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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惹春腰在線閱讀 - 惹春腰 第44節(jié)

惹春腰 第44節(jié)

    春愿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問:“我猜……銜春是太后的親戚么?”

    “啊。”霧蘭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位小姐如此聰慧,想了想,道:“奴婢既然跟了小姐,那就是小姐的人,必定知無不言。小姐說的沒錯,雖說八竿子打不著,但真要論起來,葉銜春算您的遠房表妹,她父親原是安陽縣的縣尉,她也算是位官小姐,但前年朝廷取消了這一官職,她父親頭上的帽子忽然掉了,成了一清二白的百姓,她也跌成了賤民,好在胡娘娘這道密信傳回去,葉老爺削尖了腦袋,把女兒送到京都。這兩三年,胡太后娘娘讓人悉心教養(yǎng)葉姑娘,偷摸在外頭請了琴師、歌姬調.教,葉銜春也不負娘娘厚望,舞姿妙曼,歌聲動人,尤其彈得一手好琵琶。這不,去年底,胡娘娘把葉銜春接到宮里,上下打點了下,將葉銜春安置在勤政殿做婢女?!?/br>
    春愿抿唇偷笑。

    雖說霧蘭說得含蓄,但意思很明白了,胡太后要那葉銜春爬兒子的床。

    “那后來呢?”春愿笑著問。

    霧蘭道:“奴婢是正月離的宮,正巧曉得這事。當時郭大娘娘派銜春給皇后送鳳冠,也不曉得哪兒躥出來只貓,直往葉銜春身上撲,她嚇得跌了一跤,把皇后娘娘的冠子摔到地上了,郭太后大怒,即刻要杖斃了葉氏,幸而陛下求情,只把她打發(fā)出宮了,沒想到她竟到這兒來了?!?/br>
    春愿搓了搓發(fā)涼的手,問:“那這位葉姑娘長得肯定特別好了?”

    霧蘭笑道:“長得真真兒和畫里的仙女似的,別說宮里,就是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只不過如今小姐回來了,她怕是要靠邊站了?!?/br>
    春愿笑笑,有意無意地問了句:“那陛下喜歡她么?”

    “也說不上喜歡?!膘F蘭聳了聳肩:“陛下就是貪新鮮,他身邊都是溫柔恭順的女人,難得有個嬌憨明艷的,就愿意低頭看一眼,不過也止于說笑幾句、聽她彈個曲兒而已,這回估計是看郭娘娘決心打死銜春,心里生了憐憫,才讓她暫時住在這里的吧,銜春和您雖是主仆,但到底有點親戚的情分在,胡娘娘和陛下應該是想她來這里,更能照顧您,日常陪您說話解悶兒?!?/br>
    春愿心道,霧蘭這丫頭老持穩(wěn)重,原本得了個肥差美差,不過出宮一個來月,回來后忽然管事的差事被人頂了,估計想吃了銜春的心都有,但嘴上說話滴水不漏,一句挑唆是非都沒有,厲害了。

    正在主仆兩個說話的當口,只聽從不遠處傳來陣環(huán)佩叮當聲。

    春愿抬頭瞧去,從葫蘆形拱門走來個貌美的姑娘,十七八的年歲,身量高挑窈窕,穿著滿繡的窄腰小襖,一把纖腰盈盈不堪一握,發(fā)如烏云,髻邊斜簪了枝金鳳步搖,皮相極好,眼若盈盈秋水,唇如鮮紅櫻桃,這一身的冰肌玉骨一看就是精心嬌養(yǎng)出來的,在這姑娘身后,跟了四個婢女和兩個嬤嬤。

    “她是……”春愿問身邊打扮素簡的霧蘭。

    霧蘭還未開口,那美人便搶著道:“我姓葉,小字銜春。”

    那葉銜春走過來后沖春愿點了點頭,便算見過禮,舉止頗有些輕慢。

    “葉姑娘好,我叫燕橋?!贝涸覆幌雱倎砭腿鞘拢谑锹远咨砀A烁?。

    “嗯?!比~銜春端著規(guī)矩,從頭到腳地打量著春愿,美是挺美的,只不過渾身上下透著土氣,那不曉得cao的哪個地兒的鄉(xiāng)音,幾里拐彎的。

    忽地,葉銜春鼻頭聳動,像聞見了什么似的,秀眉微微蹙起,佯裝用帕子擦唇邊的胭脂,遮住鼻子,目光落在春愿臂彎挎的包袱上,暗笑,小地方出來的縣丞養(yǎng)女,到底透著窮酸,都飛上枝頭了還記掛著財物,生怕人搶了似的。

