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讓我很難堪?！宾拿麋龂@了口氣。

    “這句話該換作我來說才對吧！”小喬滿不在乎的口氣，“我都不認(rèn)識他，跟他說什么話？你從一開始就不該告訴他你在跟我說話，伱明明可以當(dāng)我不存在！”

    “嘖嘖……”瞿明琮揚高音調(diào)，“現(xiàn)在傷了他的心，將來等你們相認(rèn)的時候該多尷尬……”

    “那就永遠(yuǎn)不要相認(rèn)好了！”她猛地尖聲道。

    瞿明琮愣住，調(diào)侃的話哽在喉間。

    閉館后的博物館很安靜，耳機(jī)那頭沒有聲音，他抬起一只手按住耳機(jī)，等了一會兒，她還是什么都沒說。

    比起沉默，瞿明琮更情愿她呼呼喝喝的發(fā)作一番。

    她在他手機(jī)里一直過得沒心沒肺，嘻嘻哈哈，即便生氣了，大多數(shù)情況下也只會虛張聲勢，可是剛才……好像真的惱了。

    瞿明琮有點摸不準(zhǔn)她生氣的緣由，沉默片刻，開口問：“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不作聲。

    瞿明琮又問：“要不然，我跟你講個笑話？”

    “我特別討厭你這一點。”她回道，語氣陰沉沉的，“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好像哄小孩一樣跟我說話？”

    瞿明琮開口：“那我……”

    “你還是閉嘴吧，我現(xiàn)在沒心情聽你講冷笑話?！彼f，“你不就是想讓我趕緊跟他們相認(rèn)然后從你手機(jī)里滾蛋嗎？你以為這件事很容易？如果真的容易，我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不相信沒有風(fēng)險，我住進(jìn)沈晶的身體里那次已經(jīng)弄丟了一次記憶，就跟丟了腦子一樣整個人什么都不記得，什么都不知道！住進(jìn)喬月螢的身體里又丟一次腦子，住你手機(jī)里又又又丟一次腦子！現(xiàn)在好不容易安穩(wěn)下來，你是想讓我再丟一次腦子？你巴不得我把一切都忘掉？！”

    瞿明琮適時的閉上嘴。

    “瞿明琮你給我記著，”她的聲音透出一股咬牙切齒的怨忿，“我只要不記得誰了，就會六親不認(rèn)！你告訴我你怕不怕？！”

    瞿明琮低頭，嘆氣，指腹在耳機(jī)上輕輕摩挲，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嗯……我好怕。”

    “你知道怕就好！”她冷哼，“一天到晚催我回去，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后果有多嚴(yán)重。”

    怎么會不知道呢，無非是不愿去想，盡力回避罷了。

    瞿明琮悵然開口：“既然不能講冷笑話，那我們講講案子？”

    “講案子可以?！彼淅涞刂笓]，“現(xiàn)在回丁娜的工作室，這次乘電梯上去?！?/br>
    瞿明琮照做。

    工作室還是老樣子，與滿屋子充滿歷史感的瓷器作伴，瞿明琮覺得自己都要變蒼老了。

    他走到丁娜出事的那扇窗前，望著外面已然黑沉的天空，心緒紛雜，既希望這案子能盡快查個清楚明白，又希望這案子的線索繼續(xù)纏裹不清，讓他有理由能夠多留她一段時間。

    可他留她做什么……活在手機(jī)里，或者說，以一種數(shù)據(jù)流的形態(tài)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對她而言真的好嗎？

    瞿明琮承認(rèn)自己是寂寞了，人性經(jīng)不住誘惑，他怕時間太久，自己這份感情會變得病態(tài)，嗯……至少現(xiàn)在還算健康。

    “天黑了?！毙淘谑謾C(jī)里說。

    “是啊，冬天太陽落的早?！宾拿麋巴饣氐?，“丁娜出事那天晚上，外面應(yīng)該也一樣黑吧?！?/br>
    “那天晚上不僅黑，而且應(yīng)該起風(fēng)了?！彼f。

    “青江市每年到了冬天，風(fēng)都挺大的。”瞿明琮頓了頓，問，“不過為什么這么說？”

