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念：“……”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到?mama這么直接的罵人。

    沈麗蓉也不知道腦補(bǔ)了什么，總之捏著茶杯氣得不輕，臉色也愈發(fā)沉肅。

    約莫半個小時，黑色轎車緩緩駛?cè)胍患噎h(huán)境清幽的高檔餐廳。

    餐廳在半山腰，四周重巒疊嶂，細(xì)雨氤氳成白色煙霧，愈發(fā)顯得這座造型古樸清雅的餐廳如詩如畫。

    下了車，立刻有服務(wù)員撐著傘上?前，恭敬相迎：“兩位里邊請?！?/br>
    餐廳內(nèi)部也與外觀一樣，一派江南水鄉(xiāng)的典雅，大堂中央還有個仿古舞臺，流水潺潺，煙氣繚繞，穿著茶服的民?樂隊(duì)現(xiàn)場演奏著經(jīng)?典江南小曲。

    在服務(wù)員的指引下，一行人坐電梯上?了三樓。

    相比于大廳，三樓愈發(fā)清幽，各處裝潢也更加高檔貴氣。

    走到?最?里面那個雅間，方秘書?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道：“沈夫人，舒小姐，先?生已?經(jīng)?在內(nèi)等候?！?/br>
    舒云念頷首：“好的?！?/br>
    方秘書?體貼地推開門，舒云念挽住沈麗蓉的手?，提步入內(nèi)。

    雅間很大，清雅格調(diào)又不失奢麗，看上?去不像飯廳，更像是間多功能的會客廳。

    廳內(nèi)燈光明亮，正?對門的那扇中式美學(xué)感極強(qiáng)的雕花窗前，擺著一張紫檀卷草紋束腰三彎腿茶幾，茶幾上?是一個青瓷梅瓶，斜插一支淡黃色的蘭花。

    而?那朵清雅蘭花旁，靜坐著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黑色高領(lǐng)毛衣，黑色長褲，頭發(fā)往上?梳成背頭，腕間戴著一枚寶石藍(lán)的機(jī)械腕表，打扮雖然低調(diào)簡單，卻掩不住周身那股矜貴清冷的氣質(zhì)。

    若不仔細(xì)看他是坐在輪椅上?，壓根看不出這是個不利于行的殘疾人。

    聽到?門口的動靜，那氣質(zhì)矜冷的男人緩緩側(cè)過臉，在看到?門邊的母女倆時，一向淡漠的臉龐露出一抹溫和笑意：“阿姨，小念，你們來了?！?/br>
    舒云念為那句輕緩的“小念”愣了下，像是有陣春風(fēng)拂過耳廓，心底也涌起?一陣說?不出的柔柔酥麻。

    沈麗蓉則是驚詫于眼前男人出眾的外表與非凡氣度。

    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甚至說?，遠(yuǎn)遠(yuǎn)超出她的預(yù)期——

    如果看到?其他殘疾人，她大概率會嘆一句“可?憐”。

    可?看到?眼前的男人，她腦中第一反應(yīng)是“可?惜”。

    猶如美玉染瑕，雖有瑕疵，卻難掩他的光彩和價值。

    難怪自家女兒會喜歡他。

    撇去他那雙腿不說?，無論是外表、家世還是能力，完全不是林文軒能比的。

    沈麗蓉心下思緒萬千，方秘書?已?然推著傅司衍，緩緩來到?她們面前。

    輪椅上?的男人態(tài)度沉穩(wěn)從容，看向沈麗蓉：“沈阿姨您好，初次見面，我叫傅司衍，是小念的……”

