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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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三月,太子在病重至連坐起都難的時候,對親自駕臨東宮探望太子的皇帝求了一件事:東宮無后,將來祭祀如何?太子妃溫敦謙恭,可堪教養(yǎng)子嗣,求父皇擇近支宗親血脈,承繼后統(tǒng)。 皇帝面對長子的彌留請求,自傷感不已落淚應(yīng)允。為了讓太子安心,甚至當即下旨,周王既已有嫡子,就將庶長子過繼于東宮。 太子接旨很欣慰,而裴含平得知此旨,立馬就哭了,甚至還暈了一下。 旁人都道太子妃是為此感動至極—— 這在外人看來,是一件大好事,尤其是裴夫人,進宮來看女兒的時候,欣慰的簡直是涕淚連連:“你這也算是有個依靠了。你把這個孩子好好養(yǎng)大,說不得你的好日子在后頭呢。” 這孩子,如今在名義上,就是太子的孩子了!而哪怕在血緣上,也是皇帝正經(jīng)的親孫子。 如今看周王、殷王也沒有什么大才,說不定這孩子…… 裴夫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雖說女兒不是做皇后的命,但沒準是做太后的命不是? 而裴含平,只覺得自己是被捉弄的命! 就仿佛是,頂著一口氣,好容易以為走到了終點,一抬頭發(fā)現(xiàn)前面還有一座爬不完的大山! 她能看清朝局,故而她更痛苦:太子不在后,朝上為了這空置的東宮,只怕又要爭的血雨腥風(fēng)。 而且如今攝政的可是天后,比起一個沒見過幾面的孫子,天后一定會更傾向于自己的親兒子周王或者殷王為太子吧? 原本,這些事都跟她沒關(guān)系,因她沒有孩子,且整個東宮都無后,那她就是最可以置身事外的人了。 真是任憑外面怎么打,都跟她毫無關(guān)系。 可現(xiàn)在,她一下子從置身事外,被拖進了漩渦最深處。 她得養(yǎng)一個突然被塞給她的孩子,并且在未來,為此事面對無數(shù)明槍暗箭,因這孩子是東宮的延續(xù)。會有許多人,因為這個孩子來掂量她,窺視她,利用她,攻擊她。 甚至……如果皇帝愛屋及烏,最終選擇立這個孩子為太孫。那么比起天后,她這個太子妃,才是名正言順輔佐這孩子的第一人。 那么,她難道要去跟天后對上?像是之前有朝臣攛掇太子干的那樣,捧著這個孩子跟天后奪權(quán)? 那可是攝政的天后啊! 這種可怕的事情,只消想一想,裴含平就不想活了。 * 這一年四月初,太子薨逝。 帝后悲痛難忍,下旨以天子之禮為太子送殯,并為之起恭陵,百官亦要隨之著三十六日降服。 東宮中一片哀哭之聲。 裴含平在祭奠的文武百官中,見到了一個她其實并不太熟,甚至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但她記得很深的人。 姜相。 曾經(jīng)姜相神色很專注也很溫和道:“我永遠不會再主動尋你、與你搭話的?!?/br> “我們可以一直做遠遠的陌生人。你不用擔(dān)心?!?/br> 裴含平真是鼓起了畢生的勇氣,對素服的姜相道,她有話想單獨與姜相說。 * 說什么呢? 裴含平真正開口前,先忍不住落下淚來。 半晌才道:“姜相,我真的沒有求太子要一個孩子?!?/br> 依舊是她記憶里溫和的聲音:“我知道?!?/br> 而這句平和的‘我知道’,像是一把刀劃破裝滿熱水的皮囊一般,guntang的酸澀席卷她的身心,裴含平第一次于人前傾倒出無可訴說的委屈:“我更沒有想過,要捧著一個孩子跟周王和殷王爭儲君之位?!?/br> “從來不是我的求的。” “我沒有……” 裴含平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等她恢復(fù)了以往的冷靜后,發(fā)現(xiàn)她是一直抓著姜相的袖子在落淚,甚至哭濕了對方的小半邊衣襟。 “太子妃,你知我是太史局出身吧?” 裴含平怔怔點頭,不知道為何姜相忽然說這么一句話。 直到她聽到姜相的下一句—— “我算得太子妃的命數(shù),宜舍宅置觀,入道為國祈福?!?/br> “不知太子妃愿不愿意為國事而舍己身,離宮修行?”! 第277章 帝后的釣魚 整個東宮內(nèi),都彌漫著一種發(fā)嗆的香燭紙錢氣息。 這無人的偏廳內(nèi)也不例外。 于是東宮內(nèi)守喪之人,哭起來就更容易了。如果哭不出來,只需要深吸一口氣,保管生理性的淚水就下來了。 姜沃的聲音放的很輕:“不知太子妃愿不愿意為國事而舍己身,離宮修行?” 