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家子的科舉路 第129節(jié)
一時榮華哪有一輩子大權(quán)在握、死后名流青史重要? 不少想到這些彎彎繞繞的百姓、書生、王公貴族都很疑惑——綏州余明函教出來的弟子, 怎會目光短淺到如此地步?! 而且那喬家小少爺喬影要是個溫婉賢淑的大美人也就罷了, 他還是個二九年華的哥兒! 看著媒婆隊伍穿街過巷, 直到喧嘩吵鬧的聲音遠(yuǎn)去。 有人‘嘩啦’一下甩開折扇, 道:“綏州何似飛是真不拿前途當(dāng)回事?!?/br> “或許人就是胸?zé)o大志,只想?yún)⒓涌婆e,以后當(dāng)個閑散文官——他師父余明函不也是么?被貶后耗時三十年寫出《通志》一書,這功績可一點不比當(dāng)一朝首輔小?!?/br> 旁邊又有人接茬:“嘿, 兄弟,你能說出這話, 肯定是沒看過何似飛的文章, 且不說他還沒流傳出來的殿試十六圈文章,單單就是瓊笙書肆發(fā)行的《策問精選·甲》, 就能看出思人胸中丘壑。我敢說,如果他不想當(dāng)大官,那簡直就是朝廷的損失!” 鄰桌另一個書生趕緊道:“噓——兄弟,咱們都知道這個不假,別說得如此大聲,被人聽了去,指不定要抓咱們?!?/br> 先前說話的書生也害怕官兵,果然聲音小了些,但還是接著此前的話茬說:“再說,綏州余明函是耗費三十年寫了《通志》一書不假,但在那之前,他已經(jīng)位及人臣,在朝廷幾乎可以一手遮天。要不是因為變法失敗,失了帝心,又被千夫所指,如今內(nèi)閣恐怕就不是三位大人了?!?/br> 茶館里其他百姓聽得出神,小聲打聽這幾位書生的來歷。 有人悄悄告訴他們:“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他們都是各地頗有名望的先生,分析朝政總能一陣見血針砭時弊,都厲害著呢?!?/br> 小老百姓不理解:“先生們?nèi)绱藚柡Γ趺床划?dāng)官?” “嘿,當(dāng)官不得先考科舉嘛。也不是什么人都適合考科舉的……但考不中,或者排名不高,也并不代表他們的學(xué)識不行。” “對,就是如此,有些人考不中,可能只是因為見識比縣官都強,又特別執(zhí)拗,不肯為了科舉而委屈求全罷了。” “多謝各位大哥解惑。” 茶館里的老百姓們得知了正在交談幾人的身份后,更是一個個努力去聽他們接下來說什么—— 那個與其最為剛直的書生道:“我現(xiàn)在有點看不穿綏州何似飛的做法了。他分明不是那等沒有野心只求一時富貴的性子,怎么會甘愿去用前程開玩笑?”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可能年輕人比較沉迷于情愛一事吧?!?/br> “嘖……我此來京城,就是因為看到《策問精選》,想同何似飛結(jié)交一番,如果他真是如此,那么我立馬打道回府!” 說完,剛直的書生起身收了折扇下樓去。 此時,終于有人叫出他的名字——“居然是冀州大才子許昀信!” “什么,他就是那個拒絕冀州知府的才子許昀信?!” “沒想到他居然會出山,來到京城啊。” “他所說的《策問精選》還有得賣嗎,我也想看看?!?/br> “別想了,兄臺,早就被買光了,或許你可以找人高價回收?!?/br> 茶館里的交談一時半會兒傳不到這位正忙活著定聘禮的何小公子耳中。 而他想求娶的喬影終于在跟著媒婆走了一半后,理智重新回歸。 何小公子他居然在這時來求親! 他真的不要前程了嗎! 沿途小孩子吵吵嚷嚷,一路追著看大雁,看完后便吵著要吃糖。媒婆經(jīng)驗十足,老在就讓人準(zhǔn)備了上好的果子點心,分給小孩子們。 ——畢竟是代狀元給喬家下聘,面子得備好咯。 媒婆派人分完果子,又湊在面色不大好看的喬影身邊說了不少吉利話。 她心里其實很慌,畢竟她們當(dāng)媒婆的,最忌諱的就是做媒不成,或者撮合了一對怨偶,這樣簡直太影響她們的氣運了。 