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小院里，人們歡聲笑語。

    村民們簇?fù)碇粚π氯擞谪暸_前拜過天地，在禮畢一刻，點(diǎn)燃了竄天的煙火。

    炸響聲讓小滿不由得驚顫著身，江譽(yù)清展著臂輕輕將她護(hù)在懷中。

    人人目光所及皆為綻放的光火，只有他空澈的眸間放不下一物，唯有她的倒影，滿載其中。

    五光十色的明焰映在那張欠缺血色的俊美面龐上，就像鍍上了一層人世間的斑斕，充盈著他因失去生機(jī)而淡漠的虛空。

    小滿握起他修長顯骨的手，將一根紅繩系綁在他的腕間。

    “這是紅線牽，與心愛之人一同佩戴，定會白頭偕老恩愛一世?！?/br>
    系著紅繩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他無法看到，此刻她的瞳眸間溢滿了愛意：

    “以后，我們就是夫妻了?！?/br>
    他的喜色凝固，瞬時沉落。

    他若身陷在泥沼里，越沉越深。

    冰涼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他深不見底的瞳眸之中波光閃動，小滿一時分不清，那是凝匯出的一片薄淚，還是跳動火光的映照。

    從他遇到她的那一刻。

    都太過于美好了。

    美好得就像一場刻意編織的幻境，美好得不夠真實(shí)。

    “我好怕這是一場夢。待夢醒時，一切都會化為泡影，頃刻間蕩然無存?！?/br>
    心懸在高崖?lián)u搖欲墜。

    她像被拆穿了究底，惶然驚心。

    比起安撫他的不安，小滿此刻更需要消化那因欺騙而堆迭在內(nèi)心角落的愧意。

    那見不得人的角落里，早就被她塞滿了她對他的一次次動搖。

    沒人告訴她，入戲太深會難以自拔。

    沒人告訴她，久陷戲中會分不清真假。

    在小滿與小曼混淆之時，在小滿與小曼糾纏得難以分撥之時。矛盾在身體里碰撞，絞得她難以喘息。

    她必須從江譽(yù)清手中拿到更多江家的罪證。

    同時，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在陷入言小曼這個身份時，對他所生了不該生的情緒。

    既然這是屬于言小曼的一部分，那么并不需要將這份情緒撕碎或掩埋。

    此刻。就讓戲臺上的她，真真正正的成為言小曼。

    小滿覆握著他的手背，任由真摯guntang：

    “我們所經(jīng)歷的過往是真的。我們迎接的未來也是真的。我們之間的感情是真的。我，是真的?！?/br>
    “小曼……”

    “夫君還叫我小曼？現(xiàn)在，我們是拜了天地，名正言順的夫妻。”

    二人私語未歇，煙火落盡之時，人們喧鬧著端起酒杯遞了上來。

    新人敬過賓客宴席便正式開始。

    小滿執(zhí)杯端在身前時，江譽(yù)清撫著她的手，將她手中的酒杯拿過。

    他正姿端身，面向賓客：

    “夫人身有不便，這酒我來代飲?！?/br>
    “感謝諸位光臨，來此見證我二人的婚禮。”

    言罷，他舉杯示禮，一仰而盡。

    人們?nèi)杠S歡呼著，一同舉起手中的酒，暢快飲盡。

    他面向她。

    將另一杯酒舉起。

    “小曼，謝謝你?！?/br>
    謝謝你的出現(xiàn)。

    謝謝你的執(zhí)著。

    謝謝你愿意接受這殘破而不堪的我。

    謝謝你愿意與我共度這短暫的余生。

    仰首間。

    雪發(fā)垂落，喉結(jié)滾動。

    他應(yīng)是極少飲酒的。

    兩杯酒入喉，面上便生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濕潤的薄唇上蒙著晶瑩，小滿為他拭過唇角的酒液：

    “江譽(yù)清。謝謝你愿意愛我。”

    ……

    喜宴結(jié)束時，庭院恢復(fù)了平日的寧靜。

    張三妹與丈夫正在院子里收拾著酒后的殘局。

    小滿攙著江譽(yù)清回到了里寢。

    酒席間，江譽(yù)清又添了幾杯酒水，現(xiàn)下整個人都尤顯醉意，腳步都有些飄忽不穩(wěn)。

    好不易將他扶坐在床沿，小滿本想離身去盛碗醒酒湯，手卻被他緊緊握著如何都不愿松開。

    小滿順勢坐在他身旁，向他挪近。

    他抬起手，撫在她的臉上，指腹輕輕的滑過她的五官，描繪著他熟悉的輪廓。他目不能視，他無法用眸光去書寫眷戀，唯獨(dú)只能一遍遍撫過她的臉，用這樣的方式一遍遍“看”著眼前所愛之人。

    “你一定很美?！?/br>
    他抬起空散而迷離的眸，仿若就這樣看著她一樣：

    “若我能看見此刻就好了?！?/br>
    “我多想在臨死前看一眼你的模樣，一眼就好，這樣我就能將你的樣貌刻在心里。來世，我就能尋你了?！?/br>
    她捂住了他的嘴。

    隱忍著他并未察覺的哽咽：

    “大喜的日子，不許說這些?！?/br>
    他扯落她的手，攏在自己的掌心。

    他傾身落下一吻，吻在她的額間。

    柔軟的唇滑過她的鼻梁，觸在她的鼻尖。

    帶著清香的酒氣，輕柔的碰觸著她的唇。

    輕銜，吮吻。

    在她回應(yīng)著挑開他的唇縫，將小舌送入他的口中時，他的鼻息逐漸不再平緩。

    酒精在他的身上都泛著清淡的滋味。若隱若現(xiàn)，并不濃郁。

    紅燭搖曳。

    放落的紅帳后，雙影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