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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nóng)家子的科舉路 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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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影:“……”

    喬影自己也提了筆,想要像似飛這樣寫,卻總是不得要領(lǐng)。畢竟即便對每一個字的架構(gòu)都特別爛熟于心,也不能保證一下就將反著的字寫清楚。

    喬影到底是練了十多年字的人,雖說寫的歪七扭八,比初學(xué)蒙童還要難看,但終究是倒著寫成功了。

    他本來想說“就想看看何公子”,亦或者“沒看出何公子臉紅”。但落在紙上的,成了這一句——

    「何公子練了多久?為何練?」

    這么撩得人心里小鹿亂撞小貓亂撓一樣的手段,喬少爺稍微有些吃醋了。

    何公子:「沒多久,就過年這幾日練得。因情緒緊張,如此練字緩解壓力?!?/br>
    喬影到底寫的慢,何似飛寫完這句,又寫了一句:「少爺帶鞭子了么?」

    喬少爺:「沒帶。我……我一般不會揍人的?!?/br>
    他有些緊張,何似飛一定是聽到了京城的傳聞才這樣的。

    何公子:「揍,該揍之人。」

    那樣一個能在府試中作弊的人,想必平日里品行好不到哪兒去,定是先出言不遜,不然喬影何故平白抽他?

    喬少爺:「那……鞭子?」

    何公子:「從沒見過人使鞭子,想看?!?/br>
    喬少爺耳廓紅得厲害:「自那以后,我爹把我鞭子收起來了,待我要回來,耍給你看?!?/br>
    “這位兄臺,你、你對這些題目都思路如泉涌嗎?我瞧你一直在寫,要不我們倆先說道說道?”方才那個書生端詳了三個題目許久,忽然轉(zhuǎn)身過來要看何似飛寫的。

    喬影緊張的天靈蓋都繃緊了。

    他倒不是擔(dān)心自己的名譽(yù),只是這會試前如果自己跟似飛扯上關(guān)系,陛下為了不讓喬家再壯大下去,一定會將似飛的會試和殿試排名往下壓……

    他幾乎下意識要端起桌上的墨盆,將其全潑在那過來的書生身上。

    只見何似飛依然拈著筆,只是轉(zhuǎn)過身,朝那書生走去:“兄臺想說道哪個論題?是‘昭蘇而滌決之者,宰相責(zé)也’……”「1」

    書生思路立刻被他帶走,跟著他到了窗邊,喬影這邊飛快又假裝不經(jīng)意的將似飛這張字和自己的字收起來,避免被有心人看到。

    “公子好文采,”那人聽何似飛說了幾句,忍不住打聽他的來歷,“方才我進(jìn)來就瞧見公子了,公子看著年紀(jì)不大,就能得到瓊笙社的請?zhí)?,定極富才學(xué)。如今稍作交談,果然如我所想?!?/br>
    何似飛道:“公子過譽(yù)?!?/br>
    那書生見何似飛說完這句,就打算重回書案邊,并沒有吹捧回來的意思,神情間帶了些許訕訕。

    但他又著實(shí)想跟這位年少有為的公子相交,決定賣他一個好,低聲道:“小公子,你可知書案旁寫文章的是何人?”

    何似飛順著這書生的目光看過去,正好跟喬影偷偷瞥過來的視線對上。

    喬影緊張的呼吸都屏住了,以為那人看透了他們的關(guān)系。

    卻見何似飛忽得斂起眼眸,一本正經(jīng)道:“公子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書生見喬影看他們這邊,緊張的想走,可不好把話才說一半就走,于是將方才本就很低的聲音又壓低幾分,道,“那是喬家的小少爺,就……會甩鞭打人,射箭比男人都射得好的喬小少爺。他看過來了,我先走了啊,公子?!?/br>
    小童也趕緊跟著走了,落梅閣又只剩下喬影和何似飛兩人。

    喬影正想落筆繼續(xù)問:「你們方才說什么了?」

    就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嚽宕嗟拟徛?,何似飛還沒意識到這是什么,畢竟帶他的小童沒提起這個,但喬影已然開口:“這是召集眾人前去紅梅閣作詩的鈴聲?!彼噶藗€方向,“這邊走約莫三百步便可到。”

    何似飛對喬影微微頷首,打算轉(zhuǎn)身離開落梅閣。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一瞬間,喬影張了口,想要叫住他,卻又怕耽誤他的正事,到底沒有開口。

    跨出門檻后,何似飛突然停下腳步,頓在原地,微微偏了頭,道:“喬影少爺,就此別過。”

