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輕人還沒有形成自己完整的藝術(shù)思想，既不想接受過去也不知道未來，陳立安的作品給他們帶來了很強烈的思考和啟迪。

    藝術(shù)和空間的聯(lián)系在這一刻被加強，不同于剛剛萌芽的公寓藝術(shù)那種裝置試驗，也不同于玩樂主義和政治波普的迷茫和嘲弄。

    更是和東村那種通過身體的表現(xiàn)力和自虐表現(xiàn)出和環(huán)境的聯(lián)系完全不同。

    藝術(shù)和現(xiàn)實的緊張與對立在陳立安的作品中完全消失，和現(xiàn)在隱隱形成的新保守主義形成了很強烈的對比。

    相較于這些年輕人，一些經(jīng)歷過85美術(shù)新潮出國又回來的藝術(shù)家們，對陳立安的影展感受到強烈沖擊。

    不同于回避現(xiàn)實的玩樂主義和政治波普的調(diào)侃，陳立安的作品將社會和現(xiàn)實緊緊的聯(lián)系在一起，并且更加的直觀。

    90年代新潮流的玩世不恭精神背后卻藏著一種世俗化的心態(tài)，但是這種潮流在陳立安的作品完全看不到，也不同于那些出國返回的藝術(shù)家們身上的那種對85美術(shù)新潮的延續(xù)和反思。

    陳立安走出了一條和其他人并不相同的路，一條看起來更能夠被社會接受的路。

    展廳中的人在知道明天上午還會有完整的作品展現(xiàn)后，心里都決定明天一定要來再看一次！

    一直游走在展廳里的幾位國外藝術(shù)家和藝術(shù)批評家很想找到陳立安和他聊一聊，甚至有幾個法國的藝術(shù)家想邀請陳立安去國外進行展覽！

    歐洲的這些藝術(shù)家們真的愛死了陳立安的這種藝術(shù)形式，這讓他們看到了一個中國藝術(shù)家們完全不同的東西。

    只是他們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陳立安在哪里。

    在美術(shù)館的一個休息區(qū)里，陳立安正在和幾個記者聊天。

    幾個來自不同藝術(shù)雜志的記者，陳立安有些記不住他們每個人背后的雜志什么。

    世界美術(shù)、中國文藝家、大眾攝影、美術(shù)、人像攝影等等。

    陳立安像是被群狼環(huán)伺的羔羊，看起來在瑟瑟發(fā)抖。

    “這次的影展是你對社會的反思和警醒嗎？”

    “為什么會關(guān)注老年人這個群體？”

    “你是想表達社會對老年群體的關(guān)注不夠嗎？”

    “你是在批判野蠻的商業(yè)行為對人的迫害和欺騙？”

    “你是怎么想到將攝影和裝置……嗯……行為藝術(shù)聯(lián)系在一起的？”

    陳立安從口袋掏出一根煙點燃，看著面前的幾位記者也好評論家也罷，心里都有些迷茫。

    自己好像走錯路了，藝術(shù)雜志或者說藝術(shù)作品對社會所產(chǎn)生的影響是不夠的，當時要是投稿給報社就好了。

    青色的煙霧環(huán)繞，陳立安沉吟了一會，沒有說自己作品的藝術(shù)性，而是平靜地將自己創(chuàng)作過程中見到的一切說了出來。

    “那天我在永定門那邊看到一個大爺穿的皺皺巴巴，衣服很老舊，完全不像是有經(jīng)濟實力買保健品的，但還是花了六十多塊錢買了幾盒?！?/br>
    陳立安頓了一下吐出一口煙，自嘲地笑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我當時正義感爆棚，跑過去去俺那個大爺把東西退了，那是騙人的東西，根本沒有療效。”

    “你們知道當時那個大爺怎么回答我的嗎？”

    陳立安對面的幾人對視了一眼，然后同時搖了搖頭。

    陳立安瞇著眼睛看著窗外的黯淡的天空說道：“大爺當時罵我多管閑事，說自己知道這是騙子?！?/br>
    “是不是很意外？”陳立安反問了一句，沒給幾人說話的機會，繼續(xù)說道：“我當時也很意外，問他為什么知道是騙子還要買。”

