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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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女學子入京趕考貢舉或者上陽宮學校,亦或是外任的女官入京述職、參與吏部年考,路上自然都是要住驛站或是逆旅的。 為此,官宦人家(尤其是京外官員)便會培養(yǎng)一些女子戍衛(wèi)、部曲專門陪同護送女兒入京念書趕考,就如同從前書童侍衛(wèi)陪伴家中郎君去參加貢舉一般。 甚至還發(fā)展出了一門生意:畢竟不是所有人家都有家底養(yǎng)著自家的女衛(wèi)部曲,也可以去武堂聘請通拳腳的女武師陪同出遠門。 因此有女娘們來投旅,掌柜是不奇怪的。 他主要是有點奇怪,這幾位女娘上京的時辰似乎晚了些:二月貢舉都過去了,那時候才是入京旺季,別說官舍了,他這旅館都爆滿,臨近宵禁時分絕對找不到空房的。 這三月半都是淡季了,可別是這小娘子倒霉趕考來晚了吧。 * 逆旅掌柜的擔心,辛幼萍并沒有注意到,她另有心事—— 一路從隴西狄道趕到京城,辛幼萍雖也十分倦怠,但入住逆旅后第一件事,依舊是取出祖父交代過的木箱,打開來小心查驗。 哪怕出行前已經極細致的挨個各自打過了包裹,這才裝了箱,然而到底是一路趕上京城,且……明日可是要將這箱子送去大司徒府的,總不能到了大司徒府才發(fā)現有損毀。 于是辛幼萍連一口吃的也顧不上叫,便從身上取出一枚銅鑰匙,將隨行部曲從馬車上搬來的箱子打開檢查。 箱子里面又是大小不一的小匣子,上面貼著標簽,比如‘武德初年開元通寶(開元通寶與開元年間無關)’,再比如‘乾封年間乾豐泉寶’…… 這都是祖父多年收藏的各版錢幣。 為防止錢幣間彼此摩擦受損,每一枚錢幣都是用光滑的桐油紙包過的。辛幼萍主要就是檢查油紙包有無因旅途顛簸而破漏,傷了錢幣。 除了本朝的錢幣,箱子中還有許多西域的銀幣、金幣,也是祖父的收藏。 以及——兩版流通性紙幣,以及六版非流通性絕版紀念幣。 從紙幣出現至今,已經過去了七年余。 其中兩版尋常市面流通的紙幣,辛幼萍見得很多,甚至方才還用相同的紙幣付過了逆旅的費用。 若是稍有損毀,想在市面上高價收一套全新的紙幣倒也不難。 于是辛幼萍主要去檢查那六版非流通性絕版紀念幣,看到它們都依舊牢穩(wěn)待在雙層木夾中,無有絲毫損壞這才放下心來。 只要明日將祖父的遺物交到大司徒府,她這趟上京最要緊的任務就完成了。 辛幼萍正是圣神皇帝與高宗兩朝宰相辛茂將的小孫女,今年十七歲。 要不是辛相生前留下過話,其實家里人還是有些不放心她獨自上京的。 辛幼萍至今還記得,祖父收到第一份【絕版紀念幣·瑞獸】的時候,是一個午后,祖父匆匆翻過一遍紀念幣后,就開始帶上花鏡看信,嘴角含笑。 那一年她十歲,正搬了小板凳坐在祖父身邊做數學題。 她是最受祖父喜愛的小孫女,不過不只因為家里她最小,還因為她術算最好。所以祖父致仕的時候,沒有把她跟家中的伯父家的堂姐一樣留在京城上陽宮念書,而是帶回了祖籍,說是要親自教她。 “幼萍,來?!?/br> 祖父把她叫到身邊,翻開紀念幣給她看。 