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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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是天后攝政,才保得住城建署。 但其中諸多瑣事的為難、窩火、步步小心,庫狄琚也不愿再回去想。 可如今,卻是她這個城建署署令,將工部一并兼管! 這世上的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轉(zhuǎn)的她實在是太舒坦了。 但正因庫狄琚并非從尋常官員升遷之道,走到六部尚書之一,因此她能看到一些旁的官員會忽略的方面。 此刻庫狄琚就問道:“鑄幣的成本——鑄幣署官吏卒工俸祿之費(fèi)、公文筆墨成本之費(fèi)、甚至署衙公廚之費(fèi),這些都未算吧。” 也就她會這么敏感:因城建署在創(chuàng)建之初,完全是自負(fù)盈虧,得不到戶部的撥款。其中俸祿(人工成本)可是不小的一塊開支。 然而鑄幣署這種官方機(jī)構(gòu),習(xí)慣了是由戶部一起發(fā)工資的,而且里面的官吏卒工都隨時可能會被調(diào)到諸如‘掌冶署’‘造器署’等將作部門去,因此鑄幣署是習(xí)慣性的不把人當(dāng)成成本的一部分。 此時聽庫狄署令這么說,鑄幣署的官員臉色都跟爐子一樣紅了起來:別算人工費(fèi)??! 要是這都算上,那,那我們署衙豈不一直是朝廷的賠錢買賣? 而且是干的越多賠的越多的那種賠錢行當(dāng)。 然而隨著大司徒一聲令下,很快鉛筆寫字的沙沙聲以及撥算盤的聲音就響起—— 用庫狄署令糾正過的方式算過賬目后,每年朝廷鑄幣流入市場,確實是賠錢的。 造錢反而賠錢,你說這事兒整的! 也難怪辛相素日看銅子兒叫一個心疼:花錢也就罷了,鑄錢也是‘花錢’! ** 想到辛相,姜握手里一直把玩著一枚銅錢一頓。 辛相在致仕前還上過一封奏疏,涉及缺錢。 不,準(zhǔn)確來說,是缺銅。 其實我國的礦產(chǎn)一直是不夠用,銅錢短缺是從貞觀年間就有所顯現(xiàn),在歷史上,終唐一朝會越來越嚴(yán)重,甚至鬧起錢荒。 歷史上,唐代律法曾數(shù)次規(guī)定:“市井交易,以綾羅、絹、布、雜貨與錢兼用?!薄笆炲X已上,即須兼用匹段。”* 后來荒到一定程度,國家還直接用律法逼迫官員和商人把銅錢拿出來,不得囤積,定‘積錢以七千緡為頂’,多的一旦被查到就沒入官府。 甚至,還不許民間鑄銅器,要求佛像等均不準(zhǔn)用銅,搞得女娘們都差點(diǎn)沒有銅鏡照。 缺銅程度,可見一斑。 而至于金銀…… 姜握又想起多年前與辛相的一次對話。 那是她告知辛相倭國有大量銀礦之前—— 她拿著一枚大食國的銀幣問當(dāng)時的戶部尚書道:“辛尚書,除了咱們用銅錢于市,許多番邦外族,都是用銀幣的?!?/br> 當(dāng)時辛茂將就對她解釋道:“ 姜侍郎(彼時姜握還只是吏部侍郎)是長在宮闈內(nèi)的,大約見多了金銀器皿。但實則,大唐的金銀礦都很少——朝中還有定規(guī),六品以下官員,不得用純銀器皿?!?/br> 想用銀幣來代替銅幣,非得有大量外貿(mào)以及大量白銀流入后才可行。 