    “丁娜出事時是深夜11點半，假設(shè)她在博物館呆到那么晚是為了制作仿古瓷，那么需要用到的工具和材料應(yīng)該在白天時就準(zhǔn)備齊全，因為晚上工作人員都下班了，庫房也上了鎖，所以她沒必要下樓，但如果起風(fēng)了，她會聽見易拉罐發(fā)出的怪聲?！毙陶f道，“我一直在想，那件宋代青花瓷為什么會從庫房里跑到工作室里，有什么理由能夠讓丁娜在半夜離開工作室，去樓下的庫房？起風(fēng)了，易拉罐發(fā)出聲音，她一個女孩子感到害怕，下樓找工作人員很符合邏輯，對吧？”

    瞿明琮思忖著，“……也不一定是害怕，既然丁娜經(jīng)常在博物館里做仿古瓷，就不會是膽子小的人，可能是受那個聲音困擾很久，那晚恰巧風(fēng)特別大，易拉罐傳出來的聲音也更刺耳，導(dǎo)致她無法集中精力做事情，于是想要探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過易拉罐放在四樓的通風(fēng)管道里，為什么她要去三樓？”

    “你忘了嗎，易拉罐是你從四樓男廁的通風(fēng)管道里找出來的，男廁?。　毙虖娬{(diào)，“如非必要，正常女孩怎么會進(jìn)男廁？就算丁娜循著聲音找到男廁，也不會進(jìn)去，這種情況下，去三樓碰運氣，向男性的工作人員尋求幫助才對，再不濟(jì)她還能去找值夜的保安呢?！?/br>
    “有點道理。”瞿明琮走出工作室，順著走道來到男廁，在門口轉(zhuǎn)了一圈，“丁娜越聽那聲音越覺得奇怪，找到男廁后，不方便進(jìn)去，而四樓所有辦公室里的員工都下班了，所以她下樓想找人幫忙?！?/br>
    瞿明琮看向走道盡頭，“不對，當(dāng)時丁兆林也在四樓，丁娜完全可以去找丁兆林?！?/br>
    小喬想了想，說：“有兩種可能，第一，丁娜不知道丁兆林在，所以沒去敲他的辦公室房門，第二，丁娜找了丁兆林，但丁兆林當(dāng)時在沉浸的寫自傳，敷衍了丁娜，于是丁娜改變主意去找其他人幫忙?！?/br>
    “可是三樓也沒人，博物館里所有人都下班了。”瞿明琮道。

    她搖頭，“你忘了那個小偷，田小俊?！?/br>
    瞿明琮聞言皺眉，確實有這種可能……博物館發(fā)生過兩次失竊，因為損失不大，加之丁兆林過于看重審美，一直沒有重視過安保系統(tǒng)的搭建，田小俊完全有可能趁此機(jī)會再次行竊，只要偷過一次，摸熟了地形環(huán)境，偷第二次就會容易得多。

    “你的意思是，那天晚上，丁娜無意中撞見田小俊的行竊過程，被他滅口，并偽造成意外墜樓？”瞿明琮看向丁娜的工作室，“……可是這又怎么解釋，丁兆林在那件宋代青花瓷器的問題上撒謊?！?/br>
    小喬沉默了很久，開口道：“還是要去監(jiān)獄見一見田小俊，我想知道他每次偷東西，都是怎么偷的。”

    (本章完)

    第182章 太寡淡了

    “那就先回去吧，等明天見了田小俊，結(jié)合現(xiàn)有的線索，我也要開始寫調(diào)查報告了。”瞿明琮想到文字工作就頭疼，“……希望能湊夠字?jǐn)?shù)?！?/br>
    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小喬突然在手機(jī)里喊了一聲：“等等！”

    “怎么了？”瞿明琮頓住腳步。

    “你看窗戶……”她說，“還記得丁兆林是怎么說的嗎？他說起風(fēng)時，被風(fēng)吹起來的窗簾容易絆到桌子上的瓷器，所以他叫人把窗簾拆掉了?！?/br>
    墻上還留著一節(jié)光禿禿的窗簾桿。

    “嗯，感覺有點刻意，”瞿明琮仰頭看了看窗簾桿，“丁娜在臨蘭縣那邊的工作室，窗簾把房間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博物館這邊卻少了一塊窗簾……不過，人已經(jīng)死了一年多，少塊窗簾而已，他想怎么編理由都可以，除非我們能找到真正的疑點?！?/br>
    “都是編故事而已，梅超能夠憑空造劇情，我們?yōu)槭裁床荒?？”小喬冷笑一聲，“我編的故事肯定比他的更好。?/br>
    “好吧，”瞿明琮掏出另一部手機(jī)，打開錄音功能，“你編吧，我來做記錄，回去以后修改一下也算一篇調(diào)查報告了?！?/br>
    小喬清了清嗓子，“咳咳！……就先從丁娜到博物館開始編……呸！不對！”

