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逆旅 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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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是這樣的,我的存稿徹底地空了!目前就是裸奔! 前幾天出差去了,忙到飛起,所以昨天沒更。 我自己目前對這個更新是憂心忡忡! 但是一定會認(rèn)真寫完的qaq 第六十章 近鄉(xiāng)情怯 “快走。”謝燕鴻假作埋頭狀,附耳到長寧耳邊催道。長寧不為所動,謝燕鴻咬牙切齒地又道:“快點兒,別玩了,做什么呢?” 謝燕鴻動了真怒,長寧不再掐他的腰,把手放到他膝彎下,似乎想直接將他抱起來。就在他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波折又起,斛律恒珈端著酒盞就過來了。長寧只好再次坐下,謝燕鴻倒吸一口氣,把臉埋得更嚴(yán)實了,裝醉。 這些日子以來著意去聽去學(xué),謝燕鴻算是能聽懂了部分狄語。 斛律恒珈似乎在與長寧商量牛羊牲畜數(shù)目,長寧松松摟住裝醉的謝燕鴻,漫不經(jīng)心地對答。謝燕鴻豎著耳朵聽,心中暗暗算數(shù),發(fā)現(xiàn)他們所談的數(shù)量不少,不禁擔(dān)心起來,長寧真的有這么多的牛羊能賣給恒珈嗎? 說著說著,恒珈停下來了,謝燕鴻不能抬頭去看,只聽到了衣料窸窣、酒盞碰撞之聲,猜是他和長寧對飲了一杯,之后又是無言,謝燕鴻能感受到灼人的目光在自己后背流連,他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渾身僵硬。 長寧倒是鎮(zhèn)定,應(yīng)和著樂聲輕輕哼著歌兒,手指繞著謝燕鴻的頭發(fā)梢,一圈一圈的。 突然,恒珈說道:“這個人我是不是見過?!?/br> 謝燕鴻心臟一縮,攬在長寧后脖子的手一下抓緊,他突然意識到,恒珈這句話是用漢話講的,他連忙揪了揪長寧的袍子后領(lǐng)。長寧攬住他的手也突然繃緊,隨即慢慢放松下來,慢吞吞地、帶著醉意,用狄語回答道:“您說什么?我聽不懂?!?/br> 恒珈眼睛瞇起來,看了看他,哈哈一笑,含糊敷衍過去了。 謝燕鴻擔(dān)心自己露餡,想走的心更急切了,但此時若走得急,便顯得心虛。 遠(yuǎn)處傳來更鼓聲,已是一更天,三更宴畢,到時候,胡姬們紛紛回到后院,胡商們則要出府。也有少數(shù)被青睞的胡姬會跟隨胡商們離開,但那都是少數(shù)。 謝燕鴻也動過心思,想著能不能收買哪位胡商將他帶出去,但最后還是作罷。一是他沒有銀錢財物可以邀買人心,商人重利,誰平白無故得罪斛律恒珈幫一個漢人。二是通判府守衛(wèi)外緊內(nèi)松,丹木細(xì)細(xì)告訴過他,進(jìn)出府的車駕都一一查過的。 即便真的能出去,朔州如今是狄人的大后方,恒珈把朔州管得鐵桶似的,生怕出一點兒岔子,能出府也難出城。 各種想法在謝燕鴻腦內(nèi)轉(zhuǎn)了又轉(zhuǎn),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趕緊離開恒珈的視線,與長寧好好說幾句話,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脫身之法,然后還得趕在宴會結(jié)束之前,及時回到房內(nèi),防著斛律恒珈來查看。 豁出去算了。 謝燕鴻一咬牙,掐著嗓子哼哼了兩聲,仿佛酣醉方醒。他摟緊了長寧的脖子,整個人坐直了,臉拱到長寧的耳根頸窩處,仿佛在纏人地索取親吻。