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經(jīng)過這次被錢有德提醒, 之后錢有福說話做事相比之前都謹(jǐn)慎了很多。

    這一點黃夫子最有感觸，小徒弟之前在他跟前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半點不知道遮掩, 那會兒他覺得這孩子過于沒心眼，現(xiàn)在小徒弟知道藏話了, 黃夫子又有些失落。就像父母面對長大的孩子, 既欣慰孩子的成長，又失落孩子不跟他撒嬌了，就矛盾的很。

    想到過幾天自己要去的文會, 黃夫子捋著胡子問旁邊認(rèn)真抄書的錢有福，“阿福, 過幾天為師要去參加個文會，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去？”

    “文會？師父要去參加什么文會？”怎么之前沒聽說？錢有福一篇寫完, 趁著換紙的功夫抬頭詫異的詢問黃夫子。

    “就官府辦的一場文會，這兩天剛送過來的帖子, 為師也是剛知道。說是會邀請揚州、姑蘇、金陵的一些大儒過來交流學(xué)習(xí)，你要是想去就跟為師一起去見識見識?！?/br>
    “好啊?！庇羞@樣的好機會, 錢有福當(dāng)然要抓住, “這個文會在哪兒辦？”不會又像之前一樣在船上吧？錢有福真的對船上辦詩會什么的有陰影了。

    “在孔雀園。”

    “孔雀園？”大家口中的淮安府第一園？傳說中真的養(yǎng)有美麗孔雀的那個園子？錢有福驚詫“曹家竟然愿意借？！”那園子平時等閑人壓根進(jìn)不去。別說他們這些人了，恐怕就是本地的許多官員都沒進(jìn)去過。

    黃夫子飽含深意的看了錢有福一眼，笑著道, “再好的園子也就是個園子而已。”

    錢有福聞言輕笑，“這倒也是，就是便宜了我們?！?/br>
    能參加這么一個文會, 見到那么多名家大儒, 還能順便去淮安府最好的園子免費逛逛。說起來，他上次見孔雀好像還是上輩子的事了。

    想到馬上又能見到漂亮的孔雀, 錢有福竟然還有些小激動。“師父，你之前見過孔雀嗎？”

    “見過”，妻子離世后，他天南地北的到處跑了好幾年，“為師不僅在南邊見過孔雀、仙鶴，還在北邊見過鷹隼、白狼、老虎。”

    他那幾年見過的禽獸恐怕比很多人一輩子見過的還要多。“我記得我當(dāng)時還畫過一副孔雀圖?！?/br>
    “那那幅孔雀圖呢？還在嗎？”

    “在，不過不在先生這了?！彼勺咏o錢有福添了碗茶輕聲道，“那幅畫后來作為大姑娘的陪嫁被大姑娘帶到劉國公府去了。阿福要是喜歡，不如找先生重新給你畫一幅。”

    反正先生有事沒事就喜歡畫畫，也不拘畫什么，畫一幅孔雀圖也是一樣的。

    “師父？”錢有福聞言雙眼渴望的看向黃夫子。

    黃夫子搖著扇子無奈笑道，“行，給你畫，不過得等為師這次去孔雀園好好觀察觀察孔雀的姿態(tài)習(xí)性再動筆。”這么多年過去，孔雀的好多習(xí)性他早就忘了，現(xiàn)在就算動手，神態(tài)方面肯定也很難畫的很好。

    錢有福點頭。

    很快，文會的日子就到了。

    錢有福一身錦衣，在門口跟他哥錢有德分開，跟在黃夫子身后進(jìn)了孔雀園。

    一進(jìn)園子，心心念念的孔雀沒見到，倒是被淡淡的荷花香撲了滿臉滿身，“好香。這園子里竟然還種了荷花？！”聞這味道，估計種的還不少。

    事實也確實如此，錢有福跟著黃夫子進(jìn)去后，跟著引路的仆從過了隱壁，再走過一段長廊，面前便出現(xiàn)一片大大的荷花池。

    荷花池約莫有三四畝地大小，里面密密麻麻擠擠挨挨的全都是青翠欲滴的荷葉及粉嫩的荷花，看上去美極了。

    錢有福跟著仆從往荷花池邊的敞軒走的一路上，眼睛就沒從那一片荷花池離開過。

    黃夫子轉(zhuǎn)頭瞥見，搖著扇子笑著搖頭。

    “松巖，你可算是到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黃夫子帶著錢有福剛進(jìn)臨近荷花池的敞軒，胳膊就被一個中年文士拽住了，非要黃夫子做一首詠荷詩，用他的話說，“如此美景，不做上一首詩，豈不辜負(fù)了美景？”

    黃夫子笑著答應(yīng)，“行行行，這就做，這就做?！眮碇熬皖A(yù)料到了這一幕，早有準(zhǔn)備的黃夫子也沒推辭，很快便當(dāng)著眾人面賦詩一首。

    眾人連聲稱贊，“不愧是你啊黃松巖，隨便寫寫就是一首好詩。”

