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綽坐在崖邊，淡紫色的衣裙垂下，她回眸看烏素。

    她的眼神還是和千年之前一樣，渺遠空寂，仿佛在看著眼前的無盡星空。

    烏素對著她點了點頭，從小舟上走下，邁出的步子輕盈。

    “你還是來了仙洲?！?/br>
    在李綽的面前，有一玉石棋局，她立于棋局之前，對烏素平靜說道。

    “嗯，你下棋？”烏素看著她面前的棋盤，很快開了口。

    “蒼離宗的一位老修士托我給你帶話，他要我說，你多年之前留給他的棋局，終于解開了?！?/br>
    “是啊?！崩罹b幽幽的視線落在烏素身上。

    霎時間，她身前的棋局變幻，變?yōu)闉跛卦谏n離宗的松樹下看到的那盤殘局。

    “你是如何下的？”李綽問。

    問緣只需要教給烏素最簡單的棋局規(guī)則，烏素便能通過這規(guī)則，自行領悟出無數(shù)的變化。

    這種領悟，對于許多人類來說難如登天，因為他們的思緒太雜亂，被許多其他的信息干擾。

    但烏素不一樣，只需要給她一個“贏”的目標。

    她就一定會想辦法完成這個目標，從而在自己的腦海里自動生成完成這個目標的最簡單辦法。

    她執(zhí)起面前的白色棋子，徑直朝那黑方的腹地攻去。

    李綽挑唇微笑：“星位左上的地盤，都不要了嗎？”

    “不要?！睘跛厥种械陌鬃永^續(xù)往下落，幾乎沒人能想到可以舍棄那樣重要的一塊區(qū)域。

    她繼續(xù)朝黑方所在的核心之位落子，李綽與她不斷對弈，最終，黑方果然敗下陣來。

    烏素險勝，但原本屬于她這一方的許多白子都已潰散，不成陣型。

    這是贏下這殘局的唯一辦法。

    “好。”李綽將棋局收了起來，她盯著烏素，腰間所掛著的星辰悠悠旋轉(zhuǎn)。

    “李仙君，你找我來，是要做什么？”烏素問。

    “我知道你想找我，我便請你來了，現(xiàn)在你來問我，我找你做什么？”

    李綽隨意擺弄著自己面前的棋子，挑眉問烏素道。

    “小殿下……”烏素馬上開口，“你當年的法術沒有出錯嗎？他還是留著我?！?/br>
    “沒有出錯，你的決心很堅定，那把斬情刃，十分堅定?！崩罹b的長睫顫了顫。

    “但……他將他自己一顆命星的光芒贈你，雖然，他贈給你的這些光都被你吸收消失了，還是不能讓你并不存在的星星在夜空里閃爍?！?/br>
    “他送給你的命星，只有一個用處，那就是讓你們的命運不可避免地相交，他會遇見你?！?/br>
    “你看，我將你關著，沒有錯吧……”李綽輕聲笑，“你一離開那燈籠，很快便又被他尋到了?！?/br>
    “他們死了，我便出來了?！睘跛卣Ａ苏Ｑ壅f道。

    李綽似乎還沒明白烏素吸收陰陽能量的確切過程。

    她問烏素：“他死去的靈魂，好吃嗎？”

    “誰？”烏素問。

    “幽冥?！崩罹b低垂著眼，聲音輕輕。

    “豐沛，飽足，但……不能算好吃。”烏素給了一個中肯的評價。

    “好?！崩罹b繼續(xù)端詳著自己眼下的棋局。

    驀然間，她手里的棋局，忽然開始自己動了起來。

    原本已經(jīng)定下位置的黑子，開始不受控制地變幻著方位。

    “請。”李綽朝烏素伸出一手，讓她步入棋局。

    “贏下這局棋?！彼龑跛卣f。

    烏素竟然也乖巧地點了點頭。

    一般情況下，她都會答應身邊人類的合理請求。

    她手執(zhí)白子，開始下起了這局復雜的棋。

    原本李綽在下的時候，似乎她的落子也在黑子的意料之內(nèi)。

    但，當烏素執(zhí)棋之后，她所下的位置，不再被黑方觀測。

    黑方的棋子，似乎有些迷茫了。

    烏素素手落下之處，在棋盤之上產(chǎn)生了一個小小的旋渦。

    它拉扯著這些黑白色的棋子，原本落子之后還會變化的黑子，竟然被釘在了原地，不能再動。

    “落子無悔?！睘跛匕尊闹讣獍丛谄遄又?，她說出下棋的規(guī)矩，“這是規(guī)則?！?/br>
    大大小小的旋渦仿佛水面漣漪般不斷出現(xiàn)在棋局之上。