與此同時,他的手直接從長寧的衣襟伸進(jìn)去,將他的袍子領(lǐng)口都扯開了,露出小半塊蜜色的胸膛。 長寧的脖子上空蕩蕩的,纏金線的百索不在,魚形玉佩也不在。 謝燕鴻心中悵然若失,但他一時也顧不上想別的了,用盡了渾身解數(shù)扮演熱情奔放的胡姬。他一直埋著腦袋,雙手也沒露出來,全部從長寧松開的衣襟伸進(jìn)去了,貼著他的皮膚從胸膛順著窄腰繞到后背,摸到了他后背上凹凸不平的舊疤。 長寧捏住他的小臂,從袖口順著手臂往里摩挲,托住他的手肘,不許他再亂動了。他摟著懷中使壞的人,沉聲笑了,笑得胸膛都在震,與恒珈笑著調(diào)侃了幾句。 美人急色,木頭才能坐懷不亂,此時離席就再合理不過了。長寧將謝燕鴻一把橫抱起來,大步就要往外走。 斛律恒珈生性多疑,方才驚鴻一瞥,疑心難消。但此時不是得罪商人的時候,祭祀要緊,他不能出差錯。他想了想,伸手將長寧攔了攔,笑道:“廳堂后面就有地方,何必走遠(yuǎn)?!?/br> 既然都急色了,舍近求遠(yuǎn)怎么想都不合理。 謝燕鴻心中暗罵恒珈刁鉆,長寧從善如流,順著恒珈所指的地方,坦然地抱著謝燕鴻去了。 宴席的鼓樂聲、說笑聲一下子被拋在身后。庭院的蟲鳴聲、潺潺流水聲,一下子就入了耳。謝燕鴻不敢抬頭,只敢偷偷從余光去看,恒珈所指的地方不過是廳堂后頭的內(nèi)室,原主人充作外書房,如今擺上了涼床,掛上了幔帳,陳設(shè)簡陋,權(quán)當(dāng)主客暫時休憩之所。 長寧手上不得空,抬腿將門一下踢開,進(jìn)去后先將謝燕鴻放在涼床上,回頭便警惕地往外看了看,將門掩上。他回頭時,謝燕鴻已經(jīng)站起來,將頭上的帽子、圍在頭頸上的紗巾全摘了,露出一張完整的臉來。 丹木替他認(rèn)真地描了眉眼,畫了嘴唇。但無論再如何描畫,也不能將男子完全裝扮成女郎。謝燕鴻露出來的臉,雌雄莫辨,英氣勃發(fā)但又平添三分柔和旖旎,在燈燭之下愈發(fā)好看。 “你......”謝燕鴻喉嚨干澀,艱難地說道,“過來,讓我看看?!?/br> 長寧沒說話,馴順地走近,微微低下頭。謝燕鴻一時緊張,近鄉(xiāng)情更怯,垂著眼不敢直視,雙手抬起,輕輕地摸到了長寧結(jié)成小辮的頭發(fā),又摸上了他的額頭,接著是輪廓鋒利的眉骨,他的眼睛還是一如往昔,琥珀色的瞳仁如醇酒般醉人,只是目光沉沉,不知他在想什么。 謝燕鴻嘆了口氣,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小聲說道:“你別這樣看我,我心跳得厲害?!?/br> 長寧的眼睫在謝燕鴻掌心輕輕扇過,他閉上了眼,謝燕鴻將手挪開,隔著蒙面的布巾摸上了他的臉。謝燕鴻小聲問道:“你臉上留疤了嗎?怎么弄的?” 不等長寧回答,他又問:“疼不疼?我能不能看看?” 說罷,他便輕輕揭開了長寧蒙面的布巾,盡管他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還是被嚇了一跳,長寧的臉頰上有一塊巴掌大的疤痕,像是燒傷,凹凸不平,顯得他面目猙獰,不似善類。謝燕鴻倒吸一口氣,正要上手去摸,長寧抬手扼住他的手腕。 “噓,”他說,“有人?!?/br> 話音剛落,門便被輕輕敲響,丹木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拔襾斫o客人送酒?!?/br> 長寧將面巾重新蒙上,謝燕鴻上前去,將門推開一條小縫,外頭只有丹木一人。丹木見了他,松了口氣,問道:“沒有事吧?!?/br> 謝燕鴻忙開門將她放進(jìn)來,不等她問,便急忙道:“我得趕緊回去,不然怕穿幫了?!?/br> “斛律恒珈認(rèn)得我,我去另叫一個人來。” 丹木說完便轉(zhuǎn)身出去了,不多會兒便帶了另一個高挑的胡姬來,她與謝燕鴻身高相仿,能蒙混過關(guān)。謝燕鴻感激不盡,兩人分別避在大圍屏后,將外衫外褲相互調(diào)換過來,如此一番下來,回頭斛律恒珈來看,也找不出證據(jù)來。 “我得趕緊回去了?!敝x燕鴻說。 長寧跟在他后面,說:“我同你回去,送到了再回來。” 謝燕鴻看看天色,此時還不到二更,宴會熱鬧,恒珈一心要和胡商們推杯換盞、稱兄道弟,一時還分不開身,便點了點頭。他繞著辦宴的廳堂好幾天了,一直盯著這兒,對守衛(wèi)的情況比較清楚,便當(dāng)先走在前邊帶路,長寧默不作聲地殿后。 通判府人極少,守衛(wèi)基本只在恒珈出現(xiàn)的地方出現(xiàn),漢人仆從們生怕觸了恒珈的霉頭,總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有吩咐了才現(xiàn)身。整個通判府黑漆漆一片,只能聽到他們兩人輕輕的腳步聲。 突然,從庭院的樹叢里竄出來一只野貓,謝燕鴻頓了頓,往后撞在長寧身上。 謝燕鴻有些不自在地解釋道:“是只野貓罷了......突然竄出來......我......” 沒等他說完,長寧便抓起他的手,寬厚的手掌還是謝燕鴻熟悉的溫度,連掌心的厚繭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的心定了一些,接下來的一路,兩人的手都沒松。 很快的,謝燕鴻所住的偏廂就在眼前了。 謝燕鴻將他引進(jìn)去后,便說道:“今日不是說話的時機(jī),你快回去吧,穩(wěn)住斛律恒珈才是最要緊的。過幾日再找時機(jī)見面?!?/br> 他怕自己舍不得,也不再去看長寧,趕緊換了衣裳洗了臉,旋身出來的時候,見長寧還抱著手倚在門邊,不知在想什么。再見到長寧,謝燕鴻始終覺得如墜夢中,長寧好像還是那個長寧,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樣了,這讓他越發(fā)覺得自己在做夢。 二更鼓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謝燕鴻愣愣地盯著長寧沉默的背影,不知為什么,鼻頭一酸。他吸了吸鼻子,連忙說道:“已經(jīng)過了二更了,你快回去吧?!?/br> 長寧轉(zhuǎn)過來看他,長久地看他,看了好一會兒,猶豫著說道:“你好像瘦了些?!?/br> 何止是“好像”,謝燕鴻大病初愈時,都差點被銅鏡里映出來的自己嚇到了,消瘦憔悴,最近這旬日來才算好些。他抬手揉了揉鼻子,發(fā)現(xiàn)長寧還在盯著自己,好像沒見過自己似的,又好像在仔細(xì)掂量,他是不是真的消瘦了,到底哪里消瘦了。 “別看了,”謝燕鴻惱道,“快回去?!?/br> 長寧沒聽見似的,皺了皺眉頭,伸手摸上了謝燕鴻的臉,摸過他的眼角眉梢和鼻尖嘴角,就像不久前謝燕鴻撫摸他時一樣。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謝燕鴻的臉,謝燕鴻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但又舍不得隔開他的手。 “你沒有什么想與我說嗎?”謝燕鴻小聲問道。 回答謝燕鴻的是長寧的沉默,謝燕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生怕從里面看出一絲絲陌生,哪怕是一絲絲,都會提醒自己,這或許只是個夢。 長寧的手指輕輕擦過謝燕鴻的唇珠,謝燕鴻眷戀他的溫度,下意識地挽留他一觸即分的指腹,雙唇輕輕含住他的拇指。長寧便用拇指揉他的嘴唇,現(xiàn)出掩藏在唇后微張的齒列,還有藏得更深的舌尖。 謝燕鴻臉上發(fā)燙,但又有點兒想哭,他不知道這是怎么了,這和他設(shè)想過千萬遍的重逢不一樣。 他們不過分別了月余,不知為何,好像過了好久好久,久得一切都不一樣了。 長寧又湊近了一些,好像想要再看得真切一些似的。 