    他視線從舒云念臉上?掃過，語氣愈發(fā)溫和：“男朋友?！?/br>
    舒云念一看到?他，就想到?昨天分開時那個吻。

    那個時候那么不正?經(jīng)?，現(xiàn)在卻一副斯文有禮的模樣，真是……好會裝。

    沈麗蓉雖對傅司衍有些改觀，但瞥過他那雙腿，語氣還是透著冷淡：“傅先?生你好?！?/br>
    不是姓傅的，也不是小傅，而?是最?尋常的傅先?生。

    傅司衍眉心微動，語氣仍是淡然：“阿姨客氣了，你喊我名字，或者像家里長輩，喊我阿衍就成?！?/br>
    沈麗蓉扯了扯嘴角：“你這個身份，我可?不敢失禮，還是喊傅先?生好了?！?/br>
    傅司衍：“……”

    舒云念臉色也有些不好，輕晃了下沈麗蓉的手?：“媽。”

    沈麗蓉一改平日溫和，宛若未聞。

    “阿姨，小念，先?入座吧。”

    傅司衍并未在稱呼上?過多糾結(jié)，略抬了抬手?指，方秘書?推著他往那張紅木圓桌而?去。

    待三人坐定，方秘書?抱著好幾盒包裝高檔的禮盒上?前：“沈夫人，這是先?生給您準(zhǔn)備的見面禮。”

    沈麗蓉淡淡瞥了眼，雖然不知道是些什么，但看那包裝，便?知價格不菲。

    “傅先?生實(shí)在客氣了，就吃一頓飯而?已?，實(shí)在用不了這么多禮?！?/br>
    言下之意，不收。

    方秘書?朝上?座的老?板投去問詢的目光。

    傅司衍薄薄的嘴角仍勾著一絲弧度，他看向方秘書?：“飯還沒吃，搬這些上?來做什么。”

    方秘書?會意，低頭：“是我疏忽了?！?/br>
    他忙將那些禮盒又搬回沙發(fā)旁的茶幾，也沒閑著，轉(zhuǎn)身吩咐服務(wù)員上?菜。

    不多時，一道道擺盤精致到?堪稱藝術(shù)品的菜肴端上?桌，擺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桌。

    “沈夫人，您喝酒嗎？”方秘書?問。

    沈麗蓉：“我不喝?！?/br>
    方秘書?頷首，示意服務(wù)員換上?果汁飲品單。

    沈麗蓉讓舒云念選，舒云念看了眼，隨便?選了個鮮榨雪梨椰汁。

    等菜肴飲品都上?齊，傅司衍讓方秘書?等人都退下。

    很快，偌大的雅間內(nèi)就剩下他們?nèi)?，靜謐的房間里彌漫著一陣難以言喻的尷尬。

    最?后?還是舒云念受不住這份靜謐，訕訕笑著打圓場：“這些菜看起?來都很好吃的樣子，媽，您嘗嘗這個湯……”

    沈麗蓉沒拒絕，由著舒云念舀了一碗湯。

    舒云念給她舀了一碗，見傅司衍的碗中還空著，想到?“婆媳關(guān)系”里，“丈夫”的角色至關(guān)重要，需要起?個平衡調(diào)節(jié)的作用，于是也給傅司衍舀了一碗：“傅先?生，你也喝，暖暖胃?！?/br>
    白瓷湯碗剛放下，沈麗蓉不冷不熱道：“他要喝自己會舀，你瞎忙什么?！?/br>
    舒云念動作一頓，訕訕看向自家mama。

    傅司衍面無波瀾，只朝舒云念輕點(diǎn)了下頭：“你坐下，不用照顧我?！?/br>
    舒云念：“……”

    唉，夾心餅干真是太難了。

    接下來一頓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沈麗蓉問了傅司衍腿傷的原因以及康復(fù)情況，得知是神經(jīng)?受損，恢復(fù)的概率無法確定，便?沒再多問，安靜吃著飯。

    舒云念有意緩解氣氛，嘗試幾次后?失敗，遂也放棄。

    等一頓飯吃得差不多，沈麗蓉忽然對舒云念道：“我的藥好像落在車上?了，你去找找?！?/br>
    舒云念怔了下：“那我讓方秘書?去找?！?/br>
    待對上?沈麗蓉的目光，她陡然明白過來，mama這是想支開她，和傅司衍單獨(dú)聊。

