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壓根不怕我們查，問什么答什么,句句交代得清清楚楚，但就是不認(rèn)罪?！痹S宸杰說，“這種類型的嫌犯我們遇到過，挺另類的，心里頭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觀，跟這種犯人講道理、講法規(guī)法條往往沒什么用?！?/br>
    “她是怎么說的？”瞿明琮問。

    許宸杰道：“她說自己的貓被前男友弄死之后，她患上了抑郁癥，后來休學(xué)養(yǎng)病，這期間去了一家動物收容站做義工。收容站的貓貓狗狗大多身上有病,有些能救回來，還有一部分救不回來，她平時的工作除了打掃衛(wèi)生，就是處理這些救治失敗的貓和狗，久而久之，開始對動物尸體產(chǎn)生了特殊的癖好，所以收集了一些死貓，又買了冰柜保存起來。”

    許宸杰說完，不禁笑了一聲,感慨道：“你聽聽,這套說辭是不是天衣無縫？還讓人挺同情的，可就是跟咱們的案子沒任何關(guān)系?！?/br>
    “既然在收容站工作過，就能解釋狂犬病毒的來源了?！宾拿麋f道，“動物收容站總會接觸大量流浪貓狗,偶爾發(fā)現(xiàn)幾只攜帶狂犬病的貓狗也不奇怪,你派人去查過沒有？”

    許宸杰嘆了口氣，“查過,但是沒有下文?！?/br>
    “沒有下文？”瞿明琮有些驚訝,這不符合許宸杰的辦事效率。

    “唉，你不知道，這種機構(gòu)很難調(diào)查取證……”提到這事許宸杰不免有些唏噓，“大多是民間組織，既怕被衛(wèi)生監(jiān)督部門盯上，也怕被林業(yè)局盯上，還怕被附近居民舉報，所以他們?nèi)绻l(fā)現(xiàn)疑似狂犬病的動物，都是自行處理，火化或者填埋，總之不會聲張出去，免得給自己惹麻煩。你說這種地方可能存在狂犬病毒，我也這樣認(rèn)為，但如果想找到證據(jù)，找不到的，機構(gòu)本身的存在就是調(diào)查的最大阻力?！?/br>
    “所以……現(xiàn)在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證明凌菲藏有狂犬病毒。”瞿明琮頓住，望向監(jiān)視器里的女人,感覺一切再度回到原點。

    她坐上警車時的神態(tài)是那么傲慢,原來不是沒有理由。

    “能看看奶茶店的監(jiān)控嗎？”他問許宸杰。

    許宸杰點頭,“我?guī)氵^去看看，我們已經(jīng)研究一天了，你最好能幫忙出出主意。”

    許宸杰把王為留下，只帶了瞿明琮一個人來到另一處辦公室，里面幾個警員正對著監(jiān)控視頻逐幀逐幀的觀察。

    “秦露點的奶茶是在4點11分下單，顯示4點53分到達，外賣員路上花了27分鐘，也就是說從下單到制作完成，再到外賣員取走奶茶，整個過程只花了15分鐘，我們提取的就是這15分鐘的監(jiān)控視頻?！?/br>
    許宸杰走過去點了點鼠標(biāo)，視頻開始播放，“這15分鐘內(nèi)，奶茶店一共賣出11杯奶茶，凌菲制作了7杯，另一名負(fù)責(zé)收銀的店員做了4杯，只看視頻很難區(qū)分出哪一杯是秦露點的。整個制作過程也看不出疑點?！?/br>
    瞿明琮蹙眉看完，確實就像許宸杰說的，看不出疑點。

    凌菲在視頻里熟練的制作奶茶，取用食材沒有絲毫猶豫，做完后用機器對奶茶杯進行封膜，然后放到柜臺上由另一名店員打包，而她本人又馬不停蹄的去制作下一杯。

    在節(jié)奏這樣緊張的工作環(huán)節(jié)里要精準(zhǔn)區(qū)分出秦露的訂單，并對其投毒，是無法想象的一件事。

    瞿明琮在想他們的調(diào)查方向會不會錯了，有沒有可能點外賣只是訊號？真正的病毒傳遞其實發(fā)生在另一個場景里？

    胸前的手機在這時忽然震了震。

    瞿明琮佯裝打電話拿起手機。

    喬月螢問他：“我們今天也買奶茶了，為什么打包的袋子顏色不一樣？”

    “因為我今天買的那杯是熱飲，視頻里的是冷飲，打包冷飲需要用到保溫袋，防止冰沙類的飲品融化影響口感……”瞿明琮說著說著不由得愣住，隱隱察覺到了什么。

    許宸杰也愣住了。

    兩個男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發(fā)現(xiàn)自己忽略的那一點微妙的細(xì)節(jié)。

