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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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在聽聞天后派人去照管武家后嗣之事后,劉仁軌更復(fù)諫天后‘勿重蹈呂氏覆轍’。 別說,雖然武家人里,天后的哥哥輩們早都死在流放地了,但幾個晚輩侄子,還仍在頑強(qiáng)地活著,而天后確實(shí)讓人把他們先保護(hù)(看管)起來——以后這幾個還有用。 劉仁軌先致仕后上諫,是做好了被罷黜甚至被流放的準(zhǔn)備。 然而天后只是允了他的致仕,并加封樂城郡公。 爵位也罷了,最要緊的是,天后給了劉仁軌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恩典— — 入高宗一朝凌煙閣。 天后道:“當(dāng)年姜相提出,為凌煙閣文臣武將定規(guī)。今日劉相致仕,算來劉相一世之功,自可入凌煙閣?!?/br> 劉仁軌最后滿懷復(fù)雜地行了個禮,謝過天后令他畫像懸于高宗一朝凌煙閣的恩典。 就此致仕。 這迷惑了很多人,以為天后會以懷柔籠絡(luò)人心,哪怕與天后意見相左也不要緊。 但…… 姜沃心知:天后這回是對人不對事,只有劉仁軌有這個面子好不好! 畢竟在天后攝政之間,劉相這尚書左仆射做的無可挑剔,一己之力卷了三省六部九寺幾乎所有高階官員(除王神玉)。 同時再次平定了遼東,以及整飭軍紀(jì)散亂的南衙十六衛(wèi)。 這都是實(shí)打?qū)嵉墓儭?/br> 所以天后允了他的致仕,對他最后又諫‘呂氏’也一笑而過,甚至還將其送入凌煙閣。 但旁人,若是沒這個功績更沒這個斤兩,還要效仿劉相,甚至有過之而不及,都不是致仕抽身走人,而是激烈地反對天后…… 那這后果,只能自己受著了。 夏日哪怕大雨傾盆也總是悶悶的,似乎有什么壓在胸口。 裴行儉聞到空氣中泥土草地被雨打濕的土腥氣,然而接下來,皇城中只怕還有血腥氣—— 此次叛亂事,是太好的契機(jī),天后可以清理一遍朝堂,徹底換上自己的人,鞏固自己的勢力。 但那之后呢…… 天后已經(jīng)臨朝稱制,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裴行儉側(cè)首看向姜相,就見天際的一道白色閃電,映在她的眼中。 她神色一如既往,平靜而悠然。 電閃過后,雷聲轟隆而至。 * 在轟隆雷聲中,裴行儉終是問出了:“天后是欲登臨帝位嗎?” 姜沃不閃不避,毫不猶豫頷首答道:“是。” 到這一步,權(quán)力最中心的有些人,已經(jīng)能看明白了。 只是,姜沃望向裴行儉,他一定還有下一個問題—— 她知道,哪怕是‘天后欲登基為帝?’這種放到外面會引發(fā)地震的問題,依舊這不是裴行儉所關(guān)切的最核心問題。 果然,裴行儉見她神色,苦笑道:“姜相從來知我?!?/br> “那我就請教姜相?!?/br> 裴行儉望向窗外,望向重重殿宇與長安的天空——這里見證過多少改朝換代啊。 如今…… 裴行儉沉重道:“那天后陛下要做的,是以李唐家婦的身份,接任李唐的皇帝,還是,欲改朝換代為開國之君?” 都是皇帝,但是完全不一樣的! 自古以來,為何多有臨朝稱制的太后?因在皇帝和大臣眼里,嫁到皇室,雖是外姓,但到底也算半個自家人了。 天后會登基,裴行儉猜到的不比王神玉晚。 但這個問題,才是裴行儉至今才下定決心來尋姜沃的緣故。 他等著姜相的回答。 在裴行儉的記憶里,相處多年的姜相,聲音語調(diào)一貫平和,哪怕當(dāng)年說起凌煙閣之事,最鄭重之時,也只是如貫珠振玉:珠玉,是清冷貴重但依舊光潤之物。 可這次,姜相的話,讓裴行儉想起了曾經(jīng)的烽火戰(zhàn)場,雪夜刀光。 帶著一往無前的鋒銳。 “陛下,會做開國之君,為前所未有之帝王!” 窗外,雷雨大作。 * 或許過去了很久,也或許只是過去了一瞬,裴行儉幾乎已經(jīng)分不清時間的流逝長短。 