她說完后,就見臉上還帶著淚痕的裴含平,眼中神采一亮——但只是很微弱的一點亮,像是燃到盡頭的蠟燭不會悄無聲息的直接熄滅,而是會跳一下再滅掉。 很快,這眼神又恢復(fù)了寂然。 裴含平搖頭道:“不,不?!?/br> 她拒絕了。 不出姜沃意外,拒絕了。 并且裴含平連忙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對姜沃道:“姜相,我方才失態(tài)了,我不該哭的?!?/br> “我不是不愿意撫養(yǎng)太子的嗣子……”說到這,裴含平停住了。 她是說慣了不出錯的官話(許多時候也等于虛偽的假話),但裴含平覺得,在此刻的姜相面前,她不該說了。 因姜相方才既然說出讓她‘入道觀’的提議,就是看透了她的內(nèi)心渴求。不但看透了,還愿意伸手替她達成。 只這份愿意在乎她想要什么的心意,她從前就未遇到過。 裴含平很珍惜這從未得到過的心意,哪怕沒什么能還的,但至少不該再說假話應(yīng)對姜相。 于是裴含平深吸了一口氣后,換了實話來說:“姜相,無論愿不愿意,這都不是我能選擇的,我心里明白?!?/br> 說完后,裴含平又怕眼前人誤會她,方才哭的那么慘是故意的。 于是罕有地急促道:“其實我今日,原是想跟姜相說明我的本意,我絕不會去摻和外頭的事?!?/br> 在過繼圣旨下來的那日,她已經(jīng)完全沒奢望過,能離開這宮廷,去過自己的日子了。 裴含平只是想過的盡量平靜一點,所以才鼓足了勇氣,來找天后信任的宰相,向她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這個孩子不是她攛掇著太子求來的,她絕對沒有一點要涉足儲位之爭的意思。 無論是周王還是殷王做太子,都好。 哪怕皇帝真的太痛惜太子了,非要立這個過繼的孩子為太孫,那她這個宗法上太孫最名正言順的母親,也絕對不會跟攝政的天后有一點點對立。 求求天后千萬別誤會她有任何爭權(quán)的野心。 如果姜相愿意相信她,在將來她被迫卷入漩渦的時候,能夠在天后跟前替她說一句公道話,這就是裴含平想象過的最好結(jié)局了。 只是話才剛起了個頭,姜相那句溫和的‘我知道’,忽然就讓她出乎意料的失態(tài)破防了。 而后,姜相更是提出了,她完全沒有想過的事情—— 離宮避世?舍宅置觀?獨自入道修行? 她在佛前燒香求愿,都不敢求的這么圓滿,都只求在這宮中找個清靜院落,做個寡居的太子妃就夠了。 那一瞬間,她真是劇烈的心動了。 可…… 不行的。 她憑什么呢? “姜相?!迸岷酵鴮Ψ奖蛔约嚎逎竦陌脒吽胤溃骸拔衣犔焦髦v過姜相許多事?!?/br> “我知道姜相能做到?!彪m然擦掉了眼淚,但裴含平的眼睛依舊濕漉漉的:“可姜相幫我,一定會……很麻煩,要做許多原本沒必要做的事情,擔(dān)沒必要擔(dān)的風(fēng)險?!?/br> “所以,姜相不用為我費事的。” “我,也沒法為姜相做些什么,原本今日尋姜相,就已經(jīng)擾了您了?!?/br> 姜沃看著眼前的裴含平,不由嘆了口氣。 這孩子,可比鳴珂麻煩多了。 因都曾經(jīng)是太子妃,姜沃每每見到裴含平,總是不由自主想起鳴珂。 其實鳴珂在感情上,是很鈍感的。在宮里的日子,她雖然過的不太快樂,但也不至于很痛苦,甚至,有時候她能把皇帝氣的要命,而她卻沒什么感覺。 因王鳴珂從不覺得是自己的錯,皇帝對她不滿,她就在心里腹誹皇帝是個謎語人,簡直是不可理喻。 后來有一回,她還跟姜沃感慨道:“天后也不容易啊,真能跟皇帝過那么多年?!比缓筮€道:“莫不是她天生喜歡猜謎?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蓖貘Q珂對于媚娘能跟皇帝這種人過好,頗有一種發(fā)自肺腑的敬佩之情。 姜沃:……皇帝要是聽到你這句話,絕對關(guān)你一輩子。 所以,當年鳴珂去玉華寺去的干脆,離開京城的時候,只要姜沃說沒問題,她也就毫不在意,欣然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在王鳴珂心里:我之前都受過苦了,現(xiàn)在怎么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在裴含平心里卻是:我憑什么能去做自己呢? * 裴含平覺得臉上緊繃繃的,是淚水干涸后在皮膚上留下的印記。 她剛想告辭,就聽姜相再次開口了。 “含平?!?/br> “你今日是難得與人說心里話吧?!?/br> 裴含平澀然點頭:是的,她與父母,尤其是母親……她們常說話,但從不交談。母親一輩子希望她走在‘正確而光輝’的道路上,所謂的‘心里話’‘開不開心’,在母親看來,是無用甚至矯情的東西。 今日,若不是無數(shù)壓力堆砌實在壓垮了她,她也說不出這番話。