    說完,不等喬影回應(yīng),便重新舉步,離開落梅閣。

    之后的文會流程同何似飛所了解的一致,作詩、寫賦熱過場后,便到了文會的重頭戲——論道。

    這個‘道’并非特指道家流派,而是囊括朝廷政治、社稷民生等各方各面的內(nèi)容。

    分桌前,有些同何似飛一般出身、靠著自身才學(xué)登入天子堂的書生主動同何似飛交好——經(jīng)過方才的詩會,他們已經(jīng)看出這個年輕人的胸有丘壑,便打聽了他的來歷,見何似飛同樣出身微末,心中便多了份惺惺相惜。

    何似飛對他們的示好照單全收,并且一一禮貌回禮,但對于他人近期的邀約,則無奈婉拒:“大人,小子正在準(zhǔn)備二月末的會試,日日都在折節(jié)讀書?!?/br>
    聽到這里,邀約他的人以為何似飛會順口再說一句:“待科考結(jié)束,小生登門拜訪,還望大人不要嫌棄?!?/br>
    不料,何似飛下一句卻是:“科考結(jié)束后,游湖縱馬、踏青賞花、蹴鞠彈琴,小子都奉陪。”

    先前大家還當(dāng)何似飛口中的‘折節(jié)讀書’是謙辭,畢竟,十五歲的一州解元,應(yīng)當(dāng)真是在娘胎里就開始讀書,才能讀到這地步吧。沒想到何解元在讀書之余,居然還有這么多興趣愛好。

    真讓人意想不到。

    接下來,還有更讓人料不到的事情——何似飛所選的題目居然是‘御策’。

    方才跟何似飛交流的諸位文官本以為何似飛這種沒進(jìn)過朝堂的小子,怎么著都該選‘農(nóng)?!?,實(shí)在不了解農(nóng)桑,說說‘老莊’也行。

    畢竟這些都是可以親身接觸,或是從書冊上學(xué)到的東西。

    但‘御策’……討論皇帝該如何決策,這一般都是內(nèi)閣大臣、御史臺的事情,他們這些不入品的小文官都不敢妄自討論,何似飛這十六歲的少年,居然就膽敢選此題!

    方才跟何似飛交流過,對他印象不錯的文官們紛紛搖頭,他們原本想放放水——如果何似飛跟他們一桌,他們怎么說都不會讓何似飛輸太多次,不然就太不給小少年面子了。

    可他選了御策,那大家都愛莫能助。

    ——選這個辯題的一般可都是翰林和御史大夫啊。御史臺那群人連皇帝都敢批判,更不會對他這么一個少年手下……不對,口下留情了。

    何似飛見自己和諸位大人們不同桌,表情也怔愣了一瞬。

    雖說他沒有要這些大人們放水照顧的意思,但方才交流的那么融洽,他覺得大家再同桌辯論一番,更能增進(jìn)感情。

    ——日后大家當(dāng)了同僚,有這份感情在,就等于自己在朝廷中多了一點(diǎn)人脈和助力。

    可萬萬沒想到,這些主動同他交流的大人們,居然沒有一個選御策的。

    何似飛:“……”

    見他怔愣時那一副少年氣,有一位特別愛提拔后輩的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無妨,瓊笙社的開年第一宴,能參加即是很厲害,一會兒不要緊張,隨意發(fā)揮吧?!?/br>
    其他大人們也嘆了口氣。

    畢竟,他們都是有照顧何似飛意思的,要是何似飛參加瓊笙社的文會,又排名不錯的消息傳出,那么他在京中文人圈內(nèi),定然會很快聲名鵲起,屆時,會試答卷再出彩些,指不定就能進(jìn)前三。

    這樣,殿試的排名也不會太差。

    可怪就怪在這少年選了個‘御策’。

    他一個半大的少年,連京城都是第一回來,好好地選什么御策呢?!

    在大人們惋惜的目光中,何似飛走向翰林、御史臺士大夫那一桌。

    甫一見禮落座,在座的御史大夫們眼皮俱是一跳——在座的其他人都是老熟人,方才他們見空了一個座位,本以為是哪位大人物,正期待著,沒料到……居然是個毛頭小子。

    跟這么小的少年討論御策,怕是會聽到不少天真言論。

    當(dāng)真是白高興一場。

    第136章

    一位面相古板, 蓄著山羊須,看起來約莫不惑之年的男人冷哼一聲:“市井小兒,竟敢妄談御策?!?/br>
    何似飛張口便接一句:“鄉(xiāng)野少年, 借膽班門弄斧?!?/br>
    此話一出,其他原本有些失望的翰林和士大夫們都忍俊不禁。這小少年挺有意思。

    王大人,也就是方才譏諷何似飛的那位。此人一向刻板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時常倚老賣老, 他們這些后輩往往當(dāng)值時都會被王大人批判,卻敢怒不敢言, 只能默默忍了。