但當(dāng)他從極度的了然以及震驚中醒過來后,第一時間就忍不住厲聲道:“但姜相!若是如此……” “守約?!?/br> 姜沃打斷了他,她知道裴行儉接下來要質(zhì)問什么。 其實(shí)這個問題,師父早已經(jīng)問過她了。 雖說心情激蕩如外面的暴雨,但姜沃開口后,裴行儉還是忍耐著停了下來等她先說。 這也是……多年的習(xí)慣了。 姜沃道:“守約,在你心里,何為改朝換代?” 然而,依舊是不等他回答,就繼續(xù)道:“國家大事,唯祀與戎。” 封建時代下的政權(quán)和朝代,只有兩件大事:祭祀與戰(zhàn)爭。 祭祀更在先。 或許現(xiàn)代人很難理解,但姜沃在這里生活了數(shù)十年,已經(jīng)能理解了—— 皇室的宗廟,太廟,祭祀,是一家一姓朝代傳承的最要緊的象征,甚至沒有之一。 “你想說的是,陛下一旦改換朝代,以武氏為帝,必會建立武氏的天子七廟?!?/br> “你不能接受,從前李唐帝王,再無天子祭祀?” 裴行儉頷首,他亦是不閃不避:“是,這大唐的江山,是高祖與太宗皇帝打下來的天下!” 他頓了頓,緩了緩語氣:“姜相,這大唐,也是高宗皇帝與天后一同治過并開拓過的疆域啊。他們自當(dāng)永享祭祀?!?/br> “但若是天后開武氏之國,必要……”必要建立太廟,祭祀武氏的先人。 那諸位先帝—— 裴行儉直言道:“難道姜相覺得,天后的父親、祖父、曾祖父,比高祖和太宗皇帝更該受這大唐天下的祭祀之禮嗎!” 姜沃平靜道:“不該?!?/br> 姜沃望向外面的瓢潑大雨,想起了之前她與師父的對話。 師父也是這么說的—— 只是裴行儉還提了高祖,李淳風(fēng)卻是只提太宗皇帝重整山河,以振蒼生。 之后李淳風(fēng)望向自己的弟子。 從前他一直回避這個問題,但現(xiàn)在大勢已至,他不得不問了。 “太宗之祭祀如何?” “陛下不會停李唐先帝們,更不會停太宗陛下之祭祀?!?/br> 姜沃想起了曾經(jīng)看過的一句話。 她如此回答—— 畢竟,師父,天下人心浩浩蕩蕩。* “陛下將于洛陽城,立高祖、太宗、高宗三廟,四時享祀,如長安京廟之儀?!?/br> “別立崇先廟以享武氏祖考。”[1] 畢竟歷史上的武皇,也從沒有停止過對高祖、太宗、高宗的祭祀。武周,原是大唐的延續(xù)。 只是,那日,姜沃說的遠(yuǎn)不止這么多。 “師父深諳讖緯之道,自然是明白的,終有一天,王朝會終結(jié)?!?/br> “哪怕不是武氏接過李唐,也會有旁的朝代,旁的姓氏?!?/br> “師父,你明知道的,你只是不忍想:終有一天,不會再有一座單獨(dú)的太廟,不再有人用繁復(fù)的天子之禮,以無數(shù)的銀錢和香火祭祀太宗皇帝?!?/br> 當(dāng)然,也不會再有人再單獨(dú)祭祀武皇,祭祀所有帝王將相。 那又如何? “但師父,沒有人會忘記太宗皇帝。別說百年,哪怕再過去一千多年,人世變幻已經(jīng)如師父所卦出的那樣,這世上已經(jīng)是‘飛者非鳥,潛者非魚’?!?/br> 天上不只有飛鳥,更有飛機(jī)有衛(wèi)星有飛船,水中不只有游魚,更有潛艇有魚雷有探測儀…… “師父?!苯痔种钢炜眨骸爱?dāng)不只有‘神仙’可以飛升入天,落在月亮上,咱們?nèi)艘嗫梢陨咸烊氲氐摹?。?/br> “天下人都還記得太宗皇帝。” “他依舊是華夏的魂魄?!?/br> “太宗陛下不只是太廟中的靈位,他是真正的星辰。” “且那一日,不只有禮部安排的,皇室宗親以及所謂的臣子才能去拜見他——人人都可以去昭陵見他,人人都可以告訴他,那時的華夏又是怎樣的光景。” ** 在狂風(fēng)驟雨之中,裴行儉道:“姜相,明睿如天后,如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想過了——” 裴行儉頓了頓,到底直言相對:“哪怕天后以武氏稱帝,建立武氏皇朝太廟,天后陛下為女子,在武氏宗廟中……”亦無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