當(dāng)時姜握就在想:與西域貿(mào)易往來,商人們用的既然是銅幣,自多有銅錢外流。 可以說……給本就不富裕(銅)的家庭,雪上加霜了。 因而這些年,從倭國一船船運(yùn)來的銀礦,其實在本朝流通的不多,絕大部分都用于了對外貿(mào)易,極大減少了中原之銅的流出。 比如吳英出海,帶走的肯定也不是本國的銅錢貨幣,而是就地取材,從倭國走的時候以金銀裝船。 同時朝廷在各州,尤其是胡商來往最多的兩京東西市(長安)、南北市(洛陽),都設(shè)置官方銀坊。 令民間商人也便于兌換金銀進(jìn)行貿(mào)易。 其實能從官方用銅錢兌換金銀,商人們也樂于如此:一來銅幣占地太大,每回出門拉那么多銅錢占了多少貨物的空間啊,極為浪費(fèi)。 一來也是,許多西域國家根本不認(rèn)銅錢??!收藏一個兩個的沒問題,但大宗交易,人家就認(rèn)本國也能流通的金銀。 故而這些年來,姜握也算是拆東墻補(bǔ)西墻,拆倭國的墻,補(bǔ)本朝外貿(mào)銅錢外流的口子。 ** 她看向手里的第一版紙幣。 因紙幣的成本問題,第一版紙幣最小的數(shù)額也定成了五十文。那么大多數(shù)百姓,日用的還是銅幣——一下子要花出去五十文,在百姓眼里就不是隨手的支出了。而五十文以下的錢幣,也比較便于攜帶。 紙幣也只是加速錢幣流通,便于生產(chǎn)物資交流的一種方式而已。 畢竟之前曾有州縣官員上過奏疏:因本地銅錢多被南來北往的商戶通過買賣帶走,本地銅錢吃緊,有的州縣不得不禁止錢幣外流,但如此一來,此地便商賈絕足不來,又很影響本地百姓的生活。[2] 隨著生產(chǎn)水平的發(fā)展,商品流通的加快,金屬貨幣的短缺會越發(fā)明顯。 紙幣在人類漫長的貨幣史上產(chǎn)生,亦是有其必然性的。 姜握將手里的幾枚銅錢擲于紙幣之上。 ** 這日的大議事結(jié)束后,姜握來到了將作監(jiān)。 然而見到她,王鳴珂沒有往日的歡喜,她只是從堆滿了紙張的條案后抬起頭來:“太忙了。你自己坐自己倒茶喝啊。” 等姜握坐下,她又警惕抬頭看向落座之人:“你不是來給我布置新公務(wù)的,對吧?” 姜握笑道:“怎么會呢,我只是來看望好友的?!?/br> 不知為何,姜握看王鳴珂的眼神,還覺得頗為熟悉。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給王鳴珂倒了一杯,然后想了起來—— 這不就是王神玉說起‘慈不掌兵善不為官’時,看她的眼神嘛。 果然姓氏相同,祖上是一家人啊。 第364章 藝術(shù)學(xué)院 將作監(jiān)。 丹青院。 王鳴珂在抬頭警惕問了姜握一句‘有無新公務(wù)’后,就又埋首作畫。 倒是立在鳴珂桌旁的隸芙,邊幫著鳴珂換顏料碟、換洗筆用的磁缸,邊抬頭對大司徒歉然一笑。 從前的宮女,如今的丹青院畫直隸芙,從‘王皇后時代’起就屬于王鳴珂的智囊,也是當(dāng)年王家替王鳴珂選的外置版【宮廷生活大腦】。 只是……隸芙除了在規(guī)矩和察言觀色上,比王鳴珂強(qiáng)許多,其余的,尤其是腦回路這件事上,常常跟王鳴珂有志一同的跑偏。 比如,姜握是后來才知道,王鳴珂曾經(jīng)誤判先帝與崔朝的伴讀關(guān)系時,也得到了隸芙的認(rèn)同,甚至兩人嘰嘰喳喳說了一整夜,第二天嗓子都有點(diǎn)啞了。 