    烏素的棋風無情兇狠，她不在乎犧牲，不在乎自己后方正在不斷潰敗，她只需要——贏。

    以右翼星位之后的白子地盤被吞噬殆盡為代價，烏素手中最后一子落下，棋局定下勝負，黑方落敗。

    那棋局仿佛氣急敗壞了，直接潰散，沒入面前的深淵，消失不見。

    坐在一旁的李綽悠然在紙上落下最后一筆。

    她松了手，這封寫好的信沒入虛空之中，傳向它應該去的地方。

    與此同時，在凡間剿滅妖魔的裴九枝收到了谷頤呈上的信件。

    他低眸，看了這信中內(nèi)容一眼，俊逸的眉微微蹙起。

    谷頤問：“尊上，怎么了？”

    “她倒是比之前更可怕了。”裴九枝對谷頤說。

    他的指腹堅定地按在了腰間佩著的黑白長劍之上。

    修長的手指一勾，他將腰間佩著的香囊解下。

    這還是他第一次將這枚香囊從自己身邊拿開。

    “守住駐地?！彼麑阮U說，“待回了仙洲，再還給我?！?/br>
    語畢，他的身形已合著劍光，沖上了天穹。

    天上的朗朗白日，慷慨無私地照耀四野。

    ——

    “挺厲害?！崩罹b將紙筆收起，對站立在一旁的烏素溫聲說道。

    烏素扭過頭來，疑惑地問李綽：“我在與你對弈嗎？”

    “不是我，我要守規(guī)矩?！崩罹b應。

    “那是……”烏素繼續(xù)問。

    李綽的手指按在了烏素的唇上：“小妖怪，我有必要對你說得那么清楚嗎？”

    烏素抿著唇，她隱隱感覺到了不安。

    李綽低著頭，把玩著自己手里的小小星辰，她的模樣有些孤獨可憐。

    現(xiàn)在的她，并沒有當初追殺烏素時所展露的果決瘋狂模樣。

    這么多年，李綽被關在瞑極閣里，她沒什么事做，只能看著天上星辰解悶。

    她的修為還是那樣深不可測，她手中的小小星辰拋出，便能引起毀天滅地的“星變”。

    烏素看著李綽，只是在計算著自己還需要吸收多少靈魂的陰陽能量才能殺死她。

    在她的眼中，李綽一定會死。

    她所認定的目標，就沒有做不到的。

    李綽看著她，輕輕地笑，此時的她倒有了些問緣的影子。

    “看我做什么？”烏素的眼神很直白純粹。

    她要殺李綽，但她的眼中并無殺意，她只是看著，思緒放空懸浮。

    因為她所行之事，是其他靈魂的愿望，所以，這強烈的殺意也不屬于她。

    “小殿下，還有辦法嗎？”烏素問了另一個問題。

    她很擔心小殿下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只要他的情絲還封著，便不會有事，他對你，只是純粹的……無關情愛的欲望?！?/br>
    李綽平靜道：“這種情緒，更加冰冷無情，我想你也感覺到了?！?/br>
    “或許……”烏素答。

    不知道小殿下如何，但她自己，確實一直是這樣的。

    “我也管不了他?！崩罹b笑。

    現(xiàn)在連她自己都被裴九枝關在瞑極閣里，寸步不得出。

    烏素與李綽告別，她更加明確了自己的目標。

    在告訴李綽，她留下的棋局有了解答之后。

    她吸收了蒼離宗那位老修士的陰陽能量，她的實力又漲了一大截。

    這樣……可能還需要好幾年，烏素也不急，只是慢慢計算著。

    她往日月天飛去，在路上，她也遇見了幾位修士。

    順帶，她還看見了盈盈。

    ——這些年，烏素能找到這么多將要死去的修士，幾乎都是靠盈盈給了她情報。

    她與這些修士倒是相處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