    她在手機(jī)里翻白眼，“差點被帶歪，什么編故事，我這是正經(jīng)推理！你聽著——”

    瞿明琮點頭，“嗯，我在記。”

    “就從我們最開始的推理那里記，丁娜在下午2點左右抵達(dá)博物館，然后一直待在這間工作室里，直到夜里11點……”她稍稍停頓，語氣逐漸認(rèn)真，“因為過于投入仿古瓷的制作中，等到工作告一段落時，她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深夜，博物館里的人全都下班了，這時丁娜也準(zhǔn)備收拾東西回家……”

    瞿明琮聞言提醒她：“這就收拾東西回家了？剛才我們的推測是風(fēng)聲干擾了她做事，然后她分辨聲音一路找到男廁?！?/br>
    “伱別打斷我！”小喬囔囔道，“前面怎么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來即將推理出的死因！”

    “好好好，您接著推理。”瞿明琮好脾氣的服軟。

    “接下來……”小喬想了想，線索全在嘴邊，卻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才合適。

    “你打斷了我的靈感……”她郁結(jié)道，“算了，你來推理吧?！?/br>
    瞿明琮笑，“我來？”

    “對啊，”小喬理直氣壯的說，“你本來就是偵探呀，而且和我在一起這么久，耳濡目染也該學(xué)會了！”

    “行吧……”瞿明琮環(huán)顧四周，在腦海中搜尋開場白，說道，“暑期放假，丁娜和往常一樣到博物館制作仿古瓷，直到深夜，那天晚上風(fēng)很大，丁娜聽見奇怪的哭聲從外面?zhèn)鱽?，出于好奇走出房門外，然后發(fā)現(xiàn)聲音是從男廁傳出來的，于是丁娜她……”

    瞿明琮停住話頭，不由地走出丁娜的工作室，望向廁所的位置。

    丁娜的行動路線從這里開始變得關(guān)鍵，她到底為什么會死于非命，也要從這里開始推理。

    瞿明琮思索片刻，接著說道：“因為每間屋子的燈都沒亮，所以丁娜推斷四樓只有自己一個人，她被易拉罐發(fā)出的怪調(diào)哭聲困擾了很久，實在太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去三樓找人幫忙，她是走樓梯下去的……到三樓之后，她發(fā)現(xiàn)門禁開著，不用刷卡就能進(jìn)去，又看見庫房方向亮著燈，就以為是有人還在加班沒回家……”

    小喬很捧場的問：“然后呢？”

    瞿明琮想了想，“然后她遇見了正在庫房行竊的田小俊，田小俊驚慌之下打暈了丁娜，兇器……兇器就是那件宋代青花瓷?！?/br>
    從這里開始，瞿明琮覺得思緒捋清了不少，繼續(xù)說道：“田小俊為了遮掩自己的犯罪痕跡，把昏迷的丁娜抱到四樓，偽造成意外墜樓，那件瓷器也從窗戶扔下去，因為瓷器在行兇過程中有了缺口，上面殘留有丁娜的血漬，他必須把瓷器也扔下樓，否則會暴露自己?！?/br>
    “那丁兆林又為什么會撒謊呢？”小喬悠哉地問他。

    瞿明琮停頓住，也問：“……是啊，為什么呢？”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小喬噗嗤樂了，莫名的嘎嘎直笑。

    她的笑聲通過耳機(jī)傳進(jìn)瞿明琮的耳朵，他不禁嘴角上揚，嘆了口氣，“看我發(fā)愁你就高興是吧？要不周六的調(diào)查報告你來寫？”

    “呵~”小喬高傲的一笑，“我來告訴你，丁兆林為什么撒謊。”

    瞿明琮調(diào)侃道：“你是不是就等這一刻呢？推翻我的推理，才顯得您高明？”

    “我有那么壞嗎？”小喬樂呵呵，“再說我也沒想推翻你的呀，至少前半部分，我也覺得很合理?！?/br>
    “你的意思是后半段不合理？”瞿明琮問，“從哪里開始？”