這…… 不得不說,能成為相伴多年的密友,多少有點(diǎn)共腦。 只是與王鳴珂不同,隸芙與圣神皇帝(她面圣機(jī)會倒是不多)和姜握每回見到,不會如王鳴珂般待二人自然如友,她都是帶著一種格外的感念—— 先帝永徽年間,王家柳家一敗涂地時,她真的以為她效忠陪伴的‘王皇后’會永遠(yuǎn)消失在這世上,她都做好了殉主的打算。 然而后來,‘王皇后’作為廢后是消失了,但王鳴珂一直在,且越過越好,不但能在玉華寺安靜度日寫話本作畫為樂,后來更能遠(yuǎn)游東女國,甚至圣神皇帝登基后,還在將作監(jiān)做了女官。 這些年,隸芙每歲燒香拜佛,都不忘給圣神皇帝和大司徒祈福。 故而王鳴珂沉浸在作畫中,很自然地讓姜握自己坐,而隸芙卻十分不安,匆匆忙過鳴珂桌上瑣事后,隸芙趕著重新浣過手,出門去公廚給姜握取了兩份點(diǎn)心。 “大司徒,這份是我自己做的青團(tuán),里頭的豆沙都是我自己淘澄的,并不很甜?!?/br> 姜握道謝,用旁邊的銀叉叉起一枚來,一口吞掉。 這青團(tuán)明顯是特意為王鳴珂的情形做的:比尋常青團(tuán)小許多,可以不用拿著吃,一口一個。 果然,王鳴珂聽到這邊對話,頭也顧不上抬,卻還是表示:“給我也叉一個,這一晌午也有些餓了。” 之后,王鳴珂又問起姜握有無急事。 姜握搖頭:“晨起有尚書省大議事會,這一議就到了這個時辰。” “我只是過來看一看,你只管忙你的,我坐在這兒歇歇也好?!?/br> 王鳴珂聞言,也就低下頭去繼續(xù)畫起來。 * 姜握確實是在放空自己。 她的目光散漫的在屋里滑過,很快視線聚焦在王鳴珂身后的一幅畫上。 畫上是一個女子——畫祖畫嫘。 雖說后世開山立派的畫家,并沒有女子,甚至姜握如果不去系統(tǒng)查詢,也一時想不出一個出名的女畫家,不比詩人,多少還能想起幾位。 但其實,自古有‘畫’,起自女子畫嫘,舜的meimei。 漢代許慎的《說文解字》中曾道:“畫嫘,舜妹也。畫始于嫘,故曰:‘畫嫘’?!? 雖說在此前就有伏羲八卦圖之類的傳說,但那時候的圖形線條,還只能是文字的代表。 自古至今畫史考證,以畫為專藝,還是要自畫嫘而起始。 只可惜后來,因種種緣故,女子畫作流傳于世,比詩文更難。畫史上不但罕有如‘閻立本、吳道子’等名垂青史的女子丹青大家,更連畫嫘之名,也漸漸少有人聞。 以至于到了明代,畫家沈顥還在《畫塵》中提到過:“世但知封膜作畫,不知畫自敤首(嫘的別名)始?!? 而他專門寫出此事,倒還惹來做客的朋友感嘆:“惜此神技,創(chuàng)自婦人?!?/br> 沈顥在書中就又為畫祖辯解了兩句:“敤首脫舜于瞍、象之害(畫嫘曾幫助哥哥舜逃脫過瞍、象的暗害),則造化在手,堪作畫祖?!? 沈顥能在著書中專門再錄女子畫嫘為畫祖,又做此辯解,在當(dāng)時已然是不容易了。 然而,在姜握這個后人看來,畫嫘便不是舜的meimei,沒有為哥哥做出過什么貢獻(xiàn),便不能為畫祖嗎? 她原就是開創(chuàng)了畫技之人啊。 姜握此時望著圖上衣袂飄飄宛如仙人的女子出神——后世不知畫嫘相貌,自是按照想象中的神仙去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