    沒想到這少年居然能靈活應(yīng)對。

    王大人聽到何似飛說自己‘鄉(xiāng)野少年’,后面又‘借膽’、‘班門弄斧’,雖說是回答他那句話,卻也算把在場所有大人都恭維了一遍。于是, 他眼睜睜看著在場除了他的所有人都因?yàn)槟巧倌甑囊痪湓捠嬲沽嗣佳郏€有人對那少年微微頷首, 看來是有相識一番的打算。

    王大人嗤道:“油嘴滑舌?!?/br>
    他本來只是想給人一個下馬威, 卻不料被人巧妙化解后, 還成了他人的墊腳石。簡直氣得肺都要鼓起來。

    這一句何似飛便沒再回, 只是微微低了下頭,似是有些難過。

    在座有些人稍稍皺了皺眉,覺得王大人這么說一個小少年有些過了;有些則在心中惋惜,被王大人這么一罵, 此少年可能本來肚子里對御策就沒多少墨水,這下就說不出什么來了。

    鈴響再三, 文會開始。

    王大人作為一眾文官中年紀(jì)最長, 資歷最高,雖不是官位最大, 但卻因?yàn)橛放_出身,其他高位者不愿得罪他,便成了開場講述之人。

    “雖然,期間英君誼辟,固有號為稍稍知道矣,而又詛于行道之不利。”頓了頓,他看向何似飛的方向,見少年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抬起頭來,便道,“你接?!薄?」

    何似飛起身,正準(zhǔn)備接。

    王大人又道:“小子應(yīng)該第一回參加文會,記得先報家門?!?/br>
    這便是要自己輸?shù)酶鼜氐仔┌桑吘谷羰莻鞒鋈?,‘那個文會上沒接住辯論的小子’和那個‘何解元受邀參加文會,居然第一句就沒接住’,肯定是后者對何似飛名氣損傷的更大一些。

    何似飛道:“綏州何似飛,接大人之論。知務(wù)德化矣,而不能不尼之以黃老。知施仁義矣,而不能不竭之以多欲。知思念行仁矣,而不能不畫之以近效。上下而三千年間,牽補(bǔ)過時……”「1」

    王大人先是見何似飛說了上來,當(dāng)即面色一凜,后見他能言之有物,對仗工整,語速雖不快,卻也一個磕絆都沒打,似是開口說的時候,這句話已經(jīng)成竹在胸。

    在座其他大人原本還對何似飛抱有或憐憫,或可惜的心態(tài),卻在何似飛一段流暢的辯論出口后,所有感情當(dāng)下都被震驚所替代。

    ——何似飛雖沒參加過文會,但他三年前就開始跟不同的人辯論,剛開始是單純辯論四書五經(jīng)中的某一句話,后來就是時政,再后來又加了民生、農(nóng)桑,就連御策,何似飛也不是毫無涉獵。

    更何況,考過鄉(xiāng)試后在村子里住的那兩個月,何似飛再同老師辯論,大部分情況下已經(jīng)能不落下風(fēng),偶爾還能略勝一籌。

    要知道,何似飛偶爾能贏的人,可是余明函啊。

    王大人沒說停,何似飛就一直往下說,剛開始討論的內(nèi)容還算淺顯,后面就有些深奧,但卻不是空想那般的深奧,而是真的細(xì)思之后能有啟發(fā)人心之效用的深入!

    漸漸的,其他人都聽了進(jìn)去,甚至還包括那位本想讓何似飛出丑,以此來彰顯自己‘輩分’的王大人。

    誰都沒發(fā)現(xiàn),他們這一桌旁邊出現(xiàn)了另一個留著胡須,年逾不惑的男人,只不過這人臉上沒有絲毫刻板,反倒是一直面帶笑容,周身帶著一股出塵的仙氣。

    片刻后,終于有人反應(yīng)過來,小聲道:“曹先生?!?/br>
    曹義光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邊,眸光中依然帶著笑意,雖沒有說話,卻也讓那人鎮(zhèn)定、安靜下來。

    何似飛直到說完王大人起頭的這一段才停下,他的話音落下,便能感受到自己身邊安靜如雞,即便有聲音,也是從遠(yuǎn)處其他桌邊傳來的。

    何似飛目光從自己面前延伸到王大人那邊,開口:“大人,綏州何似飛已說完?!?/br>
    王大人顯然也看到了曹義光,他敢在在場所有人面前‘賣老’,卻是完全不敢對著曹義光賣的,且不說曹義光同他年紀(jì)一般大,單單是曹義光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還有他背后的瓊笙書肆,都讓他多加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