    而之所以會忽略，也不難理解，因為他們一直盯著監(jiān)控視頻里凌菲制作的那7杯奶茶，可如果病毒是另一個店員放進去的呢？另一個店員也做了4杯奶茶啊！

    喬月螢說：“秋天點冷飲的人本身就少，備注要冷一點的就更少了，凌菲大可以在制作完奶茶后跟同事打聲招呼，讓同事多放幾袋冰，而自己完全不需要親自動手。另外，袋裝冰是不可食用的，沒人會誤食，衛(wèi)生和食品相關(guān)部門也只會choucha食物的原材料，不會去檢查袋裝冰，所以把病毒藏在里面非常安全?！?/br>
    “你安排人choucha的樣品里有袋裝冰嗎？”瞿明琮立即問許宸杰。

    “我馬上派人去抽樣！”許宸杰面色一凝，轉(zhuǎn)身大步走出去。

    外頭有短暫的喧嘩，緊接著幾名警員出發(fā)去奶茶店重新取樣，許宸杰帶著如釋重負(fù)的神情回來，嘆道：“這下總該萬無一失了吧？不過又要等四五個小時才能出檢驗結(jié)果……”

    “直接問她，試探一下反應(yīng)?！宾拿麋溃叭绻覀兊呐袛嗍钦_的，我不信她還能保持鎮(zhèn)定?！?/br>
    許宸杰略微頷首，也覺得應(yīng)該這么辦，于是帶瞿明琮回到監(jiān)控室，然后獨自一人去訊問室見凌菲。

    瞿明琮站在監(jiān)控器的屏幕前，皺眉注視屏幕里的兩人交談。

    當(dāng)許宸杰撒謊說警方已經(jīng)從袋裝冰里檢驗出了病毒，凌菲冷靜的臉上果然露出驚惶。

    瞿明琮心頭的大石頓時落地！

    太好了！

    看到凌菲這樣的反應(yīng)，他知道喬月螢又一次猜對了！

    可是凌菲的驚惶只持續(xù)了極短的時間，她恢復(fù)微笑，那笑容甚至還帶了那么幾分釋然的意味。

    “沒想到居然能被你們找到，”凌菲淡笑著說，“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我已經(jīng)完成了審判，這就夠了?！?/br>
    瞿明琮看著屏幕里的女人，深深地皺起眉……

    第68章 她想審判誰

    什么審判？

    她想審判誰？

    喬月螢也被這個女人吊起了胃口，在手機里問瞿明琮：“你能進訊問室跟她聊聊嗎？”

    瞿明琮蹙眉搖頭，“不行，這不合規(guī)矩?！?/br>
    許宸杰帶他進來是出于信任，其他警員沒有異議也是因為對他以前的職業(yè)有些了解，但他畢竟沒有訊問職責(zé)，如果提要求進訊問室,就有點得寸進尺了。

    “那你人不進去，只讓手機進去呢？”喬月螢開開心心地問。

    瞿明琮噎了下，“你……想進去可以直說，沒必要用這么天真的語氣。”

    “反正檢驗結(jié)果要好久才能出來，凌菲現(xiàn)在只是嫌疑犯而已，應(yīng)該有接電話的權(quán)利，”喬月螢使勁慫恿他，“你讓許宸杰把凌菲的手機還給她,然后我們在外面給她打電話唄，打個電話有什么不合規(guī)矩的~”

    瞿明琮居然被她說得有點心動了。

    旁邊的王為湊過來，舉著自己的手機給瞿明琮瞧：“幫我看看這段視頻，我剛編輯好，能發(fā)不？”

    瞿明琮看了看。

    視頻開場是他的背影，整個畫面黑壓壓的，仿佛氛圍凝重，接著鏡頭跟隨他的背影走進室內(nèi)，沿途快速拍攝了一些身穿制服的警員，全部一晃而過,讓人大概知道這是個什么地方，又不能十分確認(rèn)。

    不得不說王為的處理手法有點狡猾。

    之后視頻來到監(jiān)控室,該打碼的都打上馬賽克,對話全部消音處理，畫面只有字幕：【2023年11月22日，我們來到青江市刑偵大隊，協(xié)助偵查一起兇殺案，嫌疑犯在訊問中多次詭辯,目前搜集到的證據(jù)已送往相關(guān)機構(gòu)進行檢驗,相信我們很快就會迎來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瞿明琮一臉難受的看完，“拍得……還可以吧，但是你能不能把背景音樂換了？”

    王為不解，摸著后腦勺看自己的視頻，“有什么問題？《hesapirate》，加勒比海盜的配樂，很激昂啊?！?/br>
    “換一下吧?！宾拿麋呐乃募?。

    另一邊許宸杰從訊問室出來，面色不佳的朝瞿明琮搖了搖頭。

    瞿明琮皺眉，“怎么，她還是不承認(rèn)？”

    “只承認(rèn)了自己和秦露有過病毒交易，其它的一概不認(rèn)，也不肯透露作案動機?！痹S宸杰瞟了眼監(jiān)控器屏幕里的凌菲，無奈的嘆了口氣，“等檢驗結(jié)果出來，故意殺人的罪名肯定逃不掉，但是，秦露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還是不肯說?！?/br>
    王為看了看他們倆,“反正不管她說不說，都是故意殺人罪,都會被判死刑，也無所謂吧？”