    正?糾結(jié)著，傅司衍也開了口：“你去幫阿姨找藥吧?！?/br>
    舒云念：“……”

    行吧，這兩人都想支開她。

    盡管有些擔(dān)心，但他們倆愿意交流起?碼比緘默不言要好。

    “那我先?出去了?！?/br>
    舒云念擱下筷子，深深看了席上?的倆人，見他們倆表情都一片凝肅，心底嘆了口氣，終究是默默離開。

    她溜達(dá)到?大廳，找了個椅子坐下，忍不住和宋瀅大倒苦水。

    云卷云舒：「貓貓吸氧.jpg」

    云卷云舒：「萬一他們倆吵起?來怎么辦？」

    小宋同學(xué)：「不至于吧？阿姨不像那種不講理的，老?傅也不是那種急赤白臉的人。」

    云卷云舒：「唉，真是太難了……」

    小宋同學(xué)：「拍肩.jpg」

    小宋同學(xué)：「替你祈禱三分鐘。」

    大廳里舒云念和宋瀅閑聊著，雅間里卻是一陣死水般的沉寂。

    良久，傅司衍打破這份靜謐，平靜看向沈麗蓉：“您有什么話，可?以直說??！?/br>
    沈麗蓉見他開門見山，也不說?那些彎彎繞繞的，坐直身子，容色肅穆：“傅先?生，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云念?！?/br>
    傅司衍眸色暗了暗，語氣淡淡：“我不懂您的意思?！?/br>
    “您這樣的身份地位，想要怎樣的女朋友都易如反掌。可?我們家云念，她是個可?憐孩子，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拋棄了。好不容易被我?guī)Щ亓思?，我又是個運(yùn)氣不好的，給不了她一個美滿和諧的家庭，臨到?這把歲數(shù)，還車禍住院，給她帶來那么大的壓力……”

    沈麗蓉清瘦的臉上?難掩自責(zé)，看向傅司衍的目光又滿是懇求：“為人父母，不求兒女能有多大的出息，我只希望她能平安健康，遇到?個稱心如意、對她專一體貼的好丈夫，對方不需要多有錢，也不需要多俊俏，小夫妻倆能互相扶持，相親相愛，再養(yǎng)一兩個孩子，踏實(shí)平穩(wěn)過一輩子就是最?好……傅先?生，這是我作為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期許，希望你能體諒?！?/br>
    傅司衍眉梢輕抬，慢聲道：“您說?的這些，我之前也考慮過。和云念確定關(guān)系前，也曾明白告訴過她，和我在一起?的后?果，但她依舊堅(jiān)持，要和我在一起?。”

    沈麗蓉一噎，緩了口氣，才蹙著眉道：“她年紀(jì)小，從前也沒談過戀愛，心智還不成熟，對很多事情都比較理想化?？?你不同，你比她年長，又是見過大世面的，你應(yīng)該知道她和你在一起?，以后?很多事都不方便?……”

    至于例子，不勝枚舉，她不說?，傅司衍也清楚。

    “沈夫人，你的顧慮，我完全理解。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盡我所能，給她提供最?好的生活，至于我的腿……”

    濃密眼睫垂了垂，他道：“我會堅(jiān)持復(fù)健，爭取有一日能恢復(fù)正?常人的生活?！?/br>
    沈麗蓉：“萬一你就是恢復(fù)不了呢？”

    這話問的又急又直，雅間內(nèi)的溫度好似也驟降了幾度。

    沈麗蓉也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失言，窘迫地解釋：“我、我的意思是……”

    也不等她繼續(xù)說?，便?見上?座的男人慢悠悠抬眸，冷白臉龐一片沉靜：“恢復(fù)不了，她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