    “哪里哪里，過譽了過譽了?！秉S夫子手里還握著扇子笑著朝人拱手。

    錢有福就站在邊上一邊微笑裝乖巧少年，看著黃夫子跟旁邊人寒暄，一邊隱晦打量跟他師父說話的幾位文士。

    從他師父口中得知幾人的身份，錢有福面上看不怎么出來，心下卻很是震驚。

    他沒想到，他之前心心念念想的，幾位可能要等他去姑蘇才能有幸遇到的大儒，這次一次性竟然全讓他見齊了。而且這些大儒竟然這么平易近人，一點該有的大儒架子、包袱都沒有。

    即便有他這個小輩在，他們說話也都十分隨性隨意。討論學(xué)問的時候，一旦錢有福臉上露出疑惑或是不解的神色，他們甚至還會主動詢問然后幫他答疑解惑。

    跟這些人在一起，短短時間，錢有福便覺得自己受益匪淺。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救命啊?！?/br>
    新一輪學(xué)術(shù)交流還在繼續(xù)，只是這一次他們才剛剛開始，錢有福便聽到“撲通”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音傳來。

    聽到求救聲，錢有福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身體已經(jīng)比大腦更快一步跑了出去。他預(yù)想中的應(yīng)該是他跳下荷花池去救人，然而卻是，他剛跑出來就很不幸的跟另外一個想要下池子救人的人撞了個正著。

    因為角度問題外加可能他的身形確實還是單薄了點吧。

    錢有福整個人被那人撞的往邊上連著幾個趔趄，然后當(dāng)著在場無數(shù)人的面，從敞軒摔到了荷花池子里。

    身體落水的一瞬間，錢有福心里一個念頭瞬間在腦海閃過——話說，他跟水好像也不算犯沖吧？京城、金陵坐船都來回好幾次了也沒怎么樣啊，怎么一參加文會遇到水就總出事呢？真是奇了怪了。

    第148章

    “阿福？”黃夫子萬年不動的臉色霎時一變。

    另一邊正跟人說話的錢有德聽到這邊動靜, 身體也比大腦反應(yīng)快多了，跑過來勉強保持清醒踢掉腳上的靴子就跟著跳進(jìn)了荷花池。

    “咕”猝不及防的錢有福一落水就喝了兩口水，被他哥拎著后衣領(lǐng)提出水面時, 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不過他回神回的很快，只瞬間就清醒過來, 自己開始踩起了水。

    “你先上去?！币婂X有福沒事, 錢有德把人往邊上拉了拉，示意錢有福拉著欄桿爬上去。

    “哥，你不上來嗎？”錢有福一邊拽著欄桿借力往上爬一邊問道。

    錢有德轉(zhuǎn)頭看看另一邊還沒救上來的人道, “你先上去，我去那邊看看?！比绻軒兔蛶鸵话?。

    錢有福手上動作一頓, “哥，要不我跟你一起過去？”

    “不用, 你先上去，別讓我cao心?！?/br>
    錢有福想想他哥的水平, 又簡單評估了一下這個荷花池，看著從這邊過去確實有一條還算寬敞的水道問題應(yīng)該不大, 就同意了, “那哥你小心點。”

    三兩下上了岸，錢有福婉拒了仆從過來要帶他去洗漱的想法，只從仆從手里接了一條長巾搭在腦袋上, 一邊擦頭上滴落下來的水，一邊和黃夫子一起，默默注意著錢有德。準(zhǔn)備著一旦他哥那邊不好就下去救人。

    “過來了, 過來了?！?/br>
    好在, 錢有德那邊還算順利，等他到那

    邊時那落水的孩子跟那跳下去救人的漢子已經(jīng)糾纏了有一會兒, 那孩子力氣已經(jīng)用的差不多了。他繞到落水的孩子身后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一把薅住了那孩子的頭發(fā)，讓他不得不松了手。

    “謝了兄弟。”

    孩子被錢有德薅走，一直被小孩八爪魚一樣巴拉著，以為自己這次會跟著一起掛掉的漢子大大松了一口氣，喘著粗氣跟錢有德道謝。

    錢有德?lián)u頭，拽著小孩就往回游，等把小孩送上岸，自己也被錢有福拽住了手，才轉(zhuǎn)頭喘著粗氣給漢子傳授經(jīng)驗，“救落水的人不能從前面救他們會掙扎的很厲害，要從后面救，趁他們不注意?！鞭额^發(fā)是最好的辦法。

    錢有福聽到跟著叫聲附和。

    漢子點頭，“以后知道了。”這是他第一次救人，沒經(jīng)驗?！皩α耍@位小兄弟，剛剛實在對不住”他剛剛太著急了，沒想到會撞到人，還把人撞到了荷花池里，“小兄弟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嚇了一跳?！卞X有福把他哥拉上來后，又笑著在漢子上來的時候搭了把手。