    說到這陳立安有些迷茫又有些悲哀地看著他們說：“大爺當時說……說……他愿意被騙，最起碼能讓他看起來還有點價值……”

    “很好笑吧？還有很多老人都有自己甘愿被騙的理由，有的是想安家人的心，有的是害怕被嫌棄?！?/br>
    “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既意外又符合情理?！?/br>
    “你們說為什么會這樣呢？”

    陳立安說完最后一句，把手里的煙頭按在桌子上的煙灰缸里站起來拍了拍了手伸了一個懶腰說道：“藝術(shù)什么的其實不重要，不過是一種形式罷了，希望你們能夠去關(guān)注藝術(shù)背后的故事?！?/br>
    說完陳立安就走了，留下一群人坐在那里看著桌子上的煙頭發(fā)呆，心里對陳立安的評價更高了，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藝術(shù)家。

    幾人對視了一眼后，同時起身朝著外面走去，要去采訪其他人，要去聽聽陳立安說的那些故事，要去將這一切公布出來！

    在這次的展覽結(jié)束后，必定會震驚整個藝術(shù)界！自己不能只做一個見證者，還要成為推動者！

    社會需要這樣的藝術(shù)！

    一直在不遠處等著張國容看到陳立安走過來，立馬摘下墨鏡笑著問道：“采訪結(jié)束了？”

    “算是吧，其實這些采訪沒什么意思，這次的展覽也和我的本意不一樣了?！标惲蚕氲侥且粋€個“理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批判和警示是沒有了，就當給那些老人在人生的最后實現(xiàn)一次自我價值的機會吧。

    張國容不太理解陳立安的想法，不過能看出來陳立安的郁結(jié)，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說了，我都要餓死了，快請我去吃飯！”

    “行，涮羊rou怎么樣？”

    “哇，不是吧，我想吃烤鴨唉?！?/br>
    “烤鴨太貴，就涮牛羊rou！”

    “那我得叫上龔莉她們！”

    “隨便你。”

    第64章 藝術(shù)家也需要經(jīng)紀人

    臨近傍晚天色有些黯淡，不過晚霞還是很好看。

    美中不足的是陽光照在身上并沒有一點暖意，陽光帶來的溫度被冷風一吹就帶走了。

    剛踏出美術(shù)館的陳立安將大衣緊了緊，然后轉(zhuǎn)頭看著明顯冷的有些發(fā)抖的張國容，頗為無奈地說：“又不是沒來過京城，怎么就穿這么一點?！?/br>
    張國容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大衣里面是西裝，西裝里面……看不到。

    張國容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攏了一下衣服說道：“這還不多??？不好看的。”

    陳立安看著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張國容，有些無奈的取下自己的圍巾丟在他脖子上。

    “帶上吧，不能讓你這位大明星凍壞了啊?！?/br>
    “這么好？一點都不像你?！睆垏葑焐喜火埲?，有些嫌棄的把圍巾拿在手里看了兩眼，然后忽然反應(yīng)過來看著陳立安說道：“你是不是想賄賂我，不讓我叫龔莉她們一起來吃飯？”

    “你戴不戴？不戴還給我?！标惲矡o語地看著張國容，想伸手把圍巾搶回來。

    張國容往后一躲，揚了揚手里的圍巾有些小嘚瑟地說道：“給我就是我的了！”

    “幼稚！”

    陳立安撇了一下嘴角，轉(zhuǎn)身朝著外面走，不過眼角還是帶著一絲笑意。

    “喂！我到底喊不喊龔莉？”張國容一邊系著圍巾一邊在后面喊道。

    “隨便你！”陳立安沒有轉(zhuǎn)身，只有無所謂的聲音順著冷風飄了過來。

    張國容低頭把圍巾戴好，看著陳立安的背影嘀咕道：“無所謂就是不想咯，算了，放過他一次！”