而她能成為京城最厲害的媒婆之一,就是因為她辦事不單單是要銀子,而是自己得多方打聽,確定男女雙方各自不是被家中逼迫成親,也沒搞出‘情郎’、‘外室’這種幺蛾子,還得看父母良善與否…… 總得來說,但凡經(jīng)過她手的伴侶,成親后那都是人人羨慕的好姻親! 她之所以方才答應(yīng)狀元郎答應(yīng)的那么爽快,不僅是信服于狀元郎的人品。 更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昨日狀元郎策馬游街,頭戴的海棠花是來自喬小少爺?shù)摹?/br> 那喬家小少爺以為自己送得隱秘,可京城上下,哪家人培養(yǎng)的探子不是長了十幾個心眼兒的? 這事兒根本瞞不了多久。 所以,狀元郎趕在事情被旁人揭露前下聘,一方面堵住了悠悠之口,讓他們無從發(fā)聲,另一方面,又成全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一箭雙雕。 媒婆不懂朝廷權(quán)貴那些彎彎繞繞,她就是欣賞狀元郎這種敢作敢當(dāng)?shù)纳倌辍?/br>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便是自己那位被迫金盆洗手的好姐妹曾說過的話:“喬家老爺夫人都是想讓小少爺嫁人的,但是到底能不能嫁,得小少爺自己點頭?!?/br> 喬小少爺連海棠花都送了,肯定是中意的呀! 可現(xiàn)在看著喬小公子的態(tài)度,好像不大樂意成親? 媒婆不禁開始提心吊膽。 她做媒三十多年,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又不好開口直接問當(dāng)事人,只能不斷吹噓狀元郎的才華、品貌,以求讓喬影少爺別這么排斥。 喬影聽著她細(xì)數(shù)何似飛的點點好處,內(nèi)心憂思更甚。 ——要是沒有他的話,何似飛一定可以成為內(nèi)閣首輔,位及人臣。 他、他怎能當(dāng)何似飛前程道路上的絆腳石?! 可事已至此,他如果拒絕的話,那就是給何小公子添堵。 畢竟?fàn)钤汕笕逃暗南⒁呀?jīng)傳遍大街小巷,喬影這邊一旦拒絕,就是等于把何似飛的名聲往地上踩。 ……他只能同意。 喬淞遠(yuǎn)和夫人早在媒婆到來之前,就聽侍衛(wèi)說了此事。 兩人驚愕之余,內(nèi)心居然多了點竊喜。 ——先前千怕萬怕,就怕那何似飛考中狀元后想要攀更高的枝兒,再也看不上他們家老幺。 他們甚至還差點在何似飛考殿試前,想要拉他下水,逼他給家里下聘。 總歸喬家家大業(yè)大,宮內(nèi)還有太后,根本不怕外界的批判。外界的言論對他們這棵大樹來說不過是類似毛毛雨的程度。 相反,一旦何似飛捆綁上喬家,那他的仕途基本上就是一眼可以望到頭了。 喬淞遠(yuǎn)喝了口茶,道:“那小子還算信守承諾。” 喬夫人面色上則帶了一丁點不安,甚至還皺了皺眉,道:“相公,我們都是見過何似飛,看過他的文章的,我覺得他不像這么……單純耿直。” “他即便是萬年的狐貍,一旦捆綁上喬家,他也施展不出一丁點抱負(fù)?!眴啼吝h(yuǎn)道,“喬家基本上在武官這邊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陛下不可能放任何似飛掌握文官話語權(quán)。不然,到時候整個朝堂就是喬家的一言堂了。兩相取舍,何似飛撲棱不出水花?!?/br> 喬夫人張了張口,她想說,萬一何似飛真掌握了文官的話語權(quán),這時候陛下該放棄的,就是喬家了。 可這話她光是想想就覺得荒謬。 怎么可能? 何似飛他才十六歲,如何比得上已有數(shù)十年根基的喬家? 喬夫人自己也抿了口茶,道:“相公說得有理?!?