突然間,被閂上的門被猛地推了一下,嚇得謝燕鴻一激靈,他連忙將長寧推開,慌忙道:“先躲起來!” 作者有話說: 沒毀容,假的。 長寧目前腦子剛剛治好,沒太清醒,大家見諒。 第六十一章 祭禮 長寧被推得一愣,如夢初醒,面色陰沉。 他的袍子早在剛才宴席上胡鬧的時候便亂了,衣襟半敞著,胸膛赤裸,連同他的胡族打扮,與他的異族相貌,襯得他格外健碩疏狂。 謝燕鴻卻無閑心欣賞,他左看右看,急急忙忙地將他塞進(jìn)床底下,利索地一腳將他的衣角也踢進(jìn)去,草草掃了一眼,見沒什么破綻了,才敢將閂上的門打開,站在外頭的果不其然就是斛律恒珈。 恒珈一步跨進(jìn)來,不動聲色地環(huán)視一圈,笑瞇瞇地說道:“怎么將門閂上了?” 謝燕鴻鎮(zhèn)定自若,毫不示弱地頂回去:“不然呢?等著你來殺我嗎?” “我不會殺你的,”恒珈說,“你知道的,你救過我?!?/br> 他一邊說,一邊在房內(nèi)四處逡巡,好像非要找出謝燕鴻的什么破綻來。謝燕鴻就倚在桌邊,徑自倒了杯茶潤潤嗓子,反唇相譏:“你若是要報救命之恩,何不將我放走呢?” 聞言,斛律恒珈停住腳步,問道:“我放你走,你去哪兒?” 謝燕鴻只覺得滑稽,天下之大,他哪里不能去。 恒珈見他不屑,便接著說道:“回中原?如果我沒有記錯,當(dāng)時在紫荊關(guān),你是逃出去的吧。出關(guān)?你的家也不在關(guān)外。狄人鐵騎,很快就要踏遍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了,你在哪里,不都一樣嗎?” 謝燕鴻一時語塞,還真被恒珈說對了。 他是被故土驅(qū)逐的人,就在一個月前,他以為自己跟著長寧到關(guān)外,就能把他鄉(xiāng)作為新的故土,誰知波折頻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走了回頭路。 見他沉默不語,恒珈知道自己戳中了痛處,rou眼可見地得意起來。他說:“你會打仗我知道,你講兵書史書也講得很好。既然你無處可去,不如留在這里?!?/br> “留在這里做什么?”謝燕鴻問。 斛律恒珈有意賣弄,將謝燕鴻前些時候講給他聽的故事,又說了一遍:“李朝獨孤信,陣前被十二道羽檄急急召回,梁朝開國功臣謝韜,滿門抄斬。不都是因為他們跟隨昏君嗎?你跟著我,一定不會和他們一樣......” 謝燕鴻心中一痛,冷冷說道:“你走吧,我要歇息了?!?/br> 恒珈被他拂了面子,臉色沉下來,說道:“你說,如果我押著你到陣前走一圈,你還能回去嗎?” 謝燕鴻猛地站起來,差點掀翻了茶盞,他面無表情地說道:“請回吧,我送你出去?!?/br> 說罷,他窩著一肚子火,也不管恒珈想不想走,將門敞開便請他出去。恒珈見他油鹽不進(jìn),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謝燕鴻連忙繞回到內(nèi)室,蹲下身看床底下,那里空蕩蕩的,哪里還有長寧的影子。 縱然他心里知道,長寧需得即刻趕回去,但也不免失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發(fā)起呆來,愣了好一會兒,又趴著伸手去夠床底,摸來摸去,總算摸到了除了灰塵意外的其他東西——那是一粒閃著亮光的金珠,還不到指甲蓋一半大,應(yīng)該是從長寧發(fā)辮上掉下來的。 謝燕鴻將這一粒小小的金珠握緊在掌心,感覺到它硌進(jìn)了rou里,一陣鈍疼。 應(yīng)該不是做夢吧,他想到。 那日晚上,謝燕鴻做了一晚上的夢,什么樣的夢都有,光怪陸離。 他夢到了熱氣騰騰的湯泉,夢見了他和長寧rou貼著rou,體溫比湯泉還要燙熱,長寧在他耳邊說了很多很多,比長寧以往加起來的所有話都要多,但他一句都聽不清,越是想聽越是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