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那么一刻，他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就?算她是明珠又怎么樣，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永遠被灰塵掩埋，永遠無法展露自己的?才華。

    這個?念頭久久盤旋在他腦海，生出的?失望和痛苦張牙舞爪地將他淹沒。

    小女孩被她這樣子嚇了一跳，聲如蚊吶地問：“你也?不喜歡我彈琴嗎？”

    張非凡敏銳地抓住那個?字眼?，“也?？”

    不過?也?不難想，貧困家庭的?孩子連最基本的?學(xué)費開銷都供不起，更何談這種燒錢的?“沒有用”的?東西。

    “家里人?不同意你學(xué)，你也?要學(xué)嗎？”張非凡看著她稚嫩的?臉龐，那一刻忽然害怕知道?答案。

    “我喜歡，我想學(xué)。”簡單的?六個?字，像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他臉上。

    霎時間，一種難以抑制的?寒意貫穿天靈蓋。張非凡終于明白自己對于夏聞澄復(fù)雜的?感情，他對凌越的?行為視而不見，不完全是出于對凌越的?畏懼，其實?也?是在任自己的?嫉妒肆意作祟。他自詡才華不俗，卻永遠只能在隊里隱身，而夏聞澄不一樣。

    無論是在萬人?追捧，還是在全網(wǎng)被黑的?最慘的?時候，永遠都有人?驚艷于他的?才華，無論放到哪里，夏聞澄總是都是最亮眼?的?那個?，而在背后支撐著他的?，是夏聞澄對音樂的?熱愛和追求。

    先是難以名狀的?恐慌，后又被無盡的?迷茫取代。

    他的?身體有些軟，手掌無力地按在黑白琴鍵上，發(fā)出沉悶的?亂響，驚得那小女孩肩膀往后一縮，撐著一雙懵懂的?眼?睛膽怯地看著他。

    “還沒找到東西嗎？”

    儲物間的?大門被推開，陽光和山風(fēng)同時灌進來。張非凡動了動，發(fā)覺后背有些涼，應(yīng)該是被冷汗浸濕了。

    他揚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還在找。”

    陳梵疑惑地往前走了兩步，“出什么事了嗎？”

    “沒有，”張非凡環(huán)視一圈，找到自己要拿的?東西后，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我給他們送過?去了?！?/br>
    陳梵提起腳步，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張非凡感知到陳梵跟在后面，腳步慌亂，猛地停住回頭，陳梵抱胸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

    他莫名生出了一股無所遁形的?緊張。

    “你是在為剛剛那個?小女孩惋惜嗎？”陳梵頓了頓，“抱歉沒有偷聽的?意思，正好走到門口?！?/br>
    “啊……”張非凡反應(yīng)過?來什么，暗罵自己傻逼。陳梵又不知道?那些事，他心虛個?屁??！

    他調(diào)整了下心情，面露悲傷：“對，那么好的?才華，被埋沒可?惜了?！?/br>
    陳梵走到和他并排的?位置，淡道?：“其實?那些一些人?無法被看見，不是因為他不夠努力，只是因為他沒有一個?發(fā)光的?機會。”

    張非凡贊同地點點頭，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可?是不是誰都能有那樣一個?機會的?。”

    “對于有些人?來說，機會遙不可?及，而對于有些人?來說，機會不過?是跟吃飯說話一樣簡單?！?/br>
    張非凡慘淡一笑：“是啊，誰能保證能遇上那樣的?好心人?呢，還是少數(shù)吧?！?/br>
    “說好心人?倒也?沒必要，等著別人?施舍跟妄想天上掉餡餅一樣蠢，”陳梵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能給出別人?需要的?東西，自然能交換到這個?機會。”

    陳梵點到即止，等著張非凡開口。

    儲物間傳來極輕的?鋼琴音，這次不再是小星星，張非凡想起那小女孩執(zhí)拗地按下鋼琴鍵，懵懂又固執(zhí)的?模樣，心驟然一縮。

    張非凡忽然意識到，擺在他面前的?，將會是人?生的?兩條岔路口。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扯了個?跟當(dāng)前不相符的?話題：“你知道?夏聞澄這人?在我們之?間有一個?外號叫什么嗎？”