    “話雖然是這么說……”許宸杰摸了摸下巴，“還是讓人心里不舒服?！?/br>
    瞿明琮問他：“能安排一下讓我跟她通個電話嗎？”

    “你要和她打電話？”許宸杰疑惑不解的看向他，“我領(lǐng)你進去不就完了？有什么話不能當(dāng)面說嗎？”

    瞿明琮：“…………”

    你有點原則性行不行？

    王為在旁邊躍躍欲試的問：“許隊許隊，能讓我也進去嗎？”

    許宸杰一臉嚴(yán)肅，“你在外面隨便拍點素材就行了，也跟進訊問室里像什么話？我是個有原則的人。”

    隨后拍拍瞿明琮，讓他跟自己過去。

    “線索是你提供的，勉強算是一個沒編制的野生線人，見見嫌疑犯沒什么問題?！痹S宸杰領(lǐng)著他往訊問室走，扭頭又問一句，“你打算和她聊什么？”

    瞿明琮想了想，說：“簡單告?zhèn)€別吧，以后再想見面，就只能去監(jiān)獄探監(jiān)了。”

    許宸杰笑了一下，打開訊問室的門，“你最近有點幽默啊。進去吧，完事了直接出來。”

    瞿明琮走進訊問室，然后關(guān)上門。

    室內(nèi)的光線很暗，與桌上發(fā)著強光的白熾燈相比，墻上的節(jié)能燈光暗得幾乎沒有存在感。

    倒也不是為了烘托氣氛，這種樸實無華的燈光設(shè)計其實是訊問技巧之一，為了給嫌疑犯增加緊繃感與壓抑感。

    屋里的座椅也是最簡單的折疊椅。

    總之不能讓嫌疑犯太舒服，一旦舒服了，就會有多余的心思與精力去編造謊言。

    不過凌菲一直很平靜，無論是警方?jīng)]有發(fā)現(xiàn)證據(jù)時，還是警方發(fā)現(xiàn)證據(jù)后，她的內(nèi)心似乎為自己筑起一道厚厚的防護罩，哪怕是面臨謀殺的指控，她也沒有表露出多少情緒。

    凌菲看見瞿明琮，笑著打了聲招呼：“這不是橋上那位調(diào)查員先生嗎？”

    瞿明琮沉默看她一眼，走過去摘下一只耳機，遞給她。

    凌菲把藍(lán)牙耳機接到手里，有些不解他的舉動。

    “戴上，”瞿明琮說，“接個電話。”

    凌菲狐疑地看著他，猶豫了一會兒，戴上藍(lán)牙耳機。

    喬月螢有點激動，這還是她第一次直接和殺人犯對話，聲音里忍不住帶了些雀躍：“你好！你是第一個讓我的智慧白色斜射之光超時的罪犯，真的很厲害?。　?/br>
    凌菲挑了下眉，抬頭看瞿明琮，眼神仿佛在說：你在搞什么東西？

    “現(xiàn)在證據(jù)確鑿，你馬上就要以涉嫌故意殺人罪逮捕入獄，我們以后大概見不了面啦，所以你能不能在離開之前，解釋一下審判是什么意思呀？”喬月螢充滿期待的問道，“我真的好想知道！”

    凌菲神色不虞。

    她能坦然接受自己入獄是一回事，但不代表她能接受這種“活潑”的調(diào)侃。

    凌菲冷了臉，準(zhǔn)備摘下耳機，這時又聽耳機里那個聲音笑嘻嘻的說：“你是想審判段皓博沒錯，但其實你沒想要審判秦露，審判還沒結(jié)束，對吧？”

    凌菲的呼吸微微一滯，而后那只抬起的手輕輕放在耳側(cè)……

    “你是誰？”她壓低聲音問。

    喬月螢繼續(xù)興致勃勃的問：“用狂犬病毒來取人性命，無疑是性價比最低的投毒方式，不僅保存條件苛刻，還要反復(fù)投毒來提高成功概率，噢~我說的是點外賣的次數(shù)，你們運氣不錯，只點了幾次奶茶就成功了，否則秦露還不知道要喝多長時間奶茶呢！所以我一直在想，這是為什么呢？為什么偏偏是狂犬病毒，而不是別的病毒？”

    凌菲的嘴唇動了動，想要解釋幾句，話到嘴邊，又暗暗忍住，繼續(xù)聽耳機里的人說。

    喬月螢：“后來知道了你的貓是被段皓博殺死的，我推斷出你是一個非常注重儀式感的人，你把這場復(fù)仇當(dāng)成藝術(shù)品，段皓博喜歡虐貓，那么讓他死于狂犬病毒無疑是最好的安排，可是儀式感到了秦露這里，怎么就消失了呢？你剛才說審判，忽然提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