    當然,葉銜春可不會當面說這番話,輕移蓮步走上前來,笑道:“原本meimei是要出去接燕jiejie的,只是方才核對了下咱們府里的花名冊,來遲了,請jiejie別見怪?!?/br>
    “沒事兒?!贝涸缚蜌庖恍?,她不善與人交往,又怕露了草包的底,能少說話就不說?!澳俏蚁然卦鹤恿恕!?/br>
    “慢著。”葉銜春橫身攔住春愿,笑道:“meimei有幾句話要跟燕jiejie說,頭先我離宮的時候,太后娘娘交代下來了,叫我好好陪伴jiejie,給jiejie教一教宮里的規(guī)矩,我想著這事倒也不急,可以暫緩一緩。”

    說著,葉銜春準備拉扯春愿的手,忽地見春愿袖子上沾了塊松子殼,又打消了這個主意,雙臂垂下,客氣地笑道:“我早都派丫頭去拾掇jiejie的行李,亦叫人準備好了熱湯,jiejie沐浴更衣后,就傳太醫(yī)來請一請脈,畢竟這幾日陛下得空了,就要召見jiejie,說句不中聽的,jiejie千萬別惱,你到底一路奔波回來的,怕路上遇到邪祟,萬一到時候沖撞了陛下,那可不好了?!?/br>
    春愿倒也沒惱,更難聽的話她以前都聽過,這算什么,挺客氣了,而且葉銜春這脾氣做事太浮躁淺薄,心比天高,急得往高抬舉自己,可卻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怨不得郭太后抬抬手指就差點把她杖斃,這么說話做事,離下回吃虧還遠么?

    春愿沒說話,誰知旁邊的霧蘭站不住了,挺身而出:

    “銜春姑娘請恪守自己的本分,這個府邸的主子是咱們燕小姐?!?/br>
    葉銜春淡淡瞥了眼霧蘭:“我是胡太后派來的,這都是娘娘交代下的事,有什么不滿的,你進宮找娘娘講去,若是覺得在府里待著不舒服,那就回宮繼續(xù)當你的奉茶姑姑去?!闭f著,葉銜春給身后的嬤嬤使了個眼色:“還愣著作甚,快去幫小姐拿包袱呀?!?/br>
    那嬤嬤一愣,硬著頭皮上前,伸手就要去扯春愿臂彎的包袱。

    春愿皺眉,急著往回拉,就這么一拉一扯的來回,帶子忽然送了,里頭的物件呼颯颯落了一地,藥罐子摔了條縫兒,食盒里的點心倒出來一半,大人之前寫的魏碑字帖有幾張飄進水里,全浸透了,墨頓時暈染開來。

    “葉銜春,你過了??!”霧蘭氣得啐了口,急忙蹲下去給小姐拾取東西,咬牙道:“我留不留下,不是你說了算,當初是陳公挑了我來的!你躲在府里怕是不知道,方才陳公親自來迎的小姐,想必還沒走遠,走,咱倆這就找陳公評評理,我非把你這掐尖伶俐的毛病治一治,要不然咱們再到陛下跟前問問,看你在府里到底是小姐還是婢女,仗著和胡娘娘沾點親帶點故,狐貍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什么東西你!”

    葉銜春顯然是慌了,反手打了身邊嬤嬤一耳光,喝道:“瞧你們,一點小事都做不好?!?/br>
    說著,葉銜春拎起裙子,親自去幫春愿拾食盒等物,態(tài)度好了十幾倍,楚楚可憐地問:“meimei方才只是讓人幫jiejie拎一下包袱的,并不是有意冒犯的,jiejie沒生氣吧?”

    春愿綁好包袱,輕拍了拍葉銜春的胳膊,嘿然一笑:“多大點事,不至于吵起來,不就是沐浴請脈嘛,正好我趕了一日的路,也有些乏呢,早都想泡澡了,霧蘭的話你別放心上?!?/br>
    說著,春愿扭頭瞪了眼霧蘭:“你也是,不要吵架了,聒噪得我耳朵生疼?!?/br>
    葉銜春松了口氣,心里暗笑,這鄉(xiāng)下丫頭倒沒什么脾氣,看來好相處,也好拿捏。