    陳梵茫然地?fù)u搖頭。

    “炫姐狂魔，”張非凡幽幽道?，“我現(xiàn)在知道?他有這種精神狀態(tài)一點也?不奇怪了?！?/br>
    有那么一刻，張非凡真心實?意地，光明正大地嫉妒了一下夏聞澄。

    說曹cao曹cao就?到，夏聞澄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樓梯口，他微微揚起頭，看著相對而立的?陳梵和張非凡，不由?納悶：“你們站哪干什么？”

    張非凡抱起牛奶箱子，抬腳下樓梯，路過?夏聞澄時停下腳步，“我問梵姐還缺不缺弟弟?！?/br>
    夏聞澄：“？？！！”

    等張非凡走遠他才反應(yīng)過?來，沖著他離開的?方向大喊：“你想都不要想，不可?能的?！”

    “你知道?什么叫血緣關(guān)系嗎！你知道?親姐弟的?含金量嗎?。　?/br>
    陳梵無奈扶額：“別丟人?了你?！?/br>
    夏聞澄顯然沒聽出，或者不愿意相信張非凡說的?是玩笑話，哭著臉說：“你還有別的?弟弟嗎？”

    “除了沈聽序那狗東西……”夏聞澄腦洞越來越大，“或許其實?沈聽序不是你親弟，他是撿來的?，你親弟弟只有我一個??！?/br>
    陳梵：“……”她按著夏聞澄的?肩：“告訴你一個?秘密?！?/br>
    夏聞澄下意識彎下腰，湊頭過?去：“什么？”

    輕而殘忍的?話在他耳邊響起：“其實?你和小序都是我撿來的?，正好你們一個?可?回收垃圾，一個?不可?回收垃圾，或許這是造就?你們這輩子看不對眼?的?原因?！?/br>
    夏聞澄：“……”

    -

    食堂的?飯菜陸續(xù)出鍋，被整整齊齊地碼好裝進盛菜盆里，飯菜香混在空氣中，顯得分外溫馨。

    攏共不到十個?人?的?學(xué)生排成一列，一人?端著個?不銹鋼餐盤，好奇地伸長脖子，見慣了熟悉的?打飯阿姨，乍一見到這么多陌生人?，個?個?臉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分完飯菜之?后，所有人?瓜分完剩下的?飯菜，端著碗筷坐在了小孩子之?間。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一桌鉆到另一桌，扯了扯陳梵的?衣擺：“漂亮jiejie?！?/br>
    陳梵定睛一看，居然是早上的?那個?打破杯子的?小成。她摸了摸小成的?腦袋，“這回沒再打碎東西吧？”

    “沒有哦?！毙〕善ü梢慌ぃ瑥街弊诹岁愯蠛蜕蚵犘蛑?間，一口一個?漂亮jiejie。

    被冷落在一邊的?夏聞澄瞬間挺直背，煩躁地擰起眉。

    沈聽序見狀跟著拱火：“小成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小成吃不吃這個?雞腿……”

    夏聞澄氣得把筷子撂在餐盤上，壓低聲音吼道?：“人?家沒有名字？天天小成小成。”

    飯桌震了震，小成正狼吞虎咽得啃那根大雞腿，聞言身子一顫，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的?名字叫……程成。”

    “噗……”沈聽序沒繃住，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連帶著飯桌都開始抖動。

    夏聞澄：“……”他頓時萎了，撿起筷子沒精打采地低頭扒飯。

    扒拉幾口又開始自我寬慰，好歹梵姐說他們倆都是撿來的?，半斤八兩呢，誰也?不占便宜。

    等所有人?用過?餐，最后一項工具便是清洗餐具。不銹鋼碗筷被橫七豎八地丟在水池，堆成小山似的?，望之?令人?生畏。

    “要不怎么說節(jié)目組歹毒呢，這回要不抵扣個?一半的?借款就?對不起我們今天忙活一天?！壁w桐邊抱怨邊提著垃圾袋出去了。

    沈聽序沉默地洗著碗，跟著陳梵一步一挪。

    陳梵知道?他自小就?這脾氣，除非是碰上事要跟她說，要不然不會這樣跟著她身邊。

    “你要說快說，等我耐心耗盡就?別跟我說了?！?/br>
    沈聽序猛地想要開口，被一道?輕柔的?聲音打斷。

    江若妍扶著門框，笑盈盈地看著他：“聽

    序，那邊缺一個?搬桌椅的?，你可?以來幫忙搭把手嗎？”