    “從遇到田小俊開始?！毙袒氐?，“按照你的說法，田小俊在驚慌失措的情況下用瓷器砸暈，或者直接砸死丁娜，那么事發(fā)時兩人的距離一定非常近，肢體上甚至有過碰撞和沖突，可為什么丁娜沒有發(fā)出呼救聲？那天晚上哪怕一聲尖叫也沒有，所以我認(rèn)為，當(dāng)丁娜遇見田小俊的那一刻，她并沒有認(rèn)出田小俊是小偷，而是下意識的以為田小俊是博物館里新來的工作人員，兩人很可能在相遇時有過短暫的交流，然后田小俊將錯就錯，拿著自己偷來的瓷器大大方方離開庫房，丁娜察覺出不對勁，追了出去——”

    瞿明琮打斷她：“丁娜會有這么大的膽子？追小偷？”

    “如果她癡迷青花瓷并且正義感爆棚，遇到小偷會主動追上去也不難理解，畢竟田小俊手里抱著一件青花瓷真品?！毙陶f，“也可以假設(shè)她不是要追小偷，而是感到害怕，想回自己工作室拿手機(jī)報警，但是在樓道里被田小俊襲擊了，不過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小偷發(fā)現(xiàn)自己露出馬腳的第一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以最快速度離開現(xiàn)場，沒必要再做多余的事?！?/br>
    “既然田小俊跑了，那是誰害死了丁娜？”瞿明琮蹙眉，“丁兆林？”

    小喬輕輕搖頭，“既然法醫(yī)給的結(jié)果認(rèn)定丁娜符合墜亡特征，那我們應(yīng)該傾向認(rèn)為丁娜確實是摔死的，不是從四樓摔下去，就是從別的地方，比如……樓梯上，追逐拉扯的過程中失足滾下樓梯，瓷器也在那個時候被摔缺了一個豁口?！?/br>
    “這么推理下來確實很順……”瞿明琮皺著眉想了想，“但是這樣一來，把丁娜從四樓扔下去的人，就只能是丁兆林了，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哈，你忘了丁兆林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嗎？”小喬冷笑，“博物館遇竊，丁氏千金不幸身亡，這樣的故事與妙齡少女神秘墜亡比起來，太寡淡了啊?！?/br>
    (本章完)

    第183章 想到了吧

    瞿明琮一時無言以對。

    他知道丁兆林沒有殺人動機(jī)，這個人有身份有地位，又格外看重自己在外界的聲望，無論如何也沒必要冒險去殺害自己的女兒，但如果是因為寡淡……僅僅因為寡淡，于是從中做手腳，更改女兒的死因，確實符合對方的做事偏好。

    “我看過他的自傳，寫得引人入勝，特別精彩?！毙探又f道，“可是呢，看完之后我心想，一個人從出生到老去，真的會發(fā)生那么多曲折的故事嗎？一件兩件不稀奇，三件五件也能接受，可是如果每件事都透出傳奇色彩，不奇怪嗎？所以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是為了書的銷量，故意進(jìn)行了夸張？丁家不缺錢，銷量對丁兆林來說重要嗎？如果夸大其詞，甚至虛構(gòu)，這樣一本自傳寫出來，對本人還有意義嗎？可如果不是為了銷量，又為什么要這么寫？最后，我只想到一種可能——”

    她停下來，笑聲透出幾分狡黠。

    瞿明琮道：“別賣關(guān)子，趕緊的?！?/br>
    “嘿嘿，我覺得吧~丁兆林可能沒有刻意去夸張或虛構(gòu)，而是沉浸在一種自我想象中，”小喬煞有其事的分析，“類似于自動美化記憶，他真心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并經(jīng)歷過多少歷史風(fēng)云，他寫的那本自傳差不多也達(dá)到了效果，連我看了他的自傳之后都有些佩服呢，簡直就像守護(hù)歷史真相的無名英雄，他博物館里的那些古董和藏品也仿佛變得有生命力一樣?！?/br>
    瞿明琮扯了下嘴角，對此只感到無語，“就算過去的記憶被他自動美化了，丁娜的死又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他做的手腳，就沒法算作無辜?！?/br>
    “嗐~誰知道他怎么想的呢，”小喬攤手，“畢竟我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案件又是發(fā)生在一年多以前，沒有目擊者，沒有證據(jù)，除了盡可能推測出一個合理的故事，也做不了其他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