    “jiejie沒生氣就好?!比~銜春笑得虛情假意。

    “沒事的,你別多心啊?!贝涸篙笭?,煙波流轉間,看向不遠處浸透在水里的紙。

    沒事兒,我真的沒生氣,咱們來日方長。

    ……

    梆子聲響了三下,雖說出了正月,天一日日暖了起來,但入夜后依舊寒津津的。

    春愿實在憋悶的慌,睡不著,便叫霧蘭打了燈籠,陪她去荷花池那邊走走,此時月色正濃,池中是一潭死水,風吹來,卷起粼粼銀光,倒也好看。

    春愿身上裹了件厚披風,懷里抱了個湯婆子,仰頭望著月亮,今下午經歷了花園子那遭事后,那葉銜春就帶著她回了沉香齋,幾個丫頭一塊給她沐浴,皮幾乎要擦掉一層,洗完后,頭發(fā)還一層層拔開了,查看有無虱子,最后大夫過來請平安脈,再三確定她身上沒有能過人的疾病后,葉銜春才放大夫離開。

    這還沒有完,那葉銜春又拉著她,嘰里咕嚕地聊了半天,打聽她過去在哪里住著?喜歡吃什么?用什么?這次是怎么被找回來的?

    她沒說什么,這蠢丫頭倒把自己之前宮里受的委屈講了遍,講完后又炫耀胡太后如何寵她,陛下如何喜歡聽她彈琵琶,噼噼啪啪說了大半個時辰,說累了才走。

    春愿嘆了口氣,唐大人啊,回長安第一天就這么麻煩,我不想待了。

    就在春愿心煩意亂間,她忽然察覺到背后仿佛有人,剛準備轉身去瞧,脖子上忽然多了個涼颼颼的東西,垂眸一瞧,竟是口老長的劍。

    “別動!”一個清冷的男人聲音在背后響起。

    “你是誰!”春愿嚇得汗毛倒豎,怎么回事,霧蘭和那些跟著伺候的丫頭婆子呢?

    “你管我是誰!”年輕男人冷笑了聲,命令道:“一只手抱住頭,另一只手捏住鼻子,然后轉過來!”

    “嗯?”

    春愿愣住。

    這府邸里,沒有侍衛(wèi)和太監(jiān)敢大半夜進內院,也沒人敢這么作弄她,她大體猜到了。

    可春愿佯裝害怕,身子瑟瑟發(fā)抖,緩緩轉身,頓時眼前一亮,作弄她的男人很年輕,氣質清貴,穿著月白色的錦袍,大拇指上戴著枚羊脂玉扳指,和她年紀差不多,但個子卻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長得俊美極了,眸子里像藏了星星般,面上稍有些許病氣,笑得恣意,還有一點壞,眉眼間和小姐有兩分像。

    “誰許你這么盯著我的?”男人高昂起下巴,但卻沒有惡意,把劍放下,歪著頭,眨眨眼,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略微彎下腰,笑著柔聲問:“噯,你曉得我是誰不?”

    春愿也笑了,忽然哭了,她并沒有裝,就是發(fā)自心里的難受,把自己的委屈、小姐的委屈全都哭出來,捂著臉哭得泣不成聲:“你是我弟弟,宗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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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我臟,你不要碰

    眼淚一旦決堤,那是很難收住的,春愿很久沒這樣哭了。

    一旁的趙宗吉有些不知所措了,雖說第一次見這位同母異父的jiejie,但到底一母所生,骨血里的親近感是如何都磨滅不掉的。

    趙宗吉想著是不是方才他開的小玩笑嚇著阿姐了,忙將劍扔遠,雙手擺了擺:“你別怕,瞧,我丟掉了。”

    哪知,她哭得都咳嗽了,瘦弱的身子就像秋天里的一片葉子,一陣風都能吹跑似的,忽然癱跪在地。

    趙宗吉咬著指頭尋思,他從來沒有安慰過人,于是走近了,蹲下身,歪著頭看啼哭的女人,笑道:“見到我,你難道不高興么?”

    春愿淚眼婆娑地搖頭,離得近,她聞見宗吉身上有股很淡的藥味,聲音也很慵懶。

    “那就不要哭了嘛?!壁w宗吉掏出自己的帕子,給女人遞過去。

    春愿幾乎是下意識的躲開,痛哭了場,她的情緒已經漸漸和緩過來。

    “怎么了?”宗吉對她的抗拒有些詫異。

    春愿仍啜泣不止,指甲用力摳手心,試圖用疼痛來讓自己盡快冷靜下來,大人交代過,她首要的任務就是博得宗吉的好感,加深姐弟之情。

    記得當初在清鶴縣時,她忍不住替老葛收拾了屋子,唐大人訓斥了她,并且教她,在你不了解一個人的為人經歷時,最先做的就是觀察他、品咂他,摸清他的脾氣秉性,宗吉被郭太后拘著養(yǎng)了這么多年,束縛了天性,找jiejie是他擅自做主的事,所以對付宗吉,就要讓他生出憫弱之情,還有當家的感覺,說白了,要叫宗吉覺得自己不是弟弟,而是“哥哥”,甚至是“父親”。