    漢子拉著錢有福手在旁邊人七手八腳的幫忙下拖著疲憊的身體終于爬上了岸，上來后就倒地上癱了。

    邊上其他人見了，趕緊把人扶起來，又讓人去準(zhǔn)備熱水，請大夫給看看什么的。

    黃夫子也跟著叮囑錢有福、錢有德，“阿福，阿德現(xiàn)在人也救上來了，你們也都趕緊去洗洗，別染上風(fēng)寒?！?/br>
    “對對對，趕緊去，你們啊，現(xiàn)在年輕，別不當(dāng)回事，等老了可就后悔了?！边吷蠋孜粍倓偢S夫子一起討論學(xué)問的大儒連聲附和，有的還當(dāng)場說起自己年輕時的經(jīng)歷，“我年輕時那會兒也跟你們一樣，淋個雨，濕個衣服什么的也不當(dāng)回事，現(xiàn)在這腰啊腿啊頭啊，一到天氣不好就疼?！?/br>
    “那我們先去收拾收拾?！?/br>
    “快去吧?！秉S夫子等人揮手。

    錢有福三人便跟著仆從去洗了個熱水澡，又灌了碗姜湯。

    這些都弄完出來，錢有福隨口問了旁邊仆從一句被他哥跟漢子救上來那孩子怎么樣了？

    仆從:“盧小公子已經(jīng)沒事了?！?/br>
    錢有福點頭，既然人沒事也就沒再細(xì)問，卻不曾想文會結(jié)束的第二天，通判大人竟然親自帶著夫人并盧小公子上了門。

    彼時錢有福兄弟倆正在外院倒座房里跟周元、張霖一起念書，得知通判大人上門都很是詫異，“這位大人怎么親自來了？”就算是為了感謝錢有德之前在文會上救了那位盧小公子，對于錢家這樣的門第，通判夫人上門也足夠誠意了。

    “先去看看吧?！彼麄冊谶@亂猜，也猜不出什么，不如親自去會會這位通判大人。

    錢有福幾個點頭，四人簡單整理了一下衣著出來見人。

    通判大人顯然沒想到周元、張霖也在，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笑著道，“張舉人、周舉人原來也在，是在學(xué)習(xí)吧？倒是我們打擾了?！?/br>
    錢有福幾人連忙擺手。道自己幾人這會兒也正好休息，并未打擾云云。

    通判大人聞言似是松了口氣，卻又對錢有福他們學(xué)習(xí)的場所起了興趣，于是由錢有福幾人帶路，把人帶到了倒座房這邊。

    一進(jìn)門，幾乎占了兩間房一半面積的一張寬寬大大的長條桌就吸引了通判大人的注意力，長條桌上看物品擺放分了六個區(qū)域，椅子也放了六把，想來這邊一起學(xué)習(xí)的人有六個，只是今天另外兩個沒在。

    想到下面人報上來的錢有福另外交好的兩個秀才，通判大人了然點頭，這兩個應(yīng)該就是那兩人的位置。只是通判大人不解的是，“既然都是學(xué)習(xí)，你們?yōu)槭裁床蝗ジ畬W(xué)？”

    那當(dāng)然是府學(xué)里并不像上輩子的大學(xué)有圖書館這種地方。

    府學(xué)雖然也有藏書閣，藏書閣里也有看書的地方，可是那里位置很少，除非住在府學(xué)里，每天一大早就跑去占位置否則根本找不到座位。就算偶爾能找到位置，也很難像他們在家里這樣能找到一起的位置。

    通判大人聞言捋著胡子點頭，“最近（知府）大人正在準(zhǔn)備各處籌建藏書閣，既然你們有此想法，想來其他人也會有此需求，我會跟（知府）大人提一下這事，看看建藏書閣的時候能不能考慮到這一點?！?/br>
    還有這好事？錢有福幾個聞言對視一眼，眼里全都閃過驚喜，雖然他們有地方了，用不上，可其他人能用上啊。

    再一個，剛剛通判大人那意思是不是說，府學(xué)里的藏書閣會擴建或者府城里會再建藏書閣？

    通判大人笑著點頭。

    如此，“學(xué)生多謝大人。”

    通判大人朝上拱了拱手，笑道，“此乃圣上恩德?！?/br>
    確實是皇上的恩德，于是錢有福等人又像模像樣的朝著京城方向躬身行了一禮，口呼謝圣上隆恩，然后一行人才又說起別的。

    通判夫人也適時把盧小公子叫到跟前，再次提出感謝?！凹医愣嗄曛坏眠@一子，當(dāng)時情況危急，若非錢大公子仗義出手，恐怕……”

    “夫人言重了?！卞X有德連連擺手，并不敢受通判夫人的禮，“這事夫人更應(yīng)該感謝的是洪兄才對。就算沒有在下，洪兄也是能把小公子救下的，在下只是幫著搭了把手罷了?！?/br>
    話不是這么說的，當(dāng)時的情況，通判夫人在事后都仔細(xì)詢問過下人了。若非錢家這位大公子及時出手，后面具體會怎么樣誰都說不好，所以謝肯定是要謝的。

    更何況錢家兄弟不僅結(jié)的姻親十分厲害，還是殿下十分看好的人物，這樣一來，她就更要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