zhì)疑、問責(zé)和實(shí)驗(yàn)上的困境接踵而來，讓她每一步都走得艱辛。

    她能陪伴靈紜的時間少之又少，有時候忙起來、連接女兒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等她難得有一段長假期可以回家陪陪女兒，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女兒已經(jīng)不再如從前那般依賴她。

    她很想替女兒解決問題，企圖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是個好mama，面對她的焦急發(fā)問，姚靈紜先是沉默，而后才緩緩說：

    “有什么事，我都會和小姨還有小姨夫說的，她們會幫我解決?！?/br>
    “至于生活上的瑣事，有趙聞裕還有趙阿姨幫我?！?/br>
    “mama，你真的不用擔(dān)心我，你放心工作，我過得很好?！?/br>
    女兒的體貼反而讓她愧疚不已，可讓姚英停下手頭的工作回歸家庭，她更是無法不到。

    時過境遷，姚英早已不如以前那般忙碌，她如今功成名就，有更多的時間陪女兒，女兒也愿意和她分享一些生活與工作上的瑣事。

    她已快將過去那些不愉快遺忘，可最近因?yàn)槌娫５氖?、因?yàn)樗膹?qiáng)勢，母女之間又有了點(diǎn)小摩擦。

    她想和女兒深度交流，可總是沒找到合適的地點(diǎn)、時間。

    現(xiàn)在，也許是個好機(jī)會。

    等吃完午餐的女兒在她身邊坐下、再將前夫打發(fā)走之后，才問女兒：

    “紜寶，你覺得我是個好mama嗎？”

    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姚靈紜表露出幾分疑惑不解，她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雖然青春期時對mama有過不解與憤懣，但也早已隨著成長而消散。

    越長大，其實(shí)她越能理解母親的選擇。

    如果是她，在那樣的處境下，也一定會和母親做出同樣的抉擇。

    所以她輕輕笑了下，回：“爸爸都從來沒問過我，是不是覺得他是個好爸爸?！?/br>
    就像她，也從不會問mama，自己是否成為了她心中的好女兒。

    姚英一笑，“他是個沒啥良心的，我不和他比?！?/br>
    姚靈紜還覺這樣坐在沙發(fā)上不舒服，索性躺下，頭靠在mama大腿邊，隨手丟出一個“炸彈”，“我和楚清棠都分手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被他爸怎么樣了?！?/br>
    “哦？”

    mama好奇，“什么時候分的？”

    “就最近，”姚靈紜不欲多說，“反正你也不喜歡他家里?！?/br>
    姚英垂首，撫摸女兒光滑的頭發(fā)，“如果你特別喜歡他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br>
    可惜她不是。

    她是喜歡楚清棠，直至現(xiàn)在依然還有些喜歡，她甚至不確定，如果見到楚清棠為她憔悴不已的模樣時，她會不會心軟。

    “mama?！?/br>
    “誒?！?/br>
    姚靈紜爬起來，在mama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聲音悶悶的，“我覺得，我有點(diǎn)多情?！?/br>
    姚英還以為女兒想和她聊些什么深沉的話題，不免實(shí)笑，“所以呢，這有什么不好的嗎？”

    多情而已，只是在道德層面上有些瑕疵，這事在她們這個階級里簡直不值一提。

    結(jié)了婚的，沒結(jié)婚的，甚至還有未成年的小孩，在感情乃至性方面，都是精彩紛呈，完全沒有道德而言。

    她們家已經(jīng)算是其中的清流。

    姚靈紜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只是目前，她對趙聞裕和黎遠(yuǎn)是無法舍下其中任何一個。

    “我知道你對趙聞裕一直是喜歡的?！?/br>
    姚英清楚女兒的心，從她內(nèi)心來講，她并沒有那么看得起趙聞裕一家，只是女兒喜歡，她便想辦法替女兒留個機(jī)會，任她隨心選擇。

    “你想和他一起就在一起，公不公開都無所謂，反正只要你想，mama都可以幫你實(shí)現(xiàn)?！?/br>
    這話聽起來很舒心。

    姚靈紜笑起來，調(diào)侃著：“但是怎么聽起來我們家像那種電視劇里的大反派…”

    “有嗎？”

    “有啊。”

    等Darian在花園里繞過三圈回來時，看到的就是母女膩在一起說笑的溫馨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