    想到此,春愿頭幾乎要杵進地里,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用袖子把手遮住,沙啞著聲音:“我、我臟,你不要碰?!?/br>
    趙宗吉一愣。

    今兒下午他召見唐慎鈺,得知了留芳縣發(fā)生的所有事,萬萬沒想到阿姐竟經歷過這樣非人的遭遇,差點一尸兩命死在留芳縣。

    看見jiejie的卑微畏縮,想接近他、又不敢的樣子,宗吉心里難受得緊,眼睛紅了,倔強地說:“不要胡說,你哪里臟了,你是我見過最干凈好看的人?!?/br>
    說著,宗吉竟轉過身,他拍了拍背:“來,我背你?!?/br>
    春愿往后躲,嚇得直搖頭:“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弊诩苯幼プ“⒔愕母觳?,將她背了起來。

    春愿從未與旁的男人這么親近過,身子都有些僵,腦子里亂糟糟的,這時她才有空兒觀察周遭,不遠處躬身侍立了好些個太監(jiān)、婢女和侍衛(wèi),那陳銀懷里抱著黑狐皮大氅和湯婆子,見皇帝這般,“嚇”得臉都白了,急忙招呼嬤嬤們快去扶著些。

    “都別過來!”宗吉厭煩地喝了聲,他略扭頭,爽朗笑道:“阿姐,咱們回去說話?!?/br>
    “嗯”。

    春愿怯懦地點了點頭,借著清冷月光,春愿偷偷打量著這個男人,和小姐一樣,宗吉耳朵墜上也個小痣,他鼻梁高高的,皮膚又細又白,喉結已經很明顯了,好漂亮的男孩。

    她無法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復雜心情,緊張害怕中,還有些許難過。

    春愿幾乎成了個淚人,她怕自己哭出聲,緊緊咬住后槽牙。

    趙宗吉只覺得脖子涼颼颼的,曉得阿姐掉淚了,而且她身子一直發(fā)抖,穿得那么厚,可背起來卻輕的要命,當初流了多少血啊。

    “你放心?!弊诩櫰鹈迹骸半m然那個程什么姿的死掉了,但朕不會輕饒了程霖父女?!?/br>
    春愿一驚:“我、我沒想叫你害人哪?!?/br>
    宗吉挑眉一笑:“那你就不要哭啦,看你這樣,我也難過,不然我也哭好了?!闭f著,宗吉還真小孩似的,夸張地嗚嗚哭叫。

    春愿被逗笑了,她輕咬住下唇,很認真地想了想,大著膽子問:“那個……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頭發(fā)?”

    “好啊?!弊诩滞纯斓卮饝?。

    春愿手顫巍巍地抬起,指尖輕觸那冰涼的發(fā)絲,她仰頭看天上的月亮,小姐,你在那里看見了嗎?這就是你親弟弟,他看起來人很好,有點任性,也有點頑皮,跟你的脾氣很像,如果你能活著,今晚該多高興啊。

    ……

    沒一會兒,春愿就被宗吉背回了“沉香齋”,院子里早都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下人,其中就有那個胡太后的遠親“葉銜春”,葉姑娘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雙美眸中滿是震驚和妒忌,一路望著陛下將那個鄉(xiāng)下女人背進主屋。

    主屋多添了兩個炭盆,亮堂又暖和,雖不大,但也是兩間大屋打通的,所有家具都是極珍貴的金星紫檀木制成的,許是長久未有人居住,多少有些死氣沉沉,內侍官們躬身,魚貫往呈送精致的果子和茶水,又點上能讓人凝神靜氣的道遠香。

    春愿怔怔地立在門口,小心翼翼觀察著宗吉,他進來后,輕錘著發(fā)酸的胳膊,在屋里四處轉悠著打量,指著空蕩蕩的案桌,囑咐緊跟著的陳銀:“過后將朕寢殿里那對汝窯的瓷瓶拿過來,插上百合花擺著?!闭f著,他又指著里屋的拔步床,蹙眉道:“怎么看起來像舊的?”

    陳銀躬身上前,笑道:“陛下好眼力,這些原本是之前查封汝南郡王府得的,都是好物件,就是稍有些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