    王府井大街的東來順在這年頭還算是對得起自己百年老字號的名頭，陳立安和張國容坐在包間里看著熱氣騰騰的銅鍋，等著羊rou上來。

    張國容捧著一個碗使勁的攪著麻醬，還嫌棄地對陳立安說：“你一點都不像京城人，麻醬要攪一百下不知道嗎？”

    “您真地道～”陳立安真的很無語，不知道是誰教張國容的，一個香江人瘋狂攪麻醬你見過嗎。

    不過張國容攪麻醬的樣子也是帥的，進來上菜的服務(wù)員都看呆了，怯懦地從身后拿出一個本子遞到張國容面前小聲地說：“哥哥，能給我簽個名嗎？”

    “好啊，當然沒問題?！睆垏菘戳艘谎圻€沒攪到一百下的麻醬，一把塞到陳立安手里說：“你幫我攪，還差二十八下?！?/br>
    陳立安：“……”我自己都懶得攪還得給你攪！

    看著給服務(wù)員簽名的張國容，陳立安無奈地攪起麻醬。

    “一下……兩下……三下……”

    晚上八點多，陳立安和張國容從東來順里出來。

    夜晚的王府井大街還是挺熱鬧的，陳立安和張國容一人點了一根煙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一時間都不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去哪。

    “你住哪家酒店？”陳立安吐著煙問道。

    張國容轉(zhuǎn)過頭看著陳立安說道：“我在京城有房子的，我最喜歡的就是買房子了?！?/br>
    陳立安：“……”狗大戶，剛剛就不該請他吃飯的！

    一陣寒風吹來，陳立安感覺自己像極了還欠了十九個錢的孔乙己，死要面子做什么東道主啊！

    似乎是陳立安社會主義的目光太過灼人，在資本主義環(huán)境下長大的張國容竟莫名的有些心虛，有錢……犯法嗎？

    “要不要去喝一杯？”張國容找了個話題開口問道。

    陳立安想了一下?lián)u頭道：“下次吧，明天還一堆事情要做?！?/br>
    張國容點了一下頭，把手里的煙頭丟進垃圾桶，然后說道：“行，那我回去了?！?/br>
    “對了，你什么時候回香江？”陳立安忽然問道。

    張國容扯下脖子上的圍巾還給陳立安說道：“過幾天，等你影展結(jié)束吧?！?/br>
    “行，那你送我回去吧，蹭你的車?！?/br>
    “……”

    蹭了車子回家的陳立安心情還不錯，進了院子后就看見齊大爺站在院子里等自己。

    寒風吹過，院子里的吊燈來回晃悠，光線忽明忽暗的，老頭站在院子里的背挺得很直，看起來還挺嚇人。

    陳立安回憶了一下自己好像沒做什么虧心事，就淡定地走進院子，來到樹下把沒固定好的吊燈擰好。

    “師父，怎么還沒睡？”

    “你今天的事情我聽說了，做的不錯。”齊大爺難得好心情地夸獎道，然后掏出煙袋，把煙鍋里塞好煙絲遞到陳立安面前。

    陳立安立馬雙手接過，然后點燃吸了一口。

    這口煙雖然嗆人，但是陳立安吸進肺里卻感覺格外暖心，這還是師父第一次如此認可自己。

    齊大爺靜靜地等著陳立安抽完，才收回煙桿背著手晃晃悠悠的回屋了。

    陳立安看著齊大爺?shù)谋秤?，忍不住笑了一下，仰著頭看著樹枝上掛著的吊燈，忽然覺得哪怕是一個吊燈，雖然不能照亮整個黑夜，但是也能照亮一個院子。

    影展的影響力雖然不能撼動保健品行業(yè)的神話，但是自己能盡最大努力問心無愧就好。

    而且順帶著還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比如在藝術(shù)圈里有了一些名氣，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收獲是陳立安沒有想到的。

    影展的第二天，陳立安照舊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表演后，就被一個身材高挑的金發(fā)姑娘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