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坐在書桌前約莫十歲的少年，隨著敲門聲轉(zhuǎn)過頭來。

    「韓澈，你可以準備下來了，羅叔叔他們再十分鐘就到了。」

    進門的是一位黑發(fā)黑眼的美麗少婦，穿著一襲藕色及膝連衣a字裙，身姿婀娜，瀑布般柔順的長發(fā)披肩，沒有任何裝飾與造型，不僅不減她的美麗，反倒增添典雅的氣質(zhì)。

    「嗯，知道了?！股倌陸?yīng)著，卻沒動作，原本就要回過頭去，被少婦再一次喚住。

    「剛剛的蛋糕吃得還習慣嗎？我的最新嘗試。」她走進房來，笑吟吟的端走了一點碎屑都不剩的盤子。

    少年笑笑，「很不錯，不會太甜，謝謝mama?！股形唇?jīng)歷變聲期的嗓音乾凈清澈，卻有著超齡的沉穩(wěn)。

    「你在看什么??？」少婦緩步至他身后，往書桌上稍稍瞥一眼，「還在唸法文？不累嗎？你已經(jīng)唸了整個早上的法文了。」

    少年不答，只默默將視線移向一旁的窗外。

    察覺了兒子的不對勁，她前傾上身，讓自己的右臉親暱的湊上兒子的左臉頰，「嗯？你有鬼喔……」

    一邊說，一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接著，她瞧見了窗外樓下庭院里那三個正一塊兒笑鬧的孩子，一怔，明亮的雙眼黯淡下來。

    她直起身，「我先下去了，你也快點下來吧。」說完，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mama，」這次，換少年叫住了她，「我等一下……我是說，等到我跟羅叔叔他們吃完飯、聊完天，等到他們都走了以后，如果韓硯……和他的朋友還在，我可以去找他們嗎？」

    少年說這話時，目光始終沒有從樓下那與他年紀相仿的三個孩子身上移開。

    「我不知道。」少婦答得飛快，聲音輕得聽不出情緒：「這可能要問爸爸?！?/br>
    聞言，少年終于回眸?！赴职忠欢ú粫饝?yīng)的，所以我才要問你。」仰起臉，用著與少婦極其相似、如墨般深邃卻明亮的黑瞳，望著母親那被發(fā)絲遮住而看不見表情的側(cè)臉，秀氣的臉龐有著明顯的期盼。

    「mama，可以嗎？」

    「我說了我不知道。」

    面對母親嚴厲起來的嗓音，少年怔了怔。

    「mama，你不討厭韓硯吧？我知道你跟爸爸不一樣?！?/br>
    少婦沒有回話。

    「你不是說，希望我跟韓硯能好好相處嗎？」

    「不要說了……」少婦發(fā)出微弱的氣音。

    少年前傾身子，試著想要看清母親的面容，「你還會帶我去爺爺家看他，我知道你有時候也會自己去——」

    「不要再說了！韓澈！」少婦驀地出手摀住他的嘴，還緊張的往門口方向看了一下，「在這個家，這些都不能說的，知道嗎？」

    被少婦緊摀著嘴的韓澈怔怔仰望著母親那動盪不已的瞳仁，里面有太多太多的情緒，年少的他似懂非懂。

    只覺得母親好痛苦……

    「知道嗎！韓澈！」

    他只能點頭。

    「mama，我想去學(xué)校上課。」

    韓澈躺在床上，在母親前來與他道晚安的時候，鼓起勇氣提出了這個想提很久了的要求。

    少婦坐在床緣，原本輕撫著他柔軟黑發(fā)的手停下動作。

    「為什么？」柔聲問：「是哪個老師不好嗎？」

    「老師都很好，可是我比較想去學(xué)校上課，可以認識很多同學(xué)?！?/br>
    聞言，少婦的神色黯了黯。

    他想，母親知道他為何這樣。

    「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家的孩子向來都是接受一套獨特的教育模式。」說著這套標準答案的同時，她垂下眼，不再與兒子相視，「這比體制內(nèi)的一般教育都要好，爺爺奶奶也是這樣將爸爸栽培長大的，你看我們爸爸現(xiàn)在多厲害，對不對？」提到自己的丈夫，她唇邊泛起淺淺微笑。

    這年紀的韓澈已經(jīng)十分具備察言觀色的能力，雖然捨不得破壞這份祥和，卻也明白要是不破壞它的話，母親就不會認真面對他的請求。

    「那為什么韓硯可以去上學(xué)？」

    雖然已經(jīng)有心理準備，看到母親頓時刷白的臉，他依然有些卻步，頓了頓：「韓硯他也是我們家的孩——唔！」

    他又一次被母親摀住了嘴。

    「閉嘴！」

    但這次，他被母親的表情嚇到了，仰望著自己正上方那張女人猙獰的臉孔，此刻的他竟感到有些害怕。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難以呼吸，大概母親匆促間不小心一同摀到他的鼻子了，于是他發(fā)出聲音，試著提醒母親松手。

    「唔唔……」

    豈料，母親的表情愈發(fā)駭人，「你還想說什么？不是告訴過你不能說了嗎？還想說什么？??？」同時掌下的力道越來越重……

    「唔唔唔！」他開始掙扎。

    「不準再亂說話，聽到?jīng)]有？」

    「唔唔！唔唔唔唔唔！」mama！我不能呼吸了！

    「聽到?jīng)]有！」

    他只能瘋狂點頭。

    突然，母親放開了他，他立刻翻過身，大口呼吸的同時不住嗆咳著。

    而少婦跌坐在地上，大夢初醒一般，怔怔望著趴在床上表情痛苦的兒子。

    「對、對不起……」

    下一秒，眼淚就這么滾滾落下，「對不起，韓澈，mama不是故意的……」

    從那天起，他知道了，只要在這個家里，「韓硯」這個名字就不能說出口。

    而且絕對不能去問「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