/br> 片刻后,媒婆上門,原本以為喬家老爺夫人會稍微推辭一番,表示出一點想要留兒在家的心思,然后她再好言相勸,說說嫁人的好處。 這便是正常的媒婆登門納采流程。 可媒婆這邊才剛剛說出第一句話,喬淞遠(yuǎn)和夫人就讓她定日子,看樣子好像很擔(dān)心喬影嫁不出去一樣。 媒婆自己都愣了一下,隨后趕緊看向喬小少爺。 遇到這樣的父母……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可讓媒婆更加驚訝的事情發(fā)生了,喬小少爺比他爹娘還更加恨嫁:“這是我的生辰八字,喜婆婆您算算,什么時候成親最好?” 媒婆收了紙條,心說少爺您把這個都準(zhǔn)備好了…… 然后,她聽到喬影又說了一句:“有最近的吉時嗎?再晚些,海棠花就要謝了?!?/br> 第158章 喬夫人聞言神色一暗, 似有不虞,更多的則是失落。 再怎么說,喬影也是從她肚子里生出來的。她對這個折騰了她十個月, 最后生產(chǎn)時還讓她痛苦了一遭的兒子雖然談不上喜歡,但看著他這么急切的想嫁出去、跟家里斷絕關(guān)系,心里反倒不高興。 喬影這句話,當(dāng)場就互換了‘拋棄’和‘被拋棄’的位置。 ——他是要嫁人, 但也是自己想嫁、樂意嫁,而不是被喬府推出去。 喬淞遠(yuǎn)當(dāng)場震怒, 起身用食指遙遙點著喬影:“喬影,你可還記得自己的哥兒身份?!十八歲的人了,當(dāng)著媒婆的面說出這些話,害不害臊!” 自古以來嫁女兒和哥兒, 孩子都是不舍得離開家,各種找借口拖延婚期, 誰家孩子像喬影一樣! 媒婆心里門清, 喬家老爺夫人是嫌喬小少爺上一句話損了他們的面子, 這才不管不顧的要罵回來。 然而他們壓根就沒想到, 是自己先表現(xiàn)得十分迫不及待,損了小少爺?shù)拿孀印?/br> 再聯(lián)系一些她打聽到的隱秘傳聞…… 嘖,這對爹娘不正是活生生的‘只許爹娘不養(yǎng),不許孩子不孝’嘛! 喬小少爺還真是個性格剛烈的, 平常人家要是遇到這樣的爹娘,啞巴虧能吃一輩子!除非嫁了個好人家, 日后夫家飛黃騰達, 娘家人再腆著臉上門求庇護,這時方可揚眉吐氣一番。 但這樣的情況又能有幾何? 而像喬小少爺這樣不動聲色將一軍的, 更是絕無僅有! 媒婆心里暗想,喬影小少爺?shù)钠饪烧媸敲惶搨?,出嫁前就跟爹娘鬧這么僵,先不說他們?nèi)f一反悔,不讓嫁的事情,單單說添妝……要是每個十里紅妝,面子上如何過得去? 狀元郎那邊是農(nóng)戶出身,雖然納采儀禮行至頂格,又送上這么一對罕見的大雁,著實風(fēng)光,讓旁人羨慕的緊,但狀元郎現(xiàn)在還沒置辦宅院,家里定然不怎么富庶,喬小少爺嫁過去最初幾年,估計還是得吃點苦頭的。在這段時間,一對兒新人可能就指望著喬小少爺?shù)奶韸y過活呢。 不過她小小一個媒婆,這會兒想得再多,也只是四個字——杞人憂天。 她索性不想這些,連忙擋在喬小少爺和喬老爺中間,專挑好聽話講:“老爺息怒,咱們狀元郎最近可是香餑餑,恨嫁那都正常!最近啊,京城能叫的上名性的媒婆幾乎都被找遍了,全都是那些家中有適齡女兒哥兒的大人家,都想嫁給咱們?nèi)暗诘臓钤赡?!要不是今個兒狀元郎親自找到我,我差點就為了旁人去找狀元郎了呢!如今,貴府的小少爺可是被求娶的那一位,還是狀元郎親自上門找我來說媒的,這件事估計片刻后就會傳遍京城大街小巷嘞?!?/br> 說到這里,媒婆笑容愈發(fā)燦爛,“定是老爺夫人教得好,才能教出這么獨一份的小少爺!” 說完后,看著喬家老爺夫人愈發(fā)難看的臉,媒婆自己的笑容僵了都不敢放下。 ——奇了怪了,即便是沒怎么養(yǎng)孩子,但聽了這話的爹娘一般還是會開心的,這倆人怎地如此作態(tài)。 幸好她這是來下聘的,要是那家男子爹娘如此,她絕對不把姑娘往那家說! 媒婆轉(zhuǎn)向喬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