辛幼萍就見到,紙幣上印著的是動物,有的她認識有的她不認識,但俱各有神采十分靈動,怪道叫【絕版紀念幣·瑞獸】。 她手上還有方才用鉛筆算數后留下的鉛灰,因此她并不伸手去碰這紙幣,只是隔空指著自己認識的瑞獸。 頭兩頁是‘猞猁’與‘仙鶴’她都認識,再往后老虎、金紅相間的鯉魚等她也認識,但有的她就不認識了,比如黑白相間憨態(tài)可掬的熊,與脖子特別長看起來有點呆的大鳥。 還好插著紙幣的紙頁下方有介紹:“食鐵獸(嚙鐵獸)、貘、白豹、白羆、大熊貓” 辛幼萍:好家伙,名字真多。 只是……辛幼萍很敏銳地發(fā)現:“祖父,這套紀念幣上的圖,不是一人畫的嗎?” 她記得第一版市面流通紙幣上的百業(yè)圖,上面的女娘雖從事各有不同,衣著姿態(tài)各異,但還是能明顯看出來,出自一人的手筆。 但這套紀念幣上,明顯是兩種畫風。 祖父戴著花鏡,拿起方才在看的信,一一指給她:“頭兩張猞猁與仙鶴是御筆、后頭就都是大司徒的畫了?!?/br> “??!”辛幼萍當時就冒出來一句:“那這得多值錢啊!”她方才正好在算一道跟修河渠有關的術算題,此時都在估算這種絕版紀念幣能拍賣到多高了。 祖父對她贊許點頭:“果然是我的孫女?!?/br> * 想到這些舊事,哪怕祖父過世已經九月,辛幼萍還是忍不住落淚——祖父過世不足年,這也是為何家中長輩雖有些不放心,也依舊只能讓她一人上京來的緣故。 她為孫輩,守九個月的喪期就可以出孝,但長輩們都得二十七個月足才能出門。 再加上有祖父生前留下話,除了讓她給大司徒送這箱收藏數十年的錢幣,還讓她上京去考上陽宮經濟學院,于是辛幼萍就第一次獨自出了遠門。 清點過了箱中錢幣紙幣都無礙,打小跟她一起長大的伴讀見小娘子又在落淚,就忙說話岔開:“我去坊中食肆買些吃食于小娘子用,好好歇一晚明早精精神神去拜見大司徒才好?!?/br> 辛幼萍點頭。 又從貼身帶著的包裹中取出一個長條手鏡匣:不過里面裝著的不是玻璃手把鏡,而是一枚木牌,簽頭染成了朱色。 正因有這枚朱頭木牌,辛幼萍今日才到洛陽,都沒有往大司徒府上送名帖,明日卻也能直接上門。 這是祖父過世不久后,大司徒命人送來的。 如辛茂將這種前宰相過世,身上又有爵位,當地官員自然即刻上報了朝廷,連著辛相生前留下的書信一起送到了京城。 很快圣旨便到了隴西道,追贈故相辛茂將大司空之職,謚‘文簡’。 謚法曰:‘一德不懈曰簡’。 又曰:‘能平易不信訾毀,使民易知則治亦自簡’。* 辛府上下叩接圣旨。 這只木牌也是隨圣旨而來的。 辛幼萍知道,這是因為祖父生前病榻之上,曾與大司徒寫過書信:他此生收集的所有錢幣,并不準備帶到墳塋里去,而是準備與孫神醫(yī)一樣,全部捐給上陽宮經濟學院作為收藏。 到時讓孫女送此入京。 于是大司徒送了一塊朱色木牌來給她,好讓她無論何時到洛陽,都無需遞名帖排隊候見,而是可以直接去姜宅。 這一路上,每一晚辛幼萍都要拿出手鏡匣來看一看這塊木牌還在。 而木牌下面還壓著一封信。 那是祖父單獨留給她的信,哪怕在病榻上,祖父也為她考慮到了入京后的各種情況。 祖父雖做過宰相,但伯父、二叔和她父親顯然都未繼承祖父的做官的本事,因此皆未留在京城為官,堂姐畢業(yè)后也離開了京城。 這就導致了她上京后只能先住逆旅。 