    沈聽序余光掃了一遍室內(nèi)的?攝影機，剛想開口拒絕。

    江若妍又補了一句：“很快的??！?/br>
    “……”沈聽序沉默地擦干凈手，心里打定了注意，緩步向她走去，“走吧?！?/br>
    第30章 打架啊

    沈聽序默不作聲地跟著江若妍的步伐, 一路直上樓梯，他們到?了頂樓。

    看上去這地方正處頂樓，應(yīng)該少有人來。

    江若妍要開?門時, 沈聽序不愿跟著進去了，他雙臂抱著胸, 神情戒備，冷冷地看著江若妍：“你找我來還有別的事吧？”

    江若妍轉(zhuǎn)身回頭, 眸中關(guān)切不像作假：“我聽說你投了簡歷給許導(dǎo)新電影的海選？”

    沈聽序怔然反問:“你怎么知道?”

    新電影的選角的試鏡早已?在幾周之前結(jié)束, 但是聽說許導(dǎo)本人對?部分選角不是很滿意, 所以又通過海選的方式尋找更合適的人選。之前第一輪試鏡的機會, 公司原本確定了他，卻又臨時換成了同公司的另一個?男演員，現(xiàn)在他跟公司的合約即將?到?期，在公司的地位好比被流放，連半點資源都不愿意漏給他。第二?輪試鏡還是沈聽序自己投的簡歷，全程沒跟經(jīng)紀(jì)人那邊通知過。

    那江若妍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認(rèn)識這部戲的選角導(dǎo)演, ”江若妍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隨后話頭一轉(zhuǎn)，“但是說實話, 你得到?這個?機會的可能性不大。”

    沈聽序詫異地挑了下眉, 他早上剛收到?通知說他初篩通過，讓他去試戲的消息。他本來想拿這個?事知會陳梵一句的，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江若妍給叫來了這里?。

    他沒有說話, 等著江若妍的下文。

    “你這兩年發(fā)展的太快，已?經(jīng)動了別人的蛋糕, 你也應(yīng)該能猜到?最近你的資源被頻繁截胡的原因了吧？”

    沈聽序第一反應(yīng)是覺得這話耳熟，他忽地想起之前經(jīng)紀(jì)人就?是這么跟他說的，然后下一句就?勸他去傍大款。

    “……”沈聽序終于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還是直接說重點吧?！?/br>
    江若妍一愣：“我想說，我們都是沒有背景來這個?圈子單槍匹馬來闖的，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的。”

    她說的情真意切，又配上這么一副關(guān)切的表情，是個?人都該心動了。

    而沈聽序從?心底涌起一陣無奈，江若妍在他剛出道的時候幫過他，他是真心實意把江若妍當(dāng)?做一個?尊敬的前輩看的，但是后來的事逐漸讓他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

    他現(xiàn)在不知道江若妍這人是太會偽裝，還是在這個?大染缸中慢慢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導(dǎo)致她和從?前表現(xiàn)得判若兩人。

    見沈聽序表情有所松動，江若妍繼續(xù)道：“你看你現(xiàn)在上這個?綜藝，對?你的事業(yè)有幫助嗎？尤其是你姐，她要是真心把你當(dāng)?他親弟，又為你做過什?么？再看看夏聞澄……”

    她還要再說什?么，瞥見沈聽序悄然冷下來的眼神，頓時止住了話頭。

    沈聽序這人平時看上去溫和有禮，從?沒有跟別人紅過臉，但是其實心里?有一道極為清晰的界限，只要別人觸碰到?他的雷區(qū)，他就?能立刻翻臉不認(rèn)人。

    此時他眉目間的溫和蕩然無存，嘴角雖仍是勾著的，卻滲著絲絲戾氣，讓江若妍見了不禁慌神。

    “你說什?么無所謂，但是說我姐就?不行了，這是我的底線?！彼σ馕催_眼底，“以后不用私下聯(lián)系了，要不然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多影響你的人設(shè)?！?/br>
    沒能收到?意想中的回答，還直接被人戳破心思，江若妍咬著嘴唇，眼眶發(fā)紅，卻仍要故作鎮(zhèn)定地挺直背：“我只是想幫你而已?，你再好好想想?！?/br>
    說著扭頭快步下樓，生?怕多呆一秒沈聽序還能蹦出更難聽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