之后…… 祖父說過大司徒最喜歡聰明的女孩子,且她知道辛家無人在京中為官,必然會留辛幼萍在姜府暫住。直到辛幼萍考過上陽宮學校,就可以入校寄宿了。 當然,祖父也替她考慮了意外情況:比如她上京的時候,大司徒正好隨圣駕西巡長安,亦或是旁的緣故并不在洛陽,那就——辛幼萍看著信上的地址和稱謂。 祖父讓她去尋同樣已經致仕的宰相,當年的中書令,如今的太原郡公王公。 辛幼萍記得這位王相,祖父致仕前還帶她去拜見過。 祖父信中寫道從他還是侍郎,王公也不是宰相,只是司農寺官員時就常坐在戶部不走,這幾十年不知道給他添了多少麻煩。那么,代故人照顧一下晚輩也是應當的。 當然,辛相如此交代孫女,更主要的原因是:旁的故交(譬如時不時想去邊境溜達的裴教導處主任、公務繁忙庫狄相、李相、狄相等)都可能因各種朝事不在洛陽,但辛相知道王神玉不會。 他好容易致仕,必然窩在府中侍弄花草,過他的神仙日子。 而多年同僚好友彼此了解,辛相臨去前很放心:大司徒不必說,而托付給王神玉的事兒,也都從來有可托底。 他不必再擔心孫女上京后的事兒。 ** 次日,辛幼萍呆呆站在姜府門口。 她不是沒想過大司徒可能會不在京中,但她真沒想過,姜府門口會掛著明顯的白幡等物。 這場景她太熟悉了,分明是家中有喪儀才會如此。 辛幼萍知道大司徒已然年過七旬,但,但她可是位極人臣的大司徒與尚書左仆射啊,她若故去,洛陽城內不會無聲無息,一切如常。 那還有誰能令姜府門口掛靈幡? 是…… 姜府中有穿著素服的女衛(wèi)走出,證實了辛幼萍的猜想。 果然是前太常寺卿崔朝一月前故去,大司徒此時并不在京中,而是送靈歸于長安——崔正卿以旨陪葬先帝乾陵。 且辛幼萍是之后才知道,圣神皇帝此時也西巡長安不在京中。 此時她只是有些怔怔站在門口。 倒是留守姜府的女衛(wèi),顯然極有經驗,她也不因辛幼萍是年輕女娘而怠慢,只問她要不要留下名帖,等大司徒回洛陽再遞上。 而見到辛幼萍取出的是‘紅牌’,留守女衛(wèi)都驚了一下—— 還好她毫無怠慢且留心多問了一句。府上會發(fā)的朱頭木牌可不多,必是重要之事。 于是她按照大司徒之前留下的話,并沒有讓辛幼萍離開,而是帶著她進入皇城入東宮請見皇儲。 辛幼萍有些忐忑。 她想過入京后的許多情形,見大司徒怎么問好行禮,見王相又該說什么。 可,真沒想過會直接入東宮見皇儲。 * 監(jiān)國的皇儲亦穿素淡常服,神色中有著難掩的沉郁之色。 然殿下雖心緒不佳,待她卻很和氣。 而見東宮屬臣收下那一箱錢幣后,辛幼萍一路上懸著的心,終于有些落下了。 就在她告退時,就聽皇儲問起她入京后的居所,得知辛相的安排后,沉吟片刻道:“不如你留在東宮吧?!?/br> 這些年女兒常去拜訪王相(吃點心),曜初自知王相府中倒有的是房舍,但并無與辛幼萍年紀相仿的女孩為伴。 曜初問過辛幼萍的年紀,也只比阿鯉大三歲。 既如此,倒是留在東宮為好,一來東宮中女官與女孩子都多,也便于一同讀書;二來……兩個孩子都算是失了祖父的,也可彼此有個慰藉。 曜初瞧得出:阿鯉在自己跟前一直表現的很懂事堅強,想來是怕惹她傷心。畢竟她還要監(